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活了二十多年了，总不可能一点简陋之处都没去过吧？”顾晓梦不在意的笑。

龙川静静看着她，没有说话。

“大佐是不是想的太多了?用脑过度小心过早夭折哦。”顾晓梦依旧笑。

“那就祝愿顾小姐可以一直如此天真烂漫。”龙川缓缓起身，最后四个字被他咬的很紧。

而后穿白大褂的男人拎着笑工具箱走进来，龙川与之对视一眼，对顾晓梦说:“顾小姐，我来为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香取直人，他听闻了你的事迹，有些话想对你说。”

香取直人坐在顾晓梦对面，笑:“顾小姐，久仰大名。”

“……”顾晓梦冷冷的看着她，上一世，便是玉姐与他斗智斗勇的吧？

香取直人取出吊表，置于她面前，不断摇摆，看的人眼花缭乱，伴随着他低沉的声音，给人一直放空的感觉，有些想睡觉。

“顾小姐……您是船王千金，顾晓梦。”

顾晓梦:“……”

“您自降生便一直锦衣玉食，外国留学，是人尽皆知的天才少女。”

顾晓梦:“……”

“那么您过去的生活那般优渥，为何选择破译这一条路呢?”

顾晓梦:“……”

她轻轻挑眉，双手环抱:“我选择什么，跟我过去的生活有关系吗？”

香取直人又问了几个问题，顾晓梦回答的从容不迫。

龙川眯起眼眸，抬手，王田香赶忙走过来，弯腰低声:“大佐。”

龙川也是压低声音:“把那个拿出来。”

王田香点头，便让人搬来了好几个大灯，明亮的灯光全部对准了顾晓梦，瞬间她身子便是一僵。

她看向龙川。

香取直人看了看周边，继续问:“所以，顾小姐是怕光吗？”

顾晓梦眼眸微颤，强作淡定的道:“大佐这话真有趣，谁会怕那东西?”

光……

可是，周边的光太亮了，还不能闭眼让人察觉她的不适，而且她刚吃药不久，现在的情况还很不好，周边无限的光明，让她有些恍惚，好像回到了那个恐怖的房间……

那个封闭的房间中只有一个鲜血淋漓的人，刚刚经历过坐冰的酷刑，让她整个身子几乎冻僵，衣衫褴褛便是血痕，浑身颤抖的厉害，受伤的地方留出的血液尽数冻在肌肤上，隐隐能看出血碴，看着触目惊心。

一片黑暗，她看不清周边不断流淌的液体是什么，只是恍惚间觉得温热。

“顾晓梦，你就是**安插在帝国的高级内奸，老鬼。”

【顾晓梦，你就是**安插在党国的高级特务，老鬼!】

这道声音不断低声重复，好似远古而来，又好像近在咫尺，完完全全与记忆深处那个宛若恶魔般的声音重合。

顾晓梦紧紧咬牙，强光照耀之下，她有些撑不住了，那一段痛苦的记忆，那一段被她催眠的记忆，一点一点出现了。

【你的上级是谁!是不是就是你的父亲船王顾民章!?】

‘没有……’

【你的接头人是谁!】

‘没有……’

【你一直爱着的人是谁!】

‘没有!’

【是吗？可是你的一切表现都是好像受到严重情伤的样子，你一定爱上了谁，可是你们结局并不好，所以那个人，是谁呢？】

‘没有……这个人。’

【痛吗？顾晓梦，十日十夜的拷打，冷吗？坐冰的感觉如何？累吗？剧痛加身无片刻停歇，想休息吗？你坚持的够久了，你已经可以证明自己是一个优秀的战士了，歇一歇吧，停下来吧，休息吧……你看，眼前，你心心念念的人在等你……】

‘……姐，不，没有，没有人等我!’

【竟是女的吗？那么，你看顾晓梦，你眼前出现了那心底的人，她还是那么美，那么耀眼，一切都是当年的模样，你看见她了吗？】那声音嗤笑一声，又开始了无孔不入的催眠。

‘……没……有’

【她的身影渐渐清晰，你看见了她的面容，很久未见了吧？她向你走来，笑着对你伸手，时隔多年，终于，再一次，你叫出了她的名字……】

‘……于……’

【哦?你没有叫出她的名字，她有些生气了，你竟然忘记了你们的约定，她转身了，你想挽留她，终于，你大声叫出了她的名字……】

‘没有……没有，没有!’

