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出发时天还亮着，但冬天黑得比较早，路边街灯逐渐亮起，许多商店的灯牌也亮了起来。

夜风在耳边呼号，就像妖怪的叫声，丁翻翻有点冷，想把包里的手套拿出来，没想到刚一松手，车子一颠簸，她一晃，赶紧又抱住前方的人。

“冷吗？”严我斯问。

“有点。”丁翻翻说，既然拿不到手套，她试探着把手揣进严我斯的棉服兜里，看他没拒绝，便把手整个放了进去。

严我斯没有低头看，但他感到背后的人贴得更紧了。

丁翻翻感到车子速度降了下来，这下风减小，没有那么冷了。

无数建筑物和树木伴随着灯光往后离去，这座小小的城市，现在还没有高楼成群。还能看到许多房屋的屋顶，以及上面晒的衣服。

电瓶车，三轮车成群地摆在路两旁，没有什么规矩，但也不妨碍谁，因为没有那么多汽车，来来往往的也就附近的人。

“我很幸福。”丁翻翻在背后说。

“什么?”严我斯问，但丁翻翻没听到。

不管我们是什么关系，这一刻，我很幸福。

“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一辆有车载音响的摩托车从两人身边疾驰而过，音乐响彻道路前后。

丁翻翻看着那辆摩托车上的两个中年人，突然想到了小时候春节，爸爸骑摩托车，载着妈妈和幼小的自己，去很远的亲戚家拜年。

后来摩托车卖掉了，也就没再和那么远的亲戚互相拜年。再也不用在冬日凌晨就被叫醒，迷迷糊糊地被妈妈穿上衣服，脸都没洗好就被抱上摩托车，戴上小头盔。

丁翻翻把这段往事讲给严我斯听：“我之前有个癖好，特别喜欢反坐摩托车。”

严我斯问：“什么意思？”

“就是，我爸摩托车后面有个方形小箱子，我爸我妈坐在摩托前面，而我背对着他们，挤在他们后面，抱着小箱子。”

严我斯勾起唇角。

他想象着那个场面，一定很可爱。

“我小时候的头盔也是粉色的呢。”丁翻翻继续说。

“嗯。”

“我们是不是该大喊大叫什么的呀？”

“什么?”严我斯想，话题怎么突然转变。

“我们就这样在车上聊着这些平淡的话题吗？”丁翻翻抬起身子，注视着严我斯头盔的盖子，想要看透它。

严我斯了然，轻笑一声：“你又想着电影里那样啊。”

严我斯没看过丁翻翻说的那种电影，什么迷茫叛逆的青年男女坐着摩托车，尖叫着穿过隧道，发泄情绪。

他没有什么需要发泄的，如果丁翻翻想要，那就任她随意叫吧。

丁翻翻放在严我斯口袋里的手动了动，口袋靠近腰腹，严我斯一下子停止了思考。

“你喜欢什么颜色呀？”丁翻翻毫不知觉的问。

“……”严我斯没有回答。

“你没有最喜欢的颜色吗？”丁翻翻追问，“我以前说最喜欢蓝色，可是随着长大，又喜欢红色了，有时候又觉得，绿色也不错啊，尤其是绿眼睛，多好看啊。”

严我斯虽然心猿意马，但依然敏锐捕捉到一个词：“绿眼睛?”

“对，我在电影里看到的，那个男演员，有一双柠檬绿的眼睛。”丁翻翻回忆着，那个演员真让她迷了好一阵。

严我斯把这句话记在了心里的小本本上。

“严我斯，你真的没有喜欢的颜色吗？”丁翻翻好像对着这个问题纠缠起来。

你喜欢什么我就喜欢什么。

严我斯在心里暗暗说。

他之前没有什么特别爱好的颜色，真要说的话，因为经常看着丁翻翻红色的头发，买衣服时会不知不觉挑红色的。

但现在，既然丁翻翻都说了，那他以后就朝着“绿眼睛”去挑吧。

一阵生疏的音乐传来，丁翻翻循声望去，严我斯很有默契地停下车。

一个人坐在路边一个塑料蓬下，手上拿着吉他，旁边的音响放着不知名的歌，周围几块木架放着几张cd。

有不少人在围观，那人一头劣质的黄色假发，尾部卷起，像是低配版贝多芬发型。他拿着话筒，对着周围的人说：“请支持我的音乐梦。”

有人过去翻看cd，那人忙说：“这些都有我的亲笔签名，如果我火了，一定谢谢你们。”

丁翻翻努努嘴，这人真的会火吗？音响放的就是他自己唱的音乐，只能说，差强人意。

丁翻翻欣赏不来，看了严我斯一眼，摇摇头，想拽着他走，没想到他却入迷地看着这个人，或者说，这个人的吉他。

嚯，不是吧。丁翻翻叉起手，“严我斯，你想要弹吉他啊？”

严我斯看她一眼，没作声。

“我跟你说，你打鼓，打鼓才帅呢。”丁翻翻说，完全出自自己主观。

严我斯眨眨眼，这就在自己的意料之外了。他那位经商的亲戚，看出他的端倪后，找他说了一番话，说现在最流行的就是弹吉他，女孩子都抗拒不了。

可他没想到丁翻翻更喜欢打鼓的。

“你真的，不喜欢吉他吗？”严我斯问她。

丁翻翻以为他是指面前这个音乐人的木吉他，摇摇头，“不喜欢，我反正无感。”

严我斯“哦”了一声，丁翻翻又拍拍他的肩膀，“我不喜欢不代表吉他不好哈，你喜欢，就去尝试。”

只是吉他又得费一笔钱。但严我斯想的话，还是能挣到。

丁翻翻想，严我斯又有了摩托车，又有了吉他，怎么他就能有这种迫切想要的东西，于是身边的东西就越来越多。

丁翻翻想到自己，好像没有一件拿出来，是自己迫切想要，并且努力去拥有的。自己身边的东西好像很少很少。

伴着巨大的音乐声，丁翻翻叫严我斯把头偏过来，在他耳边说了自己的困惑。

严我斯露出那个丁翻翻无比熟悉的，只有在某些时候才会露出的“哥哥式”微笑。

你已经有很多了，你知道吗？严我斯想这么说，他去过丁翻翻的屋子，那里有许许多多神鸟楼邻居送来的物品。甚至都让他纳闷了：怎么自己在神鸟楼住这么久，也没有这么多邻居送东西来呢。

她不知道自己在神鸟楼有多受欢迎。

“我哪里受欢迎了?”当然，她肯定会这么问。

但就像自己被她吸引一样，神鸟楼里的其他人也同样会被她吸引吧。

虽然，她会觉得“自己给自己”的东西很少。

“你有什么想要的吗？”严我斯问她。

丁翻翻沉吟许久，简直是冥思苦想，最后得出结论，弱弱地说：“我只想要吃……”

怪不得她身边真正自己的东西很少，因为曾经一度拥有的，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都被自己“方便出去”了。

冬夜骑车，路逢音乐，既然如此，先吃个煎饼果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