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是怪物?怪异么?
特里斯认真看着也不知该如何称呼的男人,但除了那点淡薄的象征生命的光点,并没能观察到其他,按理说西塞尔特地让自己接他已经说明了他有独特之处,但那到底是什么,恐怕真的要等到对方保护自己时才知道了。
很显然,西塞尔和他说过一些东西,或者借助其他让他知道了一些情况,所以他的行动,怪是怪了一点,但也算目的明确。
假若那什么同行还不肯放过自己,袭击会正正经经地从大门过来?真不可思议……
特里斯心情复杂地想着,但还是忍不住开口说:“总之先谢谢你……谢谢你保护我。”
男人再度从喉咙中挤出了含糊的一声作为回应,见他目不转睛一副异常专注的模样,特里斯便也没再说什么,轻手轻脚退回了厨房。
如果不直接突破外墙的结界,房门的确是一个直接的突破口,毕竟开门关门会明显地破坏结界,自己总不能一直闭门不出,因此方才重绘,只能将其绕开。
他看着厨房中的玻璃窗暗想,假设对方当真规规矩矩地从前门进来,自己是不是该留个后手?
将视线转向厨房一侧的尽头,转过那里的拐角,能看到一扇平平无奇的小门,那是通向花园的后门,当然平时他不去花园也不从那门进出,平日总将其锁着。
把那门当作一个危急时的逃生出口怎样?当然结界先留着,以免引起对方注意……
他走到小门前,抱着胳膊上下左右地观察,门后说是花园,常年缺乏维护,围墙漏了部分,院内杂草也早和外面的长成了一片,不过怎么说也还在城市之内,边跑边呼,怎么都能引来关注。
那就这么办吧。
特里斯晃了晃门上的挂锁,开始回想自己把钥匙放哪儿了,不自居低下头,又看到波吉钻出了口袋,只是这回它趴在口袋边缘摆弄着两条触手,看上去像是感觉无聊至极。
“没事干就去帮我把地板拖一下怎样?”
特里斯按耐不住抬手捅了捅,它既不说话也没回应,甚至懒得看他一眼,但特里斯想将它抓出,它又飞快窜出,顺着他的胳膊跳到柜子上去了。
……行吧。
见它自己在家待了一天也没造成什么破坏,特里斯无奈,干脆也放弃了搭理它。
他坐到厨房的小桌边,开始给林恩写“信”,说自己今夜有客人来访,就先不去教堂打扰他了。
行吧!行吧!
林恩先是回复了几个大字,而后愤愤写道:
你这可恶的混蛋骗子,你伤透了我的心。
有那么夸张……?
特里斯无语,捏着笔斟酌了一会儿,还是友好写道:
别这么说,我们明天就会再见。
好吧。
对面的情绪变化也快,很快就恢复了往常,提醒说道:
那你自己注意一点,有情况可以把纸撕了……你知道为什么吧。
嘿,通过撕纸告知危险还是自己先做的。
他立即自信回应:
当然了,我记得很清楚。
好的……
林恩在纸页上用力戳了几个点,像是思考是不是还应该说点什么,但特里斯耐心等了一会儿,最终也只看到对方重复:
保护好你自己。
看来展览馆的事也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压力啊。
特里斯放下笔,盯着那行字又看好一阵。
不过明天要如何见面,他并未想好。
……到时再说吧!想想今天尽是意料外的遭遇,他放弃地折起信纸,收入口袋。
擦擦桌子读读书,眼看夕阳西下,到可以准备晚饭时候了,特里斯将书拿回客厅,见那人仍在桌旁,一点儿不累似的,依旧那副呆坐姿势,他只得努力视而不见,放下书就赶忙逃回了厨房。
把案板土豆找出并一齐端上灶台,在屋顶摇来晃去,明显百无聊赖的波吉马上如同找到目标般再度迅速地落了下来,清洗土豆之时它还能老实待着仅仅围观,等到特里斯拿起刀,啪地一声从中切开了土豆,它突然如同受惊一般,触手分裂成无数细小的条状物,并立即将一分为二的土豆抢了过去。
“……喂!”
心觉莫名的特里斯自然伸手去拦,没曾想那些分裂的条状物马上又恢复成了触手形态,举着波吉本体及两半土豆跑到灶台另一头去了。
搞什么??
特里斯赶忙转身提足。
咚咚咚。
结果刚迈出两步,房门处便传来了一阵富有节奏,且轻重恰当的敲门声。
谁?
特里斯忙又将脑袋转了回去,视线落到厨房外的客厅,竟看到那人站了起来,露出的脸及手部皮肤之下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涌动,而随着那仿佛揉捏泥团的动作停止,男人脸上的皱纹消失了,连肤色都变得相对干净白皙,他扭头看向特里斯,而此时他的脸,竟然像极了特里斯自己。
“……这招啊。”
乍一眼看去,特里斯着实惊到了,不过很快他就冷静了下来,理解了对方的意图,并点了点头。
其实他变化的模样并不能说和自己完全一致,他的面无表情放任何一张脸上都带着一股沉沉的死气,身高也没有做到一模一样,虽说穿着外套,但身材还是瘦削。
考虑到他和自己今天才见又全无交流,特里斯也没指望他能做完美的替身,所以在对方走向房门之时,他迅速收起了刀,并打开了后门门锁。
敲门声再次响起,而后不久,就传来了平静开门的声音。
“……文斯汀先生?”
门外的人,虽有困惑,依旧彬彬有礼。
特里斯此时已回到了厨房与客厅的连接处,他蹲在地上,一边小心前挪一边努力探头,男人将门拉的很开,因此他没一会儿就看到了,门外,并不止一人。
最近的一人穿着黑裤皮鞋,他身后的人则统一穿着紧身长裤及长靴,那样颇有特点的装束,特里斯总觉得自己在哪儿见过,可惜一时不能想起。
“……嗯。”
男人低沉应了一声,在特里斯自己听来,根本已经露馅了,但门外的人只是沉默,过了一会儿,才慢慢道:“是这样的,先生……”
“有人,向社区举报您私自饲养危险生物。”
他的声音不大,但突然在室内变得十分清晰,仿佛他人就在耳畔,特里斯下意识扭头四顾,可并没看见周围出现谁,那些人还在门外没有进来,所以那极有可能意味着,对方是用了特殊的手段来宣告此事。
神职者?
特里斯眉头一皱,不过马上又想,对方说的是饲养危险生物,又不是持有危险道具……
“我没有,饲养宠物。”
仿佛是读到了他的心声,奇怪的男人很快回应。
“您应该知道我的意思。”
门外领头的人继续慢悠悠道,接着两人都再度没了声,但特里斯猜测对方应当是冲他拿出了什么证明,而男人看了一眼,沉默片刻,又说:“我没有饲养,教会不允