咯吱，门开的声音，神圣的光芒一点一点渗入，虽然只开了一道门缝，可那一束光芒却足以照亮了这漆黑一片的房间，同时照亮她的心。

那道蛊惑的声音再次响起【累了吗？晓梦，对不起，我来晚了，我来接你了……】

‘……于……’

【那个救你于水火之中的人出现了，你眼前的人，便是……你心心念念的……于姐。】

‘……不，不是，不是她!’

眼前的门开了，朦胧之中，看见的是戴，笠，与那个跟她斗了许久的顶级催眠师。

顾晓梦疯狂摇头，发出困兽般的低吼，暴露了，不，绝不能暴露玉姐!

戴笠看着挣扎不休的人，道:“之前她接触过的人有谁姓于?”

身边副官摇头:“并没有。”

催眠师笑:“那些无所谓，只要有这么个人就好了，不过这位小姐真是厉害，接连不断的酷刑，不眠不休，居然到如今还能抗住我的催眠，还没有说出那个名字，不过也足够了，虽然不知道是谁，但她心里的确有这么一个人。”

他说着蹲下，丝毫不怜香惜玉的捏起她的脸颊，“顾小姐，看看你的周边，是什么？”

‘是……血……’

顾晓梦浑身颤抖的厉害，门开着，光进来，终于看清一地的湿润温热液体是什么，是血，全部都是血。

她不知道这些血是哪里来的，好像四面八方的不断涌过来。

“这些，是她的血啊……”

她，是谁?

是……她? !

顾晓梦痛苦的挣扎，想要闭眼，可那个扯着她的眼皮，人强迫她睁眼，看着周边血液。

脑海剧痛，玉姐……

“看见了吗？她，死了，这些，都是她的血!”

‘不，不!’

“只要你交代你的上级与接头人，那你的心上人，就可以不用死了哦~”

恶魔低语在耳边，顾晓梦彻底崩溃:“滚，滚! !我没有喜欢的人，没有! !”

“究竟是没有还是接受不了她已经死了!?呵呵，顾晓梦，你明明是顶级少年天才，却喜欢上女子，这将是你一生的耻辱，她，也会以此为耻!”催眠师一针见血的说着，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能很快知道每个人的话中真正的重要讯息是哪些。

“不要……”顾晓梦剧烈的挣扎，癫狂的嘶吼着，“没有……”

催眠师松开她任由她倒在地上，起手轻抹地上血迹，一点一点抹在顾晓梦的脸上，眼睛上，无视她的挣扎，诱导般的轻声道:“看着吧，这些血，都是她的，你仔细看，每一处血迹，都是她倒下的样子。”

之后他们离去，这间房屋不同于之前一般黑暗，灯光无比的明亮，照耀着这地上的鲜血。

血迹染红她的瞳孔，顾晓梦蜷缩在地上，意识已经彻底混乱。

“血，都是她的血……玉姐……”

她好像看见了玉姐孤零零躺在床上，了无生息，而后，是血液溅了她一身，就好像如今她一般，周边，尽是鲜血。

又仿佛回到了密码船，绝望之中，门开了，玉姐走进来，那是她的神明，是她信仰开始的地方。

可是刚刚开门之后那些恶鬼一般的面孔也在不断闪烁在脑海，还有那些低语……

光，光……不，我不想看见，不想看见这些。

地上每一处血迹，都好像是玉姐倒下的样子。

玉姐，尸体，血迹，光……

“啊啊啊啊啊!”

顾晓梦彻底崩溃，爬到门口疯狂的用头撞门，因为身上伤太多，胳膊没力气抬起胳膊，只能沙哑着嗓子嘶吼出声:“开门……开门!把灯关了，把灯关了! !”

可不论她如何呼喊，都无人理她，反而恍惚之间好像听见了外边人的谈话。

“看样子她是不会说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了。”

“那可不一定，现在她的意识已经混乱了，而且我已经找到了她的弱点，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有这么个存在，便已经足够，刚刚我已经给足诱导，以她如今的精神状态根本抵抗不了，等她彻底崩溃精神混乱，完全变成一个疯子，我自然能诱导她说出我们想要的讯息。”

“徐博士，真是名不虚传。”

“哈哈哈，戴局长谬赞，只是对症下药罢了，对这个组织的人，身体的刑罚不足以让她们动容，她们的精神与信仰，才最重要，不得不说，顾小姐精神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状态，警惕性极高，哪怕如今也没有说出任何有效的消息，真的是很不错的精英，可是只要是人，就都会有极限，而如今，便已经到了她的极限。”

……

“你就是老鬼，你的父亲便是你的上线!”

