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名字的由来都与出生那日的景观异象有关。譬如梅出生时正值初夏,产房内却弥漫着淡淡的梅香,伴随着她的一声啼哭,仙山上的梅花竟然开了,故而为她取名为梅。
梅身上的淡香一直令巫姑头痛不已,幸好左一层右一件的衣服可以遮盖大半香味。所以梅不论是酷暑还是严寒,都裹的严严实实。
梅被他吓了一跳,迅速转过身来。魏昱的鼻间擦过她的背部,梅踉跄地倒在长榻上,净瓶歪斜,长裙被打湿,紧紧贴在腿上。她面漏窘态,对上魏昱一双似笑非笑地眼,轻轻别开脸,冷淡说道:“放肆!”
魏昱欺身而来,虎口卡着她的下巴,硬生生将梅的头转了过来,被迫与他对视。他那一双手惯是拿刀拿剑的,干的都是杀人营生。老茧抵着细皮嫩肉,目光好似一把刀,慢条斯理地刮过梅的五官,啧声:“你这嘴,确实惹人厌烦,不如做个哑巴神女?”
梅怒上心头,远山拢起,瞪着魏昱。上半身被他欺压着动弹不得,两条腿胡乱蹬着,意图脱离控制。脸被他捏着,绞尽脑汁地说些威胁的话,试图让魏昱害怕:“你羞辱神女,便是对上天不敬。再执迷不悟,休怪我诅咒你和崇国!”
魏昱看着一张嘴在自己眼前开开合合,唇红齿白怪好看的。梅挣扎的厉害,他懒得费力气,索性上榻压在人身上,腿抵着腿,腰贴着腰。
梅未曾想到他竟如此不要脸,两只手支在胸前勉强推着魏昱拉扯出距离,她从未近距离接触陌生男子,心里是又羞又气,再也顾不上神女仪态,斥他:“你这个登徒子,放开我!”
“我原以为你这张脸生来便是冷若冰霜,平静坦然。”魏昱面上带着讽笑,腾出手在她的脸颊上捏了捏,美人皮下没什么肉,捏起来手感不大好。
暗流涌动间,两人鼻息可闻。梅的手想收回却又怕魏昱贴上来,十分两难。
年轻的王君见她眼中有泪,抿着唇不吭声,戏弄她的心思便少了大半。女人就是麻烦,还没说两句话就要哭。起身时只觉得腰间杠着了什么物件,伸手去摸。
梅本以为魏昱良心发现决定收手,心里默默地舒了一口气,哪成想他的手竟然重重地摸上了她的腰,隔着绢纱传来掌心的热气,奇异地感觉在梅的脑子里炸开。脸上霎时没了血色,眼眶里蕴着的泪珠将细长的睫毛压塌,又戳进眼里,细细密密的疼。
魏昱摁着梅来回扭动的身子,手摸到她腰间一块突出的骨头,指尖碾着。她瘦的惊人,可以说是皮包骨头了。他神色微动,抬眼见她眼泪汪汪,只觉得欺负一个骨头架子忒没劲了些,于是起身整理衣袍,复看人动静。
身上的重量消失了,梅迅速将自己裹成一团,窝在长榻的一角。她眯着眼睛,使劲地努了努,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效果,只得伸手去揉。
指腹在眼眶里左右动了几回,终于将异物沾了出来。梅用袖子揩了泪,看人时多了几分戒备:“诚然六年前的事让你受了不少委屈,但职责所在,你也不该羞辱报复我。”
梅见魏昱抱肘看她,默默地又将自己裹紧些,语气缓和了许多,是商量的意思:“你送我回仙境,我便既往不咎,继续庇佑崇国。”
“崇国王室皆传神女神力微弱,你打量着我初来乍到,蒙我?”魏昱同她闹了一场,身上也沾上了梅香,闻起来也不算太讨厌。他坐在长榻的另一端,瞟了她一眼,缓缓说道:“孤不爱养废物。”
这话说的实在是太伤人了,梅耐着性子同他辩论:“即使我真的是个废物,好歹也是承了崇国神女的名头,你心里头有千百个不乐意,也该敬我尊我,这是你祖宗定下来的。”
这一个晚上,怕是把她这一年的话都吐了个干净。魏昱挑了挑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梅心里得意极了,面容舒展,眼角漏出一丝喜色。
只听魏昱笃定说道:“你是个废物。”
梅怔了一怔,看向魏昱时眼里的吃惊与不解毫不掩饰。
他慵懒地眯着眼睛,轻描淡写道:“祖宗的法,管不了孤。你是个废——”
梅气急,顺手拿起手边的白釉净瓶,重重地敲在榻上,不愧是王君专属,质量好声音也很脆。她打断魏昱的话,咬牙切齿:“那你杀了我吧。”
魏昱觉得她有点意思,方才还是委屈害怕,现下又活泼起来,之前老成冷淡的神女模样更是半点踪迹寻不到了。他很好奇,曾经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神女,落在王宫中又该如何自处。他两指捏着眉间,略有思忖后说道:“孤缺个镇宅物件,觉得你十分合适。”
