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接着一刀,刀刃未至,那好似龙吟虎啸的刀风已压得晏文好呼吸一滞。他精修瞳术,于武道一途难免懈怠,必须使出全力躲闪面前凌厉密集的刀势,甚至找不到空隙施展新的瞳术。
“这是强攻!”晏文好心道,“可他的体力总有耗尽的时候,到了那个时候,就是进攻的机会!”
云崖见招招皆被他躲避,持刀的手忽然在最低点怪异地一折,龙吟刀由下而上,贴着地面如闪雷般直削向晏文好的小腹,晏文好心道不好,左脚无比快速地斜踏出去,贴着那锋利的刀刃旋转出去,好险才避开这一击。
“师弟只会躲么?”云崖掂了掂手里的刀,大口喘着气。他在连续战斗之下.体力消耗了不少,又被龙吟刀吸收了不少仙力,已经感到些许疲惫了。
“舞刀弄剑不是我所擅长,师兄只靠蛮力,可不是取胜之道。”晏文好摇头笑笑,终于抽出了影棘剑。
短剑在他掌中灵巧地一转,与此同时他似一支拉满弓的弦猛地弹射出去,左臂顺势锁住云崖持刀的手腕,狠狠下压——时机只在一念之间!他紧握短剑直插入云崖脖颈,却被弹回,他知道这是云崖用仙力所化的护甲,而失去了这次刺杀的机会,意味着云崖将会在下一瞬将他反制!
而这个瞬间正是他等待的!
云崖果然趁势拽住他的手臂狠狠往下一掼,龙吟刀的速度快到刀尖震颤的声音好似一声长啸,刀光化为一道纯粹的,笔直的寒影,直抹向他的胸口。也就是在这一瞬,他只做了一个简单的,却是拧转关键的一个动作——
他抬起了右眼,眼瞳中十字纹扩张到最大!
神眼技能——寒狱!
云崖心道不好,可已经太迟了。他适才使用了破幻奥义,精神力几尽枯竭。普通仙者的精神力极难恢复,即便是实力高强的上仙,也要静养几日才能将消耗的精神力补回来。可像晏文好这样的“天玄子”不同,他们的精神力本就比常人旺盛百倍,即便在使用过瞳术之后有所消耗,也会在极短的时间内补足,而在刚才的打斗中晏文好故意只防御不进攻,已经补足了全部的精神力,眼下他终于可以随心所欲地战斗了!
……
“一百个金铢,师弟可别赖账啊。”言无尽提前判断出胜者,志得意满地抻了抻腰。
“师兄你高兴得太早了吧!”沧南很是不满,“比试还没结束呢。”
“不,已经结束了,”言无尽笃定地说,“此局是晏师弟胜了,云崖已中了幻术'寒狱',再无力取胜。”
“可云崖师兄不是会破幻奥义吗?”沧南瞪着眼睛问。
“云崖的精神力仅能支撑他使用一次破幻奥义,”言无尽摇头道,“他不是神之血脉,强行使用瞳术本就勉强,更何况晏师弟的瞳力已有很大的长进,说起来云崖比晏师弟年长许多,恐怕眼睁睁地看着还是后辈的师弟战胜自己,他也会感到无奈吧?”
“我不信,”沧南喃喃着,替云崖抱不平,“你是不知道云崖师兄背地里有多努力修炼,在我看来晏师弟虽然修行也算认真,吃得苦却远不如云崖师兄多……”
“努力又有什么用呢?”言无尽不禁唏嘘道,“修仙之限,在于根骨,仙丹不可换凡骨,顽石岂生青莲?晏师弟是拥有神之血脉的天玄子,往后他的进步会愈加神速,而云崖无论如何努力修炼,也不过磨铁十年,终究难成锋芒。”
他对沧南淡淡地笑了下:“这样的例子你还见得少吗?你记不记得陈千隐大师兄初入师门那天,只用一支普通的铁剑就劈开了摘星岭,而在这之前,他也只是刚由凡人转世重生,这就是天赋的重要性。而晏师弟虽然武学天赋一般,胜在血脉高贵,加上他日常修炼也算勤勉,如此便可超越大部分仙者了。”
说罢,再次唏嘘一叹。
……
云崖再次被定住了。
他的意识还在,眼珠子还能转动,身体却像被无数根丝线牢牢地捆绑住,再也动弹不能。不,他甚至失去了感知,好似大脑内连接身体肌肉的神经被强行割裂了。可他还能听见声音,一个女人的呼喊声好似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不要!”
那是抚楹的声音。
真不甘心啊。云崖心想。
影棘剑刺来的时候他没有躲避,也躲避不了。云崖的余光瞥见剑锋快得只余一道寒光残影,他下意识地闭眼,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的身体猛然飞跌后退,云崖重新找回了感官,伴随着剧痛的涌来还有喉间的涩然,晏文好左手掐住他的脖子,右手持剑,狠狠地将影棘剑刺进他的肩胛骨里,他愈发用了狠劲,让剑锋一寸寸地没入。
鲜血喷涌。
直到云崖脱力倒地不起,晏文好才罢休。
他蹲在云崖身侧,目光寒凉地看了一会儿,方才握住剑柄,用力拔出。他刚起身,面前便闪过一道如旋风般的影子,“啪”的一声,他右脸上多了个鲜红的掌印。
“你不如直接杀了他!”抚楹胸口剧烈起伏着,实在是气狠了满脸都布满泪水,她红唇微张,有种残酷的艳丽,“他有他的骄傲,你又是为什么故意要让他!你让他日后如何自处?”
