逼仄潮湿的小屋,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三个男人虎视眈眈地围着,目光像粘稠的油污,紧紧吸附着她和那张简陋铁床上的身影。
秦染秋强压下心头的厌恶和警惕,刻意让自己显得专注而冷硬。
她的目光只落在那片被血浸润、触目惊心的伤口上,声音带着医生惯有的、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清晰地对那个阴鸷男人说道:
“这里环境差,光线也暗。”
“但最干扰操作的,是人气太杂!”
她微微蹙起眉头,显得极其专业和不耐烦:
“你们站在这里晃来晃去,阴影挡光,呼吸带菌,还搅动气流……”
“是想让我缝歪线头,还是想让她伤口更快烂掉?”
她顿了顿,语气故意带上点讽刺,目光锐利地扫过床上蜷缩的身影:
“另外……”
“…… 床上躺的是姑娘家。”
“…… 伤口位置在腰腹……”
“…… 你们几个大老爷们在这儿围观……”
她恰到好处地拖长了尾音,留下一个不言而喻的、带着尖锐反感的停顿:“……合适吗?”
阴鸷男人脸色一沉,眼神刀子般剐过秦染秋镇静的脸,似乎在判断她是否耍花样。
几秒的沉默如同钢丝般紧绷。
他终于朝两个手下烦躁地一挥手,声音冰冷:
“行!”
“给你地方缝!”
“…… 别想玩花样!老子就在门外!”
“有一点不对……”
他阴狠的目光意有所指地划过秦染秋的咽喉:
“你知道后果!”
说完,他领头转身,带着两个手下砰地一声甩门而出。
沉重的脚步声停在门口,如同两道沉重的锁。
屋内的空气如同凝固的铅块稍微松动了一丝。
秦染秋立刻俯下身,从简陋的工具包里拿出准备好的消毒敷料。
她需要靠近检查,需要和这个伤者沟通几句——任何可能的线索都是逃离的关键!
她的指尖刚沾上微凉的消毒液,靠近那片血腥狼藉的伤口边缘……
忽然!
一只手!
一只冰凉、沾着粘腻血液、却带着不可思议爆发力和准度的手!
如同等待已久的毒蛇猛然从暗影中窜出!
没有丝毫预兆!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精准地、死死地捂住了秦染秋刚刚微启、试图发出问话的双唇!
力道之大,让她的下颌骨都感到一阵钝痛!
更让她震惊到脑中一片空白的是——
这只突然袭击的手……
竟然是来自那个躺在铁床上、一直蜷缩着、看上去气息奄奄的“重伤员”!
秦染秋:??!!
她整个身体瞬间僵住!如同被冰封!
那双一贯沉静锐利的眸子里,第一次不受控制地爆发出纯粹的、难以置信的惊愕与困惑!
发生了什么?!
她在干什么?!
这女孩难道不是……?!
方默的心在狂跳!
在秦染秋开口说出第一个字时——那个无比熟悉的温柔与冷静并存的声音——她的心脏就像是被一只巨大的拳头攥住了!
是秦姨!
秦姨被他们抓来了!
她脑子里瞬间只剩下一个念头:
绝不能让她立刻认出自己!
绝不能让秦姨在刚看清自己面目的瞬间失控!
那些禽兽就在门外!秦姨如果骤然惊呼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
在秦染秋终于靠近、侧头即将清晰对上自己脸孔的千钧一发之际!
方默用尽刚积蓄的那点力气,无视了腹部撕裂般的剧痛——
猛地从蜷缩姿态暴起!
闪电般出手!
一把捂住了至亲的嘴!
将那份即将脱口而出的疑问和本能的呼叫……
死死地堵了回去!
秦染秋彻底懵了!
她脑子里嗡的一声!
这什么情况?
刚才……她正全神贯注、带着职业习惯准备安抚和检查这个素不相识的可怜女孩……
结果……
这女孩……
反而像个蓄势待发的猎手?!
直接上来就把她……给捂了嘴?!
而且……
这只捂在她嘴上的手……
力道凶猛得不像垂死之人……
还带着浓浓的血腥气……
秦染秋僵硬地被捂得死死地,被迫低头——
近距离……
对上了一双……
死死盯着她的……
那双眼睛里燃烧着的……
分明不是陌生人的恐惧……
而是……
一种她无法理解的、灼热的、带着极度恳求的急切!