顾晓梦猛的惊醒，已然是一身冷汗，香取直人的话，让她重现当年那一段过往。

那一次，她差一点就死了，徐清荣博士，顶级催眠师，顶级心理学家，真的是名不虚传。

在高强度审问之下，她终究还是不小心暴露了心中最不可与人说的秘密。

他们知道了她心中有人，虽然不知道是谁，但这已足够致命。

当时，又是三天三夜与血液共存，那她的精神再度遭受重创，已是崩溃状态。

外边枪响不断，声音听的十分真切，好似就在眼前，好像就是那样一枪打死了玉姐，而后玉姐倒在她眼前，躺在血泊之中。

这是那个催眠师想要的效果，他也的确如愿了，没有人能受得了心中在意之人一次一次死在自己眼前。

那时的她满眼都是玉姐死亡的模样，周边的血好像都是她的血……闭眼也无法阻拦任何画面，每次枪响，都好像她亲眼目睹玉姐倒下，她明知道不是真的，不是这样的，可是就是无法控制自己心中的悲凉，逐渐的崩溃。

那次虽然被父亲救出去了，可她伤的太重，肋骨断了三根，遍体鳞伤，身无一处好肉，肺部重创，双腿一手骨折，足足躺了半年，才算是勉强恢复了个人样。

而自那之后，她再也无法正视光亮与血液了。

因为那扇门打开之后，走来的不是救她于水火的玉姐，而是不断杀死玉姐不停摧残自己的恶魔。

因为那一天的血入了她的眼，进了她的心，再之后见血，都好像是玉姐的血，都好像会听见那声枪响，看见玉姐倒在眼前的样子，而血，便是从她体内流出的。

那一次刑讯，她丢了大半条命，患上了严重的PTSD，她夜夜无眠，入梦尽是噩梦，她见光就害怕，见人也害怕，还总是莫名能看见玉姐，总是能看见玉姐的死亡，神神叨叨，精神恍惚，已经是彻头彻尾的疯子了。

可是她还要继续去做任务，玉姐的心愿还没有完成，她不能就这样停下，不然到了地下，玉姐会怪她的，对，玉姐会怪她的。

不能让玉姐失望。

这条命，本该是玉姐的啊。

所以，一定要战斗到生命最后一刻才行，不然，不就浪费了玉姐的这条命了吗？

所以她催眠自己，勉强算是忘记了那些。

只要，不视强光，无视鲜血。

后来，经年的伪装，就算偶尔见光，见血，她也能行动如常，能勉强压制异常，但若是她发病，就会抵抗的很艰难，但她都会随身带药，发病就去小黑屋自己挺着，忍着。

让黑暗将自己吞没，等无边的恐惧褪去，再出门，恢复那个意气风发的顾阎王。

可是，催眠不能真的忘却一切，她常年浅眠，头痛，精神虽然依旧是高度警惕但状态也很不好，为了防止自己出错，每一次思考，每一次失态，每一次异常，她都会制造伤口。

身处剧烈疼痛之中，她的意识会非常清明，就不会做错判断，不会贻误战机。

如今也是如此，顾她的手无意识用力，再次触碰到了手臂上的伤口……

痛，愈加的痛，让她愈发清醒。

她知道，香取直人并没有成功催眠她，但她刚吃过药，状态还很不好，他的催眠成功引起了她尘封心底深处的记忆，让她的状态更差。

但即便如此，她也不会，出错。

毕竟那一次出错，代价已经足够大。

“我不是。”

她说的依旧坚定。

龙川看着她的举措，笑得意味深长:“顾小姐，你好像碰到你自己的伤口了，都溢血了，不疼吗？”

顾晓梦好似刚察觉般看了看胳膊，随意的道:“哦，没注意。”

“这位催眠的太厉害，我都没感觉到疼呢。”

