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生误会

告别东海,踏上前往邯郸国的路,苌茗变得很沉默。掖尘发现异常,放缓了飞行速度。等抵达邯郸时,天色已黑下来。

“住一间吧?”考虑到苌茗在幽冥受了惊吓,掖尘晚上只打坐不睡觉,不如节省一下。

苌茗点头:“自然好。”

掌柜多看了二人几眼,取出钥匙:“厢房在三楼,顺着楼梯上去就是。”

掖尘怕苌茗生事儿,照例封锁了苌茗的法术,放下包裹坐上案几,苌茗却在床榻上翻来覆去,脑子里全是临行前倪玚说的话。

弱水河神莫南是谁?师傅早有婚约?该不该问呢?

“苌茗,这是怎么了?我们接下来工作量很大,你得抓紧时间休息。”掖尘暂停打坐,踱步至床边。

苌茗别过脸,背对着掖尘,嘟囔道:“师傅,我睡不着,要不来背诵经文吧。”

掖尘叹了口气,坐在床边:“背吧,为师都记得。不过为师希望你记住,重要的不是背诵本身,而是经历过人间世事后,在理解的基础上去背诵。”

苌茗快速背完第三—五章,露出期待的目光:“师傅,离我们约定时间还有一半,我定可以完成任务。”

“那你接下来可得抓点紧了。”掖尘轻拍苌茗肩膀,“先睡吧。”

苌茗话到嘴边,终是没能开口。

等确定苌茗陷入沉睡,掖尘施加了保护结界,和师徒结相连,方隐身跳窗出去。

入夜的邯郸街道,空无一人。掖尘此举,纯属碰运气,邯郸无异常,天亮后继续前往别处。

“滴答——滴答——”几不可闻的规律声响起,若非听力非凡者,压根儿听不到。

掖尘循着声源走,很快来到逼仄的小巷入口处。

“爹、娘……”

“痛!”

“……”掖尘继续往前走,路过高墙,苑内响起一大家子的梦魇声。

掖尘跳上屋檐,就见墙缝处一道黑影闪过,同时,屋内两个人被席卷而去。掖尘再不耽搁,青流剑出鞘,快速跟上黑影。

好重的妖气!一路自城中飞行至郊外,浓雾过后,妖气愈来愈烈。掖尘很快辨认出,前方是梦妖。

所谓梦妖,为人类制造梦魇,唤醒人心底最深处的痛苦,吸食贪嗔痴而生。

等进入树林深处,掖尘惊得脚步顿住。

林中空地上,十余具尸体横七竖八地散落,像被顽童丢弃的破布娃娃。最靠近掖尘的那具,是个挑夫打扮的汉子,粗布短褂被撕成条条缕缕,圆睁的眼睛早已失去神采,只剩下眼窝深陷的枯槁,仿佛有什么东西吸走了他的生气。

旁边倒伏的老妪怀里还搂着个半大孩子,两人姿势僵硬地蜷着,皮肤皱得像晒了三个月的羊皮纸,紧贴在骨头上勾勒出骇人的轮廓。

几只乌鸦落在不远处的枯枝上,歪着头打量这堆 “盛宴”,却迟迟不敢落下。地上的血迹早已凝固成暗褐色,像打翻的墨汁渗入黄土,又被拖拽的痕迹拉出长长的尾巴。

“造孽!”掖尘的怒意压都压不住,青流剑悬至半空摇晃起来,在前面领路。

掖尘紧跟其后,很快进入一片黑雾中,伸手不见五指。

“孩子,快来!”一个相貌妍丽的妇人突兀出现在黑雾尽头,冲掖尘招手。

“娘!”掖尘动容,一步步走过去,妇人面容温和,张开双臂,只等掖尘到怀里来。

妇人也朝掖尘走来,二人很快只余三寸距离。

掖尘却突然神色一凛,握住青流剑,刺向妇人。后者面色大变,脸上蜕皮般,褪去妇人的脸,出现一张稚嫩却阴险的面容。

“梦妖,我娘可从不会喊我‘孩子’。”掖尘将流光瓶掷向空中,金黄色的光芒将梦妖笼罩。

梦妖连连后退,又被青流剑逼回头:“上仙,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你放过我!”

“你若真心知道悔改,便不会伤及十余人性命了。”掖尘手捧流光瓶,一步步走向梦妖,“流光瓶一向公允,你若十恶不赦,自会被洗去污秽、自食恶果。”

梦妖却面目狰狞起来:“我本就是人梦中贪念衍生,你不去过问世人贪婪,偏生来责备我!”