还有……
那张被她自己的手捂住了下半张脸、只露出额发和眼睛的脸……
为什么……
为什么她感觉……
有点……眼熟……?
方默的手缓缓、充满警惕地移开,终于将自己的整张脸完全暴露在昏黄摇晃的白炽灯光下。
当那张无比熟悉的、沾着血污和尘土、却分明是方默的脸庞毫无保留地撞入秦染秋眼帘时——
秦染秋的呼吸猛地一窒!
眼瞳骤然紧缩!
她几乎是本能地张开嘴,一个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名字就要冲口而出——“默——”
但下一秒!
方默的手指如同带着电流般瞬间重新覆上她的嘴唇!力道甚至比之前更重一丝!
同时!
方默那双眼睛死死盯着她,用力地、拼命地摇着头!
另一只手则极其清晰地竖起一根食指,颤抖着、极其用力地压在毫无血色的唇上——
——不要出声!!!
那眼神里的急切、惊恐、与不容置疑的警告,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秦染秋瞬间被这股巨大的、无声的压迫感钉在原地!
她剧烈起伏的胸膛艰难地压制着那几乎冲破喉咙的惊呼!
她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内侧,尝到了一丝血腥的铁锈味。
然后——
她迎上方默同样紧绷的目光,极其用力地、缓慢而沉重地点了两下头。
眼神传递:明白了,我不出声!
方默紧紧盯着秦姨的眼睛,确认那里面只有被强行压制的惊涛骇浪和坚定的承诺,没有失控的迹象,她这才像耗尽最后一丝力气般,一点点松开了捂住秦染秋嘴巴的手。
新鲜的空气骤然涌入肺叶!
秦染秋无声地做了一个深长的呼吸,强迫自己将视线从那惊心动魄的“方默”两个字上撕开,重新聚焦到那片血肉模糊的伤口上!
手指带着职业性的冷静(但那指尖冰凉得不像话),再次伸向消毒器械。
只有那微微颤抖的声线,如同被拨动的、濒临崩裂的琴弦,泄露了她内心翻涌的惊涛骇浪:
“…… 默默……” 这两个字被她压得极低,几乎只剩气音,却重逾千斤:
“……你…… 你怎么……会在这里……被他们……”
消毒液触碰到翻开的皮肉,方默身体不由自主地剧烈痉挛了一下,秦染秋的手指也随之一顿!
方默深吸一口气,忍着剧痛,声音同样压得极低,如同耳语,却带着刻骨的焦急:
“……秦姨……我爸妈……出事了……现在……生死……不明……”
她看到秦染秋的肩膀不受控制地一耸!瞳孔再次震荡!
方默立刻再次比出那个噤声的手势!眼神锐利如刀!
秦染秋狠命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和想要崩溃询问的冲动,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却更用力、更稳定地拿起缝合工具,强迫自己开始精准地处理那狰狞的伤口。
动作比之前快了数倍!
方默见秦染秋控制住了,语速加快,每一个字都像刻在空气中:
“…… 他们好像认定……只有我知道爸妈研究的核心……”
“……所以……绑了我……”
“……简明哥……”方默的声音哽了一下,带着深切的痛苦与担忧:“……他为了救我……被车……甩了出去…… 生死未卜……”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如同烙铁般灼烧着秦染秋的侧脸:
“…… 秦姨!你一定要冷静!装作根本不认识我!
“…… 等他们……认为……你只是……一个被临时抓来的医生……处理完伤口……”
“…… 他们就会放你走……不会带你出国!”
“…… 走?” 秦染秋几乎是下意识地用气音反问,缝针的动作依旧未停。
“…… 国外!” 方默的回答斩钉截铁!
秦染秋缝合线的手猛地一抖!针尖几乎扎偏!她强行稳住!
方默的声音更加紧迫:
“…… 秦姨,接下来我说的每一个字,你要刻在心里!
“…… 一旦他们放你出去……
“…… 一刻都不要耽误!
“…… 立即……买最快去Z市的机票!
“…… 到了Z市……去找温氏集团……总裁……温言!
“…… 如果找不到温言姐姐……
“…… 就立刻去Z市海边……那家叫‘旧时光’的影楼!
“…… 找一个……叫余清歌的女人!”
