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兄想留下，我也想留下，我们各凭本事，井水不犯河水啊。”方华还是很温和地笑着看向庞枯。

“可你这才第一天，居然就敢教三公主赌博！”庞枯的声音有点大，引得院中打转的楚珍珠不禁往门口走去。

“枯兄，我问你，作为三公主随侍，是不是咱们殿下才是最重要的？”方华抱着手来回踱步，仔细分析道。

庞枯欲言又止，缓缓回答道：“是。”

“那若是三公主不能尽兴，岂不是我们失职啊？”方华歪头道，“三公主开心不就好了吗？”

“你这是……”庞枯想来想去想不出反驳的话，“算了，待到你被处罚的那日，可别牵连我。”

“诶，我绝对把枯兄撇得干干净净。”方华双手抱拳，笑眯眯地对着庞枯。

楚珍珠站在门后，有点好奇地盯着方华看，她抿抿嘴，转身走进去。

方华瞥了一眼楚珍珠的背影，又看向庞枯，嘴角笑意不减。

“方华！”楚珍珠在内室喊了一声，方华本来正坐在台阶上数蚂蚁，听见立刻快步走了进去。

楚珍珠外衣半褪，露出白皙的肩膀手臂，她自在地躺在贵妃榻上，头朝下脚朝上，仰头倒着看向方华。

“殿下有何吩咐？”方华故意把头转了半圈，斜着看向楚珍珠。

“我见你似乎很会玩，”楚珍珠见状笑了一声，还是倒着看着方华，“现下我没乐子了，怎么办？”

“殿下不需要上宗学堂吗？”方华问了一句。

“我不爱去，母亲也不强迫我去。”楚珍珠翻过身来，趴着伸手去拿点心，方华捧起盘子，送了过去。

“有了，不如我召集府内所有人，一起在府里建个赌场吧？”楚珍珠问道，神情兴奋起来。

方华一愣，连忙摇头：“殿下万万不可，明鸿府人来人往，要是被陛下知道了，吃不了兜着走。”

楚珍珠瞬间失落，戳了戳自己的脸：“那玩什么呢……”

“殿下，宫里宋君派人来请。”庞枯站在门外提醒道。

楚珍珠懒懒地坐起身来，方华就那么看着她，见她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他便温声问道：“殿下，需要陪同吗？”

“不必了，父亲一向只见我一人，”楚珍珠的声线突然低沉起来，她忍不住咳了咳，“方华，你先去给我备点礼，许久不见父亲了。”

“是。”方华看了她一眼，转身出去。

“方华，你跟枯枯趁我不在好好偷个懒，别说我没提醒你们。”楚珍珠上马车之前狡黠一笑，方华和庞枯就在一旁傻愣住，相视一眼。

坐到马车里，楚珍珠才算是真的完全放松下来，她沉闷地放下自己手里一直捧着的小蜜饯，端端正正地坐在马车里，推窗注视着窗外。

入后宫的时候，楚珍珠手里抓着一把锦扇，自在地摇着扇子，走向宋君所在的天德堂。

“三公主回来了。”在小径遇上了一位男子，楚珍珠不是很熟悉女王的后宫，也不清楚谁是谁的父亲，但是她知道这位赵君乃是大公主楚银珠名义上的父亲。

“赵君好。”楚珍珠随口行了礼，毫无礼数的样子，身后的王室随从已经习以为常。

赵君眯着眼睛笑道：“许久未见，长高了，也瘦了。”

“赵君，我急着去见父亲，就不与您寒暄了。”楚珍珠微微一笑，行了辞礼，便带着人往里走去。

赵君只当她是顽劣不懂事，跟宫里所有人一样，都不与她计较，他仍是笑着回了礼，转身离去。

天德堂内，楚珍珠的生父宋君，正坐在软椅上，由着下人捏肩，他浓密的睫毛垂下，给眼睛下方落下一层阴影，他将近四十岁，看上去却还是那样精致明艳。

楚珍珠刚进去，便在宋君的对面坐下，直到捏肩结束，宋君缓缓睁开眼，琥珀色带着点绿的双眼看向楚珍珠：“来了。”

“父亲，您怎么过得这么享受？”楚珍珠在下人们面前向宋君埋怨道。

“论享受，谁能比得上三公主啊。”宋君悠悠说道，站起身来，抬手屏退众人。

父女二人的脸色逐渐沉稳下来，楚珍珠一扫平日里散漫嬉笑的样子，缓缓走向宋君，认认真真行了个礼。

宋君抬起她的手，牵着她坐下：“听说你欲逛花楼被抓，新得了两个随侍。”

楚珍珠微微一笑，拿起茶杯：“这种事情，父亲也关心啊？”

看着楚珍珠低垂带着些忧郁的脸，宋君突然忍不住心疼：“委屈你了。”

“不委屈，”楚珍珠抬眼看向宋君，“只要父亲与我都能安好，我情愿就这么堕落下去。”

