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民楼的保安伸了个懒腰,走出了保安室。
看见陆楚歌和倪明月,他下意识挥了挥手,“小楚,又带朋友来玩呀?”
“李叔~”陆楚歌和倪明月同时叫道。
李叔听得乐开了花,“小楚啊,你和小明真的好像呦~”
倪明月一愣,陆楚歌却是大大咧咧地挥了挥手,“李叔,你们怎么都这么说,上次郑叔……”
陆楚歌的话,倪明月越来越听不清了。
“我……是谁?”倪明月呆愣在原地,看着虚幻而又不真实的自己。
早晨的微风拂过,倪明月总觉得自己会随风消散。
“明月?”陆楚歌侧头,“你怎么了?”
李叔也从中抽离出来,看向了倪明月,“小明,你的脸色看起来怎么这么不好?”
陆楚歌关切地上前两步,“明月,你不会生病了吧?”
李叔下意识返回保安室,拿出了医药箱,“难道是发烧了吗?”
倪明月抬起头,眼含泪花地看着陆楚歌,“我是……倪明月。”
陆楚歌拍了拍倪明月的背,“傻明月,你不是我的明月,是什么?”
李叔摸了摸倪明月的脑袋,“奇怪,没有发烧啊?”
倪明月不真实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我是……陆楚歌……”
陆楚歌眉头皱了皱,“明月,你很不对劲啊,我带你去诊所看看吧?”
陆楚歌的家境不是很好,有人生病时,第一个想起的便宜的诊所,而非医院。
倪明月脸色苍白地摇了摇头,“我可能有点低血糖了。”
李叔闻言,转身小跑进了保安室,在里面翻箱倒柜。
李叔是一个中年男人,好辣,不喜欢吃甜的。但郑叔与他相反,李叔便想着看看郑叔有没有留下。
陆楚歌下意识摸了摸口袋。
一个冰冷的硬物硌着他。
陆楚歌下意识拿出了那个有点黏糊糊的东西。
是一颗水果糖。
陆楚歌记起来了,这是早上他出门时,哥哥给他的。
陆楚歌来不及多想,拆开糖纸,塞进了倪明月的嘴里。
倪明月靠着陆楚歌坐在了雪地上,面白如纸。唇瓣几乎失去了血色。
翻找一通无果后,李叔挠了挠头走了出来,语气有点小心翼翼,“需不需要李叔帮你们叫救护车?”
倪明月强撑着抬起头,“李叔,不需要,我缓一会就好了。”
李叔拍了拍腿,“哎呦,进来坐吧,里面有暖气,外面冷啊。”
陆楚歌下意识看了眼倪明月,将自己的冲锋衣脱下,盖在了倪明月身上。
毕竟倪明月的情况看起来,可不像是能动的样子。
李叔又进去一番翻箱倒柜,最后把去年的一条毛毯子拿出来,递给了陆楚歌。
倪明月睫毛微微颤抖,双眼紧闭,像是陷入了梦魇。
陆楚歌的力量太小,根本不能把倪明月带回居民楼,而李叔又不能擅离岗位,陆楚歌只能祈祷有个人能来帮帮忙。
“楚歌?”陆榆清冷的声音响起。
陆楚歌眼前一亮,“哥!你回来啦!快来帮我!”
陆楚歌扶着倪明月,一步一步挪到了陆榆的身边。
陆榆朝着李叔点了点头,随后便帮忙搀扶着倪明月的另一边。
不知为何,闻到陆榆身上特有的木松味,倪明月原本苍白的脸色开始变得红润。
看着倪明月的转变,陆楚歌惊喜道,“哥!你还真是我们的福星!”
站在保安亭的李叔挠了挠头,看着他们的背影,捡起落在地上的毯子,重新走进了保安室。
陆楚歌的家就在一楼。
因为当时的这栋居民楼还没有安装电梯,而陆榆身体又不好。所以兰子穆租了一楼的房子,方便陆榆的生活。
推开家门,陆楚歌还是有点忐忑地,他怕,他怕他又看见了他哥的遗照。
陆榆不解地看着捂住眼睛的陆楚歌,歪了歪脑袋,满脸不解。
陆楚歌从指缝往外看。
家里没有什么白绫,也没有陆榆的遗照。
桌上摆着香喷喷的饭菜,窗户大开着。
这个破小旧的地方没有暖气,但陆楚歌倒是觉得,今天的家,格外地温暖。
兰子穆一天打三份工,每天早上给陆榆和陆楚歌做完早饭,便急匆匆地去上班。
但即便如此,兰子穆也从未在条件上苛待他们二人,而是尽全力给他们最好的。
陆榆走到床边,看着外面的大雪,抬手关上了窗户,将风雪隔在了外面。
窗户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陆榆没有理,转身看向了陆楚歌。
陆楚歌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运动服。
陆榆沉默片刻,将自己身上的风衣解下,递给了陆楚歌。
陆楚歌正在看着倪明月的脸色,看见陆榆递过来的风衣,下意识开口,“哥,我不冷,你快穿上。”
陆榆看着陆楚歌冻红的双手,摇了摇头,将风衣披在了陆楚歌的身上,转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陆榆虽然病弱,但他的身高并不矮,相反,他还比陆楚歌高出一个头,但体重实在算得上瘦小。
陆榆的风衣穿在陆楚歌的身上,显得有些宽大。
不知为何,即便披着一件风衣,陆楚歌依然感觉到了蚀骨的寒冷。
倪明月睫毛颤了颤,他猛地坐了起来,像是从水里挣扎出来的一般,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明月?”陆楚歌惊喜道,“你终于醒了!”