“……她们两人……是妻妻……”
“…… 我和阿筝去Z市旅行时遇到她们……对我们非常好……”
“…… 现在……” 方默的眼神里燃烧着最后的、孤注一掷的光:
“…… 只有她们……能信任!能保护你!也只有她们能救我出去!!
秦染秋额角渗出了细密的冷汗,针线的起落快得让人眼花缭乱,她喉咙滚动了一下,用尽全身力气保持着面上的平静,只极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方默的话语如同决堤之水,带着决绝的力量和深切的恳求,一股脑地倾注出来:
“…… 切记!离开这里后……绝不……要报警!”
“…… 军工工程院……高层……有内奸!我刚才听他们亲口说的!
“…… 不要联系舅舅!你的电话……很可能已经被监听……因为你是爸妈的生死挚交!
“…… 找到余清歌和温言……请她们……务必先保证你的安全!
“…… 然后……” 方默的目光死死锁住秦姨的眼睛:
“…… 请她们去S市……”
“…… 按密码打开我说的那个银行保险柜!
“…… 里面……有一部定位手机和一个手串!手机是配套手串的!我也带了。”
“…… 拿到它……” 她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最深切的哀求:
“…… 秦姨!你…… 也戴上它!”
“…… 秦姨!你……不能再……出事了!”
“…… 你绝不能……再去S市!
“…… 只要你不在S市现身……对我们……都是最大的安全保障!”
“…… 保险柜里……藏着爸妈的研究核心……所有备份资料……”
“…… 这些……是简明哥……最后告诉我的……保命符!”
方默的声音因为剧痛和焦急而越发虚弱,却强撑着用尽最后力气清晰强调:
“…… 拿到资料和追踪器后……”
“…… 再请她们……带你去B市……”
“…… 找舅舅……!”
“…… 只有他……能调足够的力量……”
“…… 来救我!”
“…… 我…… 只有三天时间!
“…… 三天后……他们要带我……坐直升机……飞走!
“…… 三天内……必须做到!”
方默的眼中充满了巨大的疲惫和歉意:
“…… 秦姨……对不起……
“…… 把你卷进……这么大的危险里……”
秦染秋恰好打上最后一个结,剪断缝合线。
她看着方默苍白的脸,眼中蓄满了强忍的泪水和一种超越血缘的痛惜与决心。
她轻轻俯身,小心翼翼地将那个简陋却承载着最后希望的医疗箱,轻轻放到方默勉强能够得着的地方。
然后用只有方默能听见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却异常坚定和温柔:
“…… 傻孩子……”
“…… 说什么对不起……”
“…… 在我心里……”
“…… 你早就是……我的亲闺女了……”
她强忍着没有用手去碰触方默的脸,只在那狰狞但已缝合好的伤口上方,隔空做了一个轻轻抚平的动作,如同隔空落下一个最珍视的吻。
“…… 伤口……固定好了……”
“…… 这个……留给你……”
“…… 自己……千万小心……”
“……注意安全……”
门外,响起了不耐烦的脚步声和敲击铁门的闷响!
门外粗暴的拍门声和怒吼再次炸响:
“磨磨蹭蹭这么久!还没缝好?!”
“你是不是想给老子耍花样?!搞快点!”(声音暴躁如雷)
秦染秋的手已经稳稳打上了最后一个结。
她深吸一口气,深深看了方默一眼,那眼神复杂得如同翻涌的熔岩——有痛惜、有不舍、有决绝,更有重若千钧的托付和承诺!她用唇形无声地说:“…… 保重!”
随即——
她脸上的所有情绪如同被冰封,瞬间切换成一种带着居高临下威严的、波澜不惊的冷漠。
她面无表情地打开了那扇摇摇欲坠的铁皮门。
刺眼的白炽灯光流泻出来。
秦染秋傲然立于门口,目光扫过门口三个焦躁的男人,声音如同淬过寒冰般清晰冷冽:
“缝好了。”
“缝线整齐,死不了。”
她视线锁定那个眼神阴鸷的头目:
“…… 现在,按约定——”
“…… 送我回去!”
“老大!真……真就这么放她走?”一个喽啰脸上带着明显的惊疑和慌乱,急切地凑近头目身边小声嘀咕:
“万一……她扭头就去报警……”
秦染秋不等那头目开口,冷笑一声,向前逼近半步!
