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悠瑶也来了葬礼，默默往两位天师的墓上放了一束花，又往另外三位天师墓上放一束花。

她看了一眼闻人婙，闻人婙正在强压悲伤安慰着同门们，感受到她的视线，无力的扯出一个微笑，示意自个没事。

秦悠瑶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她过去还要让闻人婙开口安抚她，表示自己没事。

与其这样，还是给小满一点时间，让小满与同门们互相舔舐伤口。

她没有打扰悲伤中的几人，直接离开了这。

秦悠瑶走在云洲街上，有一种奇妙的恍如隔世感。她离开云洲时，是快新年时。如今回来，过几个月也是新年了。时间好似一块转盘，转回了原点。

她离开云洲五年，却有一种时间已经流逝了很久的感觉。大抵是因为，这五年比在云洲的五年，发生的事情多太多了？

秦悠瑶咀嚼着内心复杂的情绪，罕见的有一丝茫然。

但很快，她甩开这一丝迷茫。

她很满意这五年的经历，很精彩也很值得。

比她过去二十余年里，不停的被唾弃、追杀的日子，幸福很多。

当年十六岁未曾遇到天道的秦悠瑶曾设想过很多未来，但最好的一个也只是入魔反杀那些人，为母父复仇，余生活在乏味里。

她并不排斥为天道做事，为这天下做事。这世上，实在没有什么她喜欢的东西。

若让她来主宰人生，在复完仇后她会选的不过是一处风景靓丽的地方，圈一座宅院，在那座宅院看四季风景，直至死去。

一眼可以望到头的人生，舒适，却又少了些乐趣。

而五洲巡游里，麻烦却也带来了很多收获。无私为天下人做事？秦悠瑶很清楚，她不是这么高尚的人。

只是她没有热爱，但她有**，天道给了她最想要的东西。等价交换，互惠互利。

时至今日，秦悠瑶才发现，原来她喜欢的不是安稳。她原以为在云洲的五年多里，她很喜欢平静的生活。

原来，只是因为那个时候刚从无数次追杀中逃出，太累了，身体必须要休息。身体因为不必逃亡的舒适，被她当成了喜欢。

秦悠瑶有些好奇，她会找到真正喜欢的东西吗？如今身体好了些，日后若有机会，她会去试试安稳的生活，看看比起跌宕起伏的生活，她更喜欢哪一种。

若有机会……

秦悠瑶知道，她大概是没有这个机会了，有些遗憾。离她和天道交易即将结束的时间，不远了。

以往只觉得能复仇便好，但她现在变得贪婪了，她想要更多。满足了**后，她想去寻求热爱。

秦悠瑶低低的笑了一声，调侃自己贪心。

但她并不排斥这种感觉，想想怎么了？

不知不觉中，秦悠瑶已经走得离那个村庄很远、很远了。

她打量了一眼周围，心中有数后，快走了几步来到一个摊子面前：“老板，一碗馄饨。”

“好嘞，客官往里坐。”宋圆（馄饨店老板）抬眼正准备问要不要放辣和葱花，见到熟悉的人惊喜之情溢于言表，她差点喊了出来，反应过来后压低声音：“神女，你回来啦！”

秦悠瑶才回云洲，第一件事便是去了那源之地。知道的人并不多，云妙玉和东方九兰的手腕，她们手下的人也不喜欢传些消息，故而云洲城内并无相关风声。

而秦悠瑶，只要不是以神女的身份公开出行，每次几乎都会加点易容、发色变换、带半面面具的小手脚。

相处不多的人，还真发现不了。

秦悠瑶常易容和蔚兰来馄饨摊吃东西，宋圆见过几次她易容的模样，能够察觉。

宋圆见是秦悠瑶，脸上笑开了花，朝里面喊道：“羽儿！替娘一下！”

小摊子里钻出一个相貌俊秀的男子，看到娘引一个人坐到那熟悉的位置，了然是谁。除了那位，那的位置常年闭着。

他熟练的下起馄饨，时不时还吆喝两句。

宋圆带着秦悠瑶去了专属位置，拉下珠帘，笑眯眯道：“神女，你在这歇会。”