“师姐以为,我不想杀他吗?”晏文好面色发白,表情可怕极了,“师姐莫非不知道,我妒忌他,妒忌得发疯!方才我真想一剑送他个了断,那是对他的仁慈,也是对我的!”
他蓦然吼出声音:“可我顾忌着师姐!我忽然产生了很多很多可怕的想法!若我一剑杀了他,他是痛快了,他输也输得像个真正的男人,他就算死了也会被师姐永远地惦念着!可我呢?师姐会不会恨我呢?到头来我还是没有得到我想要的东西!这是一个赢家应有的待遇吗?”
他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声声地质问着,满堂寂静,抚楹也听得一时怔忡。
“是我赢了。”晏文好发泄完情绪,重新将影棘剑收入鞘中。他大步上前,朝着高座上的神尊直直跪下,“师尊,是我赢了!”
“赢得好。”司无尘微笑着鼓了鼓掌,“来人,赐酒!”
……
流泉的幽咽缓缓漫过石隙,月光澹澹,穿过枝叶层层筛落,山里的夜气渐渐浓郁了。
雪时慢慢地往雾栖苑深处走去。宴席结束了,喝醉的上仙们都被各自的侍从迎回寝宫,雪时酒意难消,根本睡不着,偷跑到师父的院子里散步。
忽然,几点幽绿的光在眼前浮动起来,雪时好奇地伸手去触碰,光点又消散,随后在远一点的地方亮起。
是萤火虫来了,起初两三只,继而渐多,游丝般飘荡于树影之间,恍若碎星点点遗落于尘寰。它们浮游着,停在虬结的枝杈间,停在水汽浸润的泉石上,像是暗夜中的微光精灵。
一只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忽然伸到她眼前轻轻挥了挥,雪时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立马将那只手抱住了:“师父!”
司无尘披着寝衣,衣领半敞着,他的乌发自然地散在肩侧,脸上还有未消的困意,声音听起来有些含糊:“睡不着?”
雪时点了点头:“在想今天晚上的事。”
“你指的是?”
“云崖师兄和晏师兄的比试,”雪时急切地抬头,“师父,我看云崖师兄受了很重的伤,以后他会怎样?”
“不会怎样,他的伤不算重,修养个几日便能好了,”司无尘没什么表情道,“往后他还是本尊的徒弟,只是排位变了,因为他输给了晏文好。”
“可我看他们今天吵得很厉害呢。”雪时还是不放心。
“小打小闹而已……”司无尘的耐心耗尽了,他掩唇打了个疏懒的呵欠,弯腰牵起雪时的手,把她往屋里拽,“走,回屋睡觉去。”
雪时被耐心很差的师父拽着手腕,不得不小跑起来才能跟上师父的长腿,抬步一迈,进了偏殿。
偏殿昏暗,只余一盏孤灯。司无尘性子孤僻,平日休憩时分素来不喜外人打扰,所以没有安排任何侍从或是贴身婢女。长夜漫漫,偌大的寝殿中,只有师徒二人相对。
司无尘坐在床边,抬手给雪时拉上被子,雪时却仍不肯躺下来,睁着一双清澈无暇的大眼睛望着他。
“又怎么了?”司无尘轻轻叹了口气。
“师父,我们为什么总是要打来打去的?”女孩抬起头,满眼皆是惶惑不解,“雪时以为,同门师兄弟应该互相关照,共同进步,如此才像是一家人,可为什么神族人的争斗却总是刀光血影,打起来的时候连性命也不顾了呢?”
“大半夜的,又是为何忽然有感而发呢?”司无尘无奈道。
“不是的,这些话雪时一直都想跟师父说的,”雪时摇了摇头,“在班试上,雪时怕极了,既怕伤害我的对手,也怕被那些强大的对手伤害,所以雪时本来以为,等变强了就好了,要是能和师兄师姐们一样强,也许总有一天也不再感到害怕,可……”
她声音轻颤:“可今天看到云崖师兄和晏师兄打成那样,好……好像非要拼个你死我活,晏师兄还把云崖师兄砍得满身是血……雪时觉得更怕了,怕到睡不着……”
她话未说完,却被司无尘搂紧了。
师父的手臂稳稳环过她的肩膀,隔着薄薄的寝衣,她能感受到师父温热的体温,那一刻如同倦鸟归巢,她忽然觉得依恋万分,默不作声地侧过半边身子,让自己整个人都好像嵌在了师父的怀里。
“你怕,是因为觉得残忍么?”昏暗中,她找到师父的声音,“可你要知道,到了真正的战场,便有比你今日看到的残忍百倍的事情发生,不论是云崖还是晏文好都并非平庸之辈,你不必担心,他们忍受得了。”
她的眼睫忽然颤动了下:“那我呢?”
“你么,”司无尘仍是淡淡的,“倘若你愿意,我保你一世无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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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秘境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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