她的气场陡然变得极具压迫感,目光如同X光般扫过这三个亡命徒:
“报警?”
她唇角勾起一抹带着轻蔑和不屑的弧度:
“…… 我倒是想问问你们——”
“绑我之前,连最基本的‘探路踩点’都没做干净吗?”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字字清晰,如同金石坠地:
“你们把我‘请’来时,难道没查出——
“…… 我是S市第一医院急救中心主任、脑外科主任、副院长么?!”
“……” 头目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显然他并不知道或忽略了这一点)
秦染秋乘势追击,语气带着一种强大的自信和不怒自威的职业气场:
“你们绑我,是为了救你们手上那个‘重要人物’的命。”
“我履行了医生的职责,把她从阎王殿门口拉了回来!
“…… 这笔‘交易’,按规矩,已经两清!”
她的语气稍稍放缓,却带着更重的威压和一丝施舍般的意味:
“…… 今天这件事——”
“…… 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 就此抹平!
“…… 前提是——”
“…… 立刻!送我回我的医院!”
就在这时——
旁边那个叫老五、曾在街上认出秦染秋的喽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他惊恐地望向头目,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
“大、大哥……她……她真是一医院的……”
“……副……”
头目猛地抬手,阻止了他后面的话!
老五这个白痴的反应,和秦染秋这番掷地有声、充满自信和身份威慑力的话语,如同一柄重锤砸在头目心上!
这个女人……
她说话的语气、那股子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笃定和位高权重者的压迫感……绝不可能是装出来的!
她在医院身份果然不一般!副院长?
这种级别的人……背后牵扯的关系网……绝对不是他们能轻易招惹的!指不定随便一个救护车电话都能叫来一车荷枪实弹的!
眼下要运走方默这个烫手山芋已经压力山大……
绝不能再为这个半路抓来的医生节外生枝!惹出更大的麻烦!
念头瞬间电转!
头目猛地扭头,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如同淬毒的利钩,狠狠剐向那个还在瑟瑟发抖的老五!
下一秒——
一声饱含狂怒和后怕的暴喝如同平地惊雷炸响!
“我艹你大爷的老五!你这个狗眼长到后脑勺的蠢货!!”
他指着老五的鼻子,唾沫星子伴着震耳欲聋的咆哮喷了对方一脸:
“你他妈是不是活腻味了?!啊?!”
“这种菩萨你也敢随便从大街上往庙里绑?!你嫌命长老子不拦着你!!”
他气得胸膛剧烈起伏,额头青筋爆起:
“早他妈知道她是这身份!”
“你给老子十个胆老子也不敢动她一根指头!!!”
“还傻愣着干什么?!滚!!”他一脚踹在老五小腿上!
“赶紧!立刻!
“…… 马上给我毕恭毕敬、客客气气地!!
“…… 把她原封不动送回医院!!路上磕掉一根头发丝——老子拿你这身贱肉给她当垫脚石赔罪!!!听到了吗?!滚!!”
老五和他另一个同伴被这雷霆之怒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冲到秦染秋面前,脸上堆满了近乎谄媚的恐惧和敬畏,手忙脚乱却又小心翼翼:
“秦……秦院长!您……您这边请!车……车就在外面……”
“……保证……保证把您……平平安安送……送回去!”
头目连看都不敢再看秦染秋一眼,粗暴地挥手示意手下动作快点,自己转身一头扎进关着方默的里屋,烦躁地摔上了门!
冰凉的夜风裹挟着自由的气息扑面而来。
秦染秋面无表情地被那两个手下簇拥(或者说押送)着走向车子。
她挺直脊背,没有回头再看那间囚笼般的破屋一眼。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
掌心里……
那枚刚刚攥紧在手术器械包夹层中的、染血的微型手术刀片……
已被她掌心的冷汗浸得冰冷湿滑……
而心口……
方默那苍白绝望的脸庞和刻在灵魂里的托付……
正化作一片滚烫的烙印……
……
压得她……
几乎喘不过气来。
当她看清那张染血的脸庞竟然是方默,随后又听到那番字字泣血、刻骨惊心的委托时……
秦染秋的脑海中就清晰地映照出一个冰冷的结论:
这个绑匪头目……
他对自己的出现、对自己的身份、甚至对自己与方默眼神间的无声交流……都表现得毫无异常反应!