摊子虽小，但宋圆在布置上却是用足了心。

云洲给城中心每个摊子/店铺都派天师布了清心阵，只要不是找茬，在这些地方都不会起什么冲突。

不在城中心，便需要付钱购置了，也可自备。但顶好的天师，基本都与官府有合作。寻常人去寻，只怕是要出更多的钱，还要等待更长的时间。

若是故意找茬，那找茬之人，不仅要赔店家三倍维修费，还会按店家一个季度内收益最高的那天翻十倍来赔。

打伤之人的医药费、精神损失之类的更不用提。

老老实实赔完，打伤之人和店家不再追究，便不用坐牢。只存个档，手上带个腕环，一月内去哪个店铺都要缴一笔押金。

没有再犯，离店之时押金原路退回。若是再打砸，那押金便是安慰店家的钱。

若是不赔，得不到打伤之人和店家的原谅，便需要去牢狱中做苦役。官家来赔两方，什么时候做工赚够了赔偿的双倍缴纳罚款，什么时候再出来。

即便是心性不好的高贵权贵之子，一旦犯了三次，日后所有赔偿全以百倍起。

这般政策之下，在店铺/摊子里犯事的很少。

宋圆买了很多附加作用的装饰，每个座位上基本都有着隔音的装饰。若不需要，也可自行撤去。

她还花大价钱买了这个可以不让她人窥探，隔绝她人视线/灵力试探，保护客官**的珠帘。

等秦悠瑶说照旧后，宋圆便出去了。

秦悠瑶独坐在这，她看到了窗外的流光。

云洲的商家，会在店内弄一些独特、原生态的景观，来吸引顾客进来消费。

而这馄饨摊，选择的是最不出奇的东西。因为不出奇，所以基本没什么店会选这种景色。

这些流光，是夜晚中一些人烟稀少的地方会出现的景色。曾经流行过一段时间，在用魔法也能仿出一样的光后，很快就变得不足为奇了起来。

但秦悠瑶很喜欢这种流光，天生地长的流光。

她为数不多和娘一起逃亡的日子里，娘会挑着人烟稀少的地方走，她们一起见过无数次的流光，也有过平静的时日。

在安心的夜晚，娘会搂着她，看着这些流光为她讲着随口编的小故事，唱着童谣。

那段时日，没有在云洲的五年安稳，亦没有这五年的精彩。若让秦悠瑶有一次选择回到过去时日的机会，她也不一定会选那段时日。

因为过去对于她而言，痛苦占据了大多数，她不想再痛苦。

如果必须要选，她可能会选择，回到致使娘消失的那场追杀前。也许那样，她可以留下娘。

但若是一生中最想念的时光，那必然是那段时光。有娘在，被人庇护着。有担忧，更多的是安心。

她的娘，是一个很厉害的人，为她挡下了前路一切的危机。只要有她在，什么便不用担心。

故而，秦悠瑶很喜欢这。是因为这能勾起秦悠瑶的回忆吗？倒也不是。

她很长一段时间，记忆是混乱的。大脑为了自我保护，不记得过去很多东西。

她只是觉得，看到那些流光，会让一直不安的心，稍稍安定些。下意识会留恋这，常来这。

原本只是喜欢老板的手艺，后来变成了习惯。

“尝尝馄饨！”宋圆端着盘子，盘子上摆着两碗馄饨。其中一碗依旧是两碗的分量，另一碗稍稍少些。

她见秦悠瑶有些惊讶的表情，笑着道：“这是我们店里出的新品，皮蛋馄饨，神女看看喜不喜欢。”她不确定神女会不会喜欢新品，才少盛了一些。

秦悠瑶看着宋圆期待的眼神，拿起勺子舀起一个皮蛋馄饨，吹凉吃下后夸赞道：“好吃，我很喜欢！”

宋圆的手艺向来好，新品自然也好吃。

宋圆顿时喜上眉梢，美滋滋道：“那我再给你盛一碗！”

秦悠瑶赶忙拦住她：“别，宋大娘，吃不下那么多。”

云洲似乎新开了一些店铺，她等会还想去那些店铺买些东西，得留些肚子。

宋圆颇有些不舍，看了一眼摆着的两碗，遗憾道：“那神女下次再来吃……”

秦悠瑶笑意盈盈应下。

玄天府。

秦悠瑶熟练的打开阵法，进入府内，看到与原来一模一样的布置，勾起一抹笑。

冬归处理完族地的事情，便回了云洲，一直趴在院中的秋千椅中晒着太阳。

府里的侍女都在各司其职，最先发现她的，还是冬归。

黑猫从秋千椅上跳下来，化成人形扑向她。

秦悠瑶接住了他，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神情却有些奇怪。以她浅薄的情感，有些理解不了，冬归为什么这般高兴。

若是有人趁她失忆时收留了她，将她当做宠物来养。她拥有记忆后还完收留之恩，也会离去。

对那人会有多么不舍吗？若她是冬归，应不会。因为她很忙，所以陪伴他的时间并不多。

她原本觉得，她回来解除同心符。自此以后，二人各奔东西。

但他那么高兴。

秦悠瑶看到冬归时，解开了天道为她设的屏障。自然也感知到了，冬归发自内心的欣喜。

好奇怪，灵宠会对主人有那么深的感情吗？

她过去的人生里，大多时候都是生与死的危机，分给情感的时间实在是少之又少。

以她浅薄的情感留存，她实在是理解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