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魏昱扬声唤人。在殿外候着的陈阿奴弯腰入内,跪在榻下听候吩咐。
王君下巴微扬,点了点神色呆滞的梅:“就叫她住在偏殿,让兰草服侍。”
意思是她不能回仙境了?纵然仙境也不是什么好去处,但她作为神女待在王君的宫殿里实在走太过荒唐。梅手里抱着净瓶,反驳道:“律法定下神女终年居住在仙境,你得送我回去。”
陈阿奴有些为难,弓着腰没敢动。
“哦,那你便和孤一起住。”魏昱似笑非笑,目光落在梅面上。
梅心里憋了一口气,这人果然听不懂人话,撂下净瓶就要往外走。他又道:“你既喜欢这瓶子,便赐给你了。”
梅又折返回去,拿着瓶子又往外走,半点眼神没落在魏昱身上。她抱着净瓶跟在陈阿奴的身后往偏殿去,指尖摩擦着瓶口,这瓶子大概是她唯一熟悉的东西了。想到这里,抱瓶子的手又紧了几分,瓶,过去嫌弃你是我不对,往后咱们要相依为命了。
偏殿又比她先前梳妆打扮的屋子大上许多,离魏昱的主殿也更近,中间有一道长廊连接。兰草在殿门口候着,跪拜问安。梅对兰草是又爱又怕,爱她的温柔体贴,却因为她是魏昱的人,心里有些膈应。
于是绷着脸抬脚进了大殿,并未理会兰草。兰草不知如何招惹了神女,怎的出去一会就变了脸色,于是悄声询问陈阿奴。两人一来二往便把事情缕顺了,怕是神女与陛下闹脾气,迁怒于她了。
兰草虽知陛下的意思,但顾着神女的脸面,走至人旁轻声问道:“奴备下了点心,您要用些吗?”
梅端坐在榻上,摆着生人莫近的脸色。在听见“点心”时,远山微动,别过脸去不看她,却还是轻微的点点头。兰草心里舒了口气,没想到神女娘娘竟还是小孩子脾气,立马吩咐左右上糕点。
七八个碟子摆在面前,碟里的点心形状各异、颜色鲜艳,梅有些吃惊。捏着银箸无从下手,兰草便为她依次介绍下来:玫瑰枣泥糕、水晶虾饺、糖蒸酥酪、蜜饯四品、蛋黄酥、栗子糕、梅子冻糕。还有花茶与山楂油切茶,用来解腻。
梅被这些好听的名字绕的头晕,动作还是端的优雅得体,从面前玫瑰枣泥糕一路吃到梅子冻糕,七八块下肚后嘴里甜蜜蜜地,心里更是高兴的不行。
花茶太香,她喜欢山楂油切茶的味道,茶香里带着山楂特有的甜酸味,一口下去嗓子眼里的腻歪都消散了。
原来并不是甜味糕点难吃,只是因为仙境里做的难吃。虽然魏昱行为乖张,但王宫里的一切都十分令她感到新奇与舒适,是她从未接触过的世界。梅脸上漏出一抹笑,她自己都未察觉,兰草弯腰收拾碗碟时不经意抬头,恰好将笑纳入眼底。
她生的高鼻薄唇,不笑时有凌厉感,又总是冷淡的神情,叫人心生畏惧。此时面容带笑,低眉垂眼时神情也变得柔和,十分端庄温柔。兰草有些愣神,直到梅的眼睛望向她,她才惊觉自己的失态,连忙跪下:“奴失礼了,请神女娘娘恕罪。”
梅轻轻嗯了一声,说道:“我想歇息了。”
兰草便服侍她净面更衣,引着她进了寝屋。梅将净瓶搁在了床榻边的小几上,兰草掀起鹅黄色的锦被方便她上榻,再细心地替她掖好被角,放下床榻周围的青纱帐,轻声说道:“屋外有女仆守夜,娘娘有事唤上一声便可。”
梅抚摸着被子上精巧地纹路,看见床榻上浸透了月光。兰草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屋门口留下了两盏夜灯。她伸手将月光纳入掌心,屋子里传来一声叹息,不一会她便沉沉睡去。
主殿的灯还亮着,魏昱坐在案前处理政务。魏成行在位坐吃山空,只顾享受玩乐,在位四十年间崇国竟毫无长进。这烂摊子,十分棘手。
兰草在旁奉茶,趁着王君喝茶的功夫说道:“神女娘娘吃了八块糕点,用了两杯山楂油切茶,现下已经安寝了。”
魏昱手上略有一顿,笑道:“她还挺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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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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