这足以说明——
他并不知道她秦染秋……与方家的……生死羁绊!
他甚至不知道……他亲手抓来的医生……就是方默口中能托付性命的“秦姨”!
然而——
这片刻的蒙蔽,绝不意味着永恒的安全!
秦染秋不敢有丝毫侥幸!
这些人是亡命徒!
是冲着“国之重器”而来的嗜血鬣狗!
他们的情报网……如同隐藏在沼泽深处的毒藤,指不定哪一刻就会悄然缠上这致命的联系!
到那时……
认出了她是谁……
知道了她与方默的关系……
躺在床上的默默……就成了威胁她合作的……
最大筹码!
甚至……
两人都会被拖入更深的、无法挣脱的死亡泥潭!
看着方默身上那狰狞裂开、依旧在渗血的恐怖伤口……
感受着那孩子强行压抑却依旧能触摸到的、
深入骨髓的疼痛和恐惧……
秦染秋的心像是被放在滚油里煎炸!
一分一秒……都不能再拖了!
方默必须……立刻!离开这绝境!
她必须……不惜一切代价……争分夺秒出去!
那么……看似唯一的、也是风险最高的生路——
就是主动掀开这张“身份”的底牌!
利用她在S市医疗系统内几十年积累下的权威和震慑力!
利用这些亡命徒对“官方背景”和“社会能量”根深蒂固的畏惧!
赌一把!
赌他们……在弄清方默身上秘密的价值前……
不敢!
也不愿!
为了一时意气……节外生枝,招惹她这种明面上极有分量的人物!
于是——
她选择了那条……锋芒毕露、却也孤注一掷的险棋!
在沉默的破屋中,在那双饱含托付的目光注视下……
她用自己医院副院长的身份……
如同最沉重的砝码……
投向了生死天平的一端!
将他们“请”她来的“义举”,定性为一桩需要互不追究、两不相欠的“交易”!
最终……
侥幸赢得了这场心理博弈……
赢得了一个……能让她带着方默嘱托……奔向生路的……机会!
那两名被头目吓得魂不附体的绑匪,小心翼翼地将她“护送”回了那辆破车的后座。
车子重新启动,颠簸在深不见底的黑暗里。
那个叫老五的喽啰,脸上惊魂未定、谄媚与
恐惧交织,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秦……秦院长……那个……”
“……麻烦您……行个好……
“…… **还是……”
“……蒙上眼睛吧……”
他声音低得近乎乞求:
“…… 我们……我们哥俩……也……也得活命……怕您……”
“……万一……记个路什么的……”
秦染秋心中了然。
她不发一言,甚至没有看他们一眼,直接伸手拿起那块依旧弥漫着机油恶臭的破布……
如同执行某种无声的契约般……
重新……
……冷静地……
……将自己的视线……
……严严实实地隔绝在了……那片令人窒息的黑暗之中。
世界再次沉入颠簸与黑暗。
两小时的车程……
在秦染秋紧绷神经、默计方向、反复刻录方默嘱托的每一字每一句中…… 缓慢流逝。
刺耳的刹车声再次响起。
“秦……秦院长……”
老五的声音带着解脱和后怕:
“…… 到了……”
“…… 这儿……就是……就是之前‘请’您上车……的地……”(他几乎不敢说出“绑”字)
“……我们……给您开个门……”
秦染秋能感觉到有人绕到了她这边,手忙脚乱地打开了车锁,然后笨拙又带着极大惶恐地拉开了吱呀作响的车门。
清冷的、带着城市特有尘埃气息的夜风……
瞬间涌了进来!
其中混杂着远处车辆驶过的微弱噪音……
是熟悉的都市街景!
秦染秋依旧沉默着,如同披着一件名为“冷静”的盔甲。
她伸手扯下蒙眼的破布,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迟疑。
眼前的光线有些刺眼——是路口孤零零的一盏明亮路灯。
她面无表情地迈步下车。
脚步踩在冰冷坚硬的水泥路面。
没有回头。
甚至没有……
……瞥向那辆破车一眼。
仿佛只是下了一辆……深夜搭错了的普通出租车。
她挺直脊背,径直朝着路灯下那片明亮的光晕走去……
将身后那片混乱的、散发着绝望和血腥味的“过去”……
彻底地……
留在了车后那片巨大的、如同深渊般吞噬光线的黑暗里!