听了她的话，香取直人却是沉默。

“行了，今天就到这里吧，送顾小姐回去，派医生送药上去。”龙川摆摆手。

王田香擦了擦额间的汗，赶忙上前。

这一次顾晓梦可是表现的很奇怪，都很值得深思。

“好梦哦诸位。”顾晓梦笑着离去。

龙川眯着眼眸看着她的背影:“船王千金，竟真的怕光。”

宴会之时他也是无意间看见顾晓梦在面对光亮之时会眼神躲闪，才有了这么一个想法，今天只是实验一下，没想到竟然真的如此。

“我根本没有成功。”香取直人也是一脸沉思，道:“她没有被我催眠，但我的催眠应该起到了别的作用，刚刚她明显陷入了魇。”

龙川转眸看向他:“魇?”

“对，她似乎心理有什么重大创伤，应是过往某些经历导致，一些事情给了她十分刻骨铭心的悲恸。”香取直人想了想，继续道:“可我确定，她的催眠术也很厉害，一般这种人是不会有那般严重的魇的。”

“一个过得顺风顺水的船王千金，怎么会有魇这种东西?”龙川冷笑一声。

“她身上一定会带药，她的魇我虽然不知具体是什么，但十分严重，这种情况她肯定会随身带药。”香取直人说的肯定。

龙川眼眸沉沉:“我知道了。”

“将李宁玉带过来。”

……

顾晓梦在回去的路上，停下了脚步，王田香回眸看她:“顾小姐?”

顾晓梦看着身边的水池，笑:“我想晒在这里待一会，王处长帮我拿些水来吧。”

王田香想说些什么，但看顾晓梦已经自顾自坐在了水池旁，叹息一声，便离去了。

顾晓梦紧握成拳，掌心溢出鲜血，看着这个有着食人鱼的水池。

前世，也是很关键的地方。

她微微垂眸。

抱歉，玉姐……这次，由我来吧。

周边一片黑暗，正好给了她喘息的机会，那些微末光亮她也已无法直视。

等了一会，她接了王田香拿的水，静静的喝着。

王田香道:“顾小姐，今日您可是……太失态了。”

“没事。”顾晓梦不在意的笑，刚刚缓了一会，她又能勉强恢复如常了。

“王处长记得我之前所言便可。”

“记得……”

之后顾晓梦跟着他去了医疗室，没有回屋，因为屋里有玉姐，她现在状态不好，不想也不敢面对那个人。

谁也没注意李宁玉站在窗边，静静看着外边，借着微弱灯光，看见了顾晓梦的全部姿态。

她看见了小姑娘是强打着精神的样子，看清了她的失态，所以，还是出事了。

……

医疗室，顾晓梦将所有人赶了出去，转身靠着门缓了好一会才有些力气。

治疗?

她不需要。

跌跌撞撞到床边再一次从身上掏出药瓶，倒出明显多余正常药量的数颗药丸，吃下。

整个人缩在地上，颤抖不停。

脑海全是枪响，都是一次次玉姐死去的模样，血，全部都是血。

胳膊上的伤没有及时处理，流出鲜血，顾晓梦更是战栗的厉害，颤抖抬起染血的手，踉踉跄跄的跑向卫生间，不停的洗手。

可手上的血好像如何都洗不净。

“玉姐……”

“对不起……”

身子无力的跪倒在地上，她痛苦的捂着阵痛的脑袋。

这一次，伤口的剧痛没有带来半点清醒。

可她清楚的知道，这次她算是暴露了，龙川一定会有所察觉的。

所以她走出最后一步，在那个水池停留，算是断了玉姐所有后路吧。

这一次因为犯病，她即便已经极力忍着，可龙川捏住了她的死穴，她犯病的时候对血跟光，都是十足避讳。

而她的异常表现，龙川势必会严重怀疑她，她已经跑不了了，也没关系，那就，加注吧。

让她成为老鬼，永眠于此。

不过就是预想中最坏的结局。

也没什么接受不了。

何况，玉姐对她的心思……是那样的，她也不想活了。

活着，也并没有什么意义了。

这样也好。

玉姐活着就好。

明日还有更新，晚七点准时更，之前说的没更上，抱歉抱歉~

这下算是交代了晓梦的PTSD，唉，前世过得真的很惨。

而今生，因为玉姐的态度，让她产生的误会，她更不想活了……

不过放心，玉姐很聪明哒，已经猜到这一点，所以等她被审讯回来，就会有糖糖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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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