“你既知晓自己出处,更当心怀感激,好好修行,回归正统,焉有吸食人类生气,走捷径的道理?”掖尘知道,梦妖冥顽不宁,再不废话,端起流光瓶。

随着一声惨叫,梦妖进入瓶中,挣扎片刻,化为灰烬。

梦妖一死,周遭黑雾散去,深林恢复如初。掖尘留下青流剑挖坑,自己将梦妖今晚掳来的二人送回高墙内院。等回头时,将十余具尸身埋入土坑安息。

掖尘回客栈的路上心事重重,今夜虽为邯郸除去了祸害,可徐道长一事一无所获。或许,他该换个法子,引蛇出洞。

睡梦中的苌茗面容安详,唯双手不太乖巧,总露在被子外面,未穿袜子的玉足娇小可爱。

掖尘摇了摇头,拉起被子,企图将苌茗整个人放进去。手背触碰到苌茗脚趾尖,只觉柔弱无骨。

“师傅,你这个骗子!”苌茗不知梦到了什么,咒骂起掖尘来。

掖尘一脸莫名其妙,回到位子上打坐。约莫一炷香时间过去,苌茗又梦呓起来。若非梦妖刚被铲除,掖尘都要怀疑苌茗也中招了。

“师傅,你也是喜欢我的吧?”

掖尘心脏处突兀跳动了几下,恢复平静。苌茗这丫头,脑子里到底装的什么?

掖尘未免被打搅,塞住了耳朵,进入入定状态。等再有意识,却是一只柔软小手,抚上他的肩膀……

掖尘精准抓住对方手腕,睁眼,看到睡眼惺忪的苌茗:“怎么了?”

苌茗心虚地收回手:“师傅,刚怎么唤你都没反应,吓坏了。我已叫了早膳,咱们吃完开工?”

“嗯,为师想忙活儿一晚,并未察觉出徐道长气息,想到了一个化被动为主动的法子,但需要你配合。”

“师傅但说无妨,只要徒儿能帮得上的,定竭尽所能。”

掖尘很快察觉出苌茗的不对劲,自打离开东海,苌茗似乎过分“热情”了。

早膳一端上桌,苌茗便主动布菜,又给掖尘端茶倒水,还主动收拾起包裹。虽二人并无多少东西,以往皆是掖尘干活儿。

“苌茗,从昨天起,你似乎便有话同为师讲?”

苌茗小脸一红:“师傅,先吃饭吧,你虽有法术,不饿,但我饿了,权当陪我吃吧。”

用过早膳,掖尘便拉着苌茗在梳妆台前坐下,捧起苌茗的三千青丝,一下下梳理。

苌茗透过模糊铜镜,端详掖尘认真表情,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师傅难道真的喜欢她?并感受到了她的关心?

很快,掖尘讲苌茗的长发全部束起,用木簪固定,形成一个小圆髻盘在脑后,又取出一套水蓝色道袍递给苌茗。

“去换上吧。”

苌茗瞪时反应过来:“师傅是要我扮作小厮?”

“你我师徒将本色出演,只不过,为师暂当一回行走街巷的算卦道长,你是我收的小徒弟。”掖尘摸了摸苌茗的脑门儿,“昨夜,我发现邯郸并不太平,除了徐道长这个隐患,还有妖邪出没,不若一并收拾了。”

“师傅慈悲,徒儿望尘莫及。”苌茗跺了跺脚,失望地朝屏风后走去。

掖尘不懂苌茗何以情绪起伏如此之大,兀自贴了假八字胡,梳了发髻,换上了道袍。

苌茗主动拿起写有“晓阴阳,通天地,辨人吉凶祸福”的幡布,跟随掖尘出门。

掖尘已摸清邯郸地形,直奔白日最热闹的菜市场,大声吆喝:“清明在即,妖邪鬼魅出没,走过路过,测一测,趋吉避凶啊!尤其四柱全阴女子,切莫大意。”

此处多是不识几个字的游民,听闻动静,纷纷侧目,有胆子大的,躲在人群中发问。

“敢问道长,何为四柱全阴?”

掖尘摸了摸自己的八字胡,装模作样道:“自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女子,纯阴之体,遇上清明节后易身子不爽、路遇鬼邪。若诸位身边有这样的女子,不妨带来给本道瞧瞧,本道可助其安稳度过四月。”

“你这道士,此前从未见过,莫不是自外乡来的骗子?”人群中有一身材结实的青年人站出来,一脸不善打量起掖尘。

苌茗上前一步,正欲辩解,被掖尘伸手拦住。

“少年郎虽身着布衣,但天庭饱满,想来智力非凡,若老夫猜的不错,你是这一代管事儿的,街坊邻居皆受你保护。只鼻头微红,最近怕是有破财之兆啊!”

掖尘话音刚落,青年人眼底写满震惊。

“神了,阿三确是我们卖菜的当中算账最快,体格最好的,整条街摊贩的摆位都由他决定。”不知哪里传出惊呼,其余人对掖尘多有改观。

阿三却坚决不信:“信口雌黄,不过巧合!我家祖上三代皆卖菜为生,本分生意,不赚不亏,我倒要看看,能怎么破财。”

话音刚落,一提着竹篮的妇人怒气冲冲走过来。

“阿三,你今儿卖的菜,怎的不新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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