那两个绑匪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钻回车里!
“砰!”
车门被惊惶失措地砸上!
引擎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
油门被踩到了极限!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
那辆破车如同离弦的箭、又如同受惊的野兽,狼狈不堪地……一头扎进城市的夜幕深处!
瞬间便融入了流动的车河光影……
消失不见。
秦染秋独自站在路口昏黄的光柱下。
背影显得孤单、却又无比挺拔。
路灯在她脚下投下一道被拉得很长、很长的影子。
像一个沉默的路标。
也像一个……
无声的……
倒计时开始……
的起点。
秦染秋没有丝毫停顿!
她脚步沉稳却带着风,径直走向自己那辆停在阴影里的车。
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钥匙插入点火孔的瞬间,引擎便发出了低沉有力的咆哮!
她双手紧握方向盘,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挡风玻璃,扫视着空旷寂静的街道。
方默那句“高层有内奸”的警告,如同淬毒的冰针,深深扎进她的神经末梢!
万一……
万一她的行踪……已经被锁定……
万一此刻……就有眼睛藏在暗处……
那么……
每一秒的停留……都是致命的愚蠢!
必须立刻离开S市!
必须在对方反应过来、布下天罗地网之前……
撕开夜幕!
她猛地一打方向盘!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短促的尖啸!
车子如同挣脱束缚的猎豹,咆哮着冲上主路!
目标——
机场!
最快离开S市的航班!
深夜的城市道路空旷得令人心悸。
路灯在车窗两侧飞速倒退,拉成一道道模糊的光带。
车内,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和她自己清晰到如同擂鼓的心跳声。
然而——
秦染秋的头脑,却在这极致的紧张与飞驰中,如同被冰水冲刷过一般,呈现出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
一个画面毫无征兆地刺入脑海——
方默虚弱却焦急的声音:
“…… 简明哥……为了救我……被甩出车外了……”
“…… 生死未卜……”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
简明!
那个沉默却可靠、如同磐石般挡在方默身前的年轻人!
他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默默挡下了那致命的撞击!
他现在……在哪里?!
是躺在冰冷的荒野路边……等待渺茫的生机?
还是……已经……
不!
秦染秋用力甩了甩头,仿佛要将那可怕的画面驱逐出去!
她不能放弃任何一丝希望!
身为医生的本能和责任,如同燃烧的火焰,瞬间压倒了逃亡的恐惧!
哪怕……
哪怕这通电话……可能暴露她的位置……
哪怕……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她也要尝试!
没有丝毫犹豫!
她一手稳稳掌控着方向盘,在高速飞驰中,
另一只手极其迅捷地摸出手机!
屏幕解锁的光芒照亮了她紧绷的下颌线!
指尖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精准而快速地按下了那三个救命的数字——
1-2-0!
电话几乎在瞬间接通!
秦染秋的声音透过车载蓝牙,清晰、冷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感,穿透电波:
“喂!急救中心吗?!”
“我需要你们立刻出警!
“…… 地点:S市通往B市的国道!
“…… 具体位置不详!但应该在距离S市市区约(她根据时间和车速飞速估算)一百二十公里左右的路段!
“…… 发生严重车祸!
“…… 一名成年男性!
“…… 被高速行驶的车辆撞击后甩出车外!
“…… 伤势极重!
“…… 生命垂危!
“…… 请务必……立刻!马上!
“…… 沿路搜寻!
“…… 分秒必争!
“…… 拜托了!!”
她一口气说完所有关键信息,声音在最后那句“拜托了”时,带上了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和恳求!
电话挂断。
车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引擎的轰鸣和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
秦染秋死死盯着前方无尽延伸的黑暗道路,胸腔里那颗心,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块。
她不知道……
这通电话……
能否穿透命运的迷雾……
能否为那个忠诚的年轻人……
抓住一线……
微弱的……
生还的光。
窗外,城市的灯火渐次稀疏。
道路两旁,无边的黑暗如同巨兽般吞噬着一切。
秦染秋猛地将油门踩得更深!
车子如同离弦之箭,更疯狂地撕开浓稠的夜幕!
朝着机场的方向……
朝着那唯一能承载起方默全部希望的……
渺茫却必须抓住的生路亡命飞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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