“……三年前那件事，珍珠，你大可不必做到这样。”三年来，宋君第二次提到了这件事，他的眼中都是担忧与心疼。

第一次提起这件事的时候，是在事情发生后的次日。

楚珍珠眼神震颤，回到王宫的时候，整个人都呆滞了。

宋君不停地唤着她的名字，直到她的眼神缓缓转向宋君。

“母亲呢，母亲呢……”十三岁的楚珍珠张皇地看向四周，抓着宋君的手。

“陛下……去处理了，”宋君隐晦地回答道，“珍珠，珍珠，你没事吧？”

“父亲，父亲，”楚珍珠的神情仍是呆滞的，她还没反应过来，“三姐姐，掉下山崖了。”

原来的三公主楚玉珠，与楚珍珠一同骑马上山，可她的马却突然发了疯，直接带着楚玉珠跳下了山崖。

楚珍珠最后看见的是楚玉珠惊恐的脸，她转头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便坠下了山崖。

而楚玉珠的马跟着她上山绕海，从来没有出过一点差错，是温驯可人的珍宝马。

“回宋君，已查明，是有人将刺激药物撒入三公主的马厩粮草，该药物可致马儿痉挛。”有仆从来到天德堂告知。

“是谁做的？”宋君低声问道，生怕惊动在隔壁休息的楚珍珠。

“负责喂马的那个小厮，被发现在家暴毙而亡。”

如此明显的手段，如此粗暴的处理法，这个幕后黑手显然有恃无恐，可是唯一的证人死了，怎么都查不了了。

“四公主。”仆从突然唤道。

“所以，真的是有人害了三姐。”楚珍珠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门框边。

宋君立刻转过头，无奈地看向楚珍珠：“你不需要想这些。”

“父亲……”楚珍珠此时的脸上才逐渐有了情绪波动，她的眼眶通红，“为什么会有人要杀三姐呢？”

宋君沉默不语，只是看着楚珍珠，他也无法立刻说出理由。

楚珍珠却颤抖着坐下，缓缓说出她的理由：“是因为三姐太优秀了，怕夺了谁的太女之位？”

楚玉珠几乎已经是王太女的人选，女王极为器重，她努力学习，努力练功，平和待人，关注民生，如果不是这个意外，她一定能成为南月国下一任国主。

“这种话，在父亲这里说说得了。”宋君提醒道。

“父亲，那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我了？”楚珍珠眼中含泪，带着惊恐。

宋君实在是心疼，拉楚珍珠坐到他身边：“你怎么会这么想？有父亲母亲在，绝不会让你受伤害。”

“若是会伤害到父亲呢？”楚珍珠趴在宋君膝头，抬头凝望着他，双眼湿润。

宋君欲言又止，看着楚珍珠，她的眼神中似乎有些坚定和倔强，下一秒好像就要说出什么决定来。

“父亲，”楚珍珠含着泪的双眼看着宋君，“我已经决定了。”

“珍珠……”宋君十分心痛地望着自己的女儿，“你自小在文才武略上极具天分，为何非要走这条路，你大可……”

“父亲，我不愿意去争夺太女位，只要我们好好的，”楚珍珠握住宋君的手，“从今往后，我便将这件事忘了，权当我受了刺激，变成废物一个。”

“我本就是懦弱之人，心甘情愿草草一生。”

“我不会再是谁的威胁，这样我们就能安稳了，父亲。”

面对三姐的离世，相比究其真相，楚珍珠更希望不要牵连到自己和父亲，于是从那日起，她便开始装愣，谁唤也没反应，在楚音以为楚珍珠再也回不了神，痛彻心扉之时，楚珍珠恢复了神志。

由于楚珍珠不记得发生过的那件事，甚至不记得楚玉珠这个人，女王严令所有人闭口不谈，楚珍珠也从四公主，变成了三公主。

“这回父亲召我，是有事情了？”楚珍珠回过神来，问道。

“你母亲似乎要为你指婚，”宋君立刻回过神来，说道，“不过你年龄尚轻，只是订下婚约。”

“什么？”楚珍珠瞪大眼睛，“那母亲为何不告诉我？”

“我也只是在陛下那里听到了一些意向，具体的应该是还没确定好。”

“不是啊，哥哥姐姐都还没成婚，为何轮到我了呀？”楚珍珠一脸的惊慌失措，对着宋君问道。

“许是你太过任性妄为，陛下想让人管管你，”宋君浅浅笑道，“不过早日成婚也未必是件坏事，父亲在宫内，无人能体贴照顾你，珍珠，你也该有个人互相依靠。”

“我不需要人照顾，我……我新得了两名随侍，再说了，我又不缺衣少食，也不缺胳膊少腿的，根本不需要依靠谁。”楚珍珠的话都多了不少，显然是对婚约极其抗拒。

宋君微微皱眉：“那两名随侍，可乖巧体贴？”

楚珍珠回想起自己的那俩随侍，一个正直劝诫的庞枯，一个……只知道顺着她胡作非为的方华。

“嗯，都很体贴，不用我操心，”楚珍珠再次可怜巴巴地望向宋君，“父亲，您帮我在母亲面前说说，就说婚事不急，好不好？”

宋君无奈地笑着，摸了摸楚珍珠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