倪明月先是环顾了一下四周,随即皱起了眉,“楚歌,你怎么穿这么少?”
陆楚歌拢了拢风衣,“我觉得很温暖啊。”
倪明月下意识将身上盖着的冲锋衣还给陆楚歌,“你可快别嘴硬了,你感冒了,谁还陪我玩。”
陆楚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冲锋衣重新回到陆楚歌的身上,陆楚歌竟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
他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极光徽章,带着倪明月走到了餐桌旁,“你上次夸过我妈的手艺,快再尝尝看吧~”
倪明月眨了眨眼,非常自然地落了座。
陆楚歌走进厨房,盛了三碗饭出来,“明月,你先吃,我去叫我哥。”
在倪明月不解地目光中,陆楚歌走到陆榆的房门前,敲了敲门,“哥。吃饭了。”
门很快被打开。
陆榆穿着蓝白纹的病服,出现在了门口。眼下还有些青黑,配上他瘦骨嶙峋的模样,看着有些恐怖。
陆楚歌却像是感受不到一般,牵上了陆榆的手,“哥哥,快来吃饭。”
倪明月的筷子一顿,他下意识看向了陆楚歌的另一只手边。
一个人也没有。
倪明月语气颤抖,“楚歌……你在……和谁说话……?”
陆楚歌歪了歪头,“明月,你傻了吗?我在和我哥哥说话呀。”
陆楚歌牵着陆榆落了座。
倪明月看着空着的第三个位置,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开口,“楚歌……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啊……”
陆楚歌给陆榆夹菜的手一顿,随即笑道,“明月,你又和我开玩笑。”
“楚歌……”倪明月的脸色有点担忧,“想哭就哭出来吧,不用这样的……”
陆楚歌此刻正在扒拉饭,闻言他抬起头,不解地看了眼倪明月,“明月,你叽里咕噜地说啥呢?”
陆榆没有动筷子,反而竖起了食指,抵在了唇边,调皮地眨了眨眼。
咯吱——
老式的窗户被吹得发出了声响。
陆楚歌下意识回头一看,窗户大开。
陆楚歌有点不解地挠了挠脑袋,“哥哥刚才不是关上了吗?”
陆楚歌看见了楼下李叔正在和郑叔交班。
雪还在下。
陆楚歌笑着回头,虽然冷,却幸福。
“哥!”陆楚歌的笑容在触及另一个座位的刹那,一点点碎裂。
陆楚歌猛地抬头看向倪明月,:明月,你看见我哥了吗?”
倪明月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楚歌,人死不能复生,你……节哀吧。”
身上的温暖被一点点剥夺。
陆楚歌看着穿着单薄运动服的自己,陷入了挣扎。
“楚歌,”一双修长的手,出现在了陆楚歌的眼前。
陆楚歌本想握住他的手,却不料陆榆的手,只是摸了摸他的脑袋,他薄唇轻启,“好好生活,不要来找哥……”
家里的色彩开始一点点消失,逐渐变成了黑白。
倪明月的嘴一张一合,表情上看起来很焦急。
但陆楚歌听不见了。
哥哥的遗照仿佛又出现在了眼前。
陆楚歌崩溃地蹲在地上,嘴里不断呢喃,“不,不对,我哥没事。他……他刚才还在给我穿衣服!”
陆楚歌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在倪明月惊讶的目光中,站了起来。
手里还攥着那枚极光徽章,“明月,我要带我哥去看极光。”
陆楚歌笑得温和,倪明月颤抖着手摸了摸陆楚歌的脸,眼泪先一步落下。
他猛地抱住陆楚歌,“楚歌,你给我振作点!”
陆楚歌挣脱倪明月的怀抱,夺门而出。
倪明月见情况不对,也来不及关上房门,直接跟着陆楚歌往门外跑去。
一缕青烟飘进了这个破旧的家,最后落在了墙壁上的神像上。
桌上的饭菜被冷风席卷,慢慢地失去了热死。
白绫被吹动,拂过陆榆的遗照,像是在无声地叹息,又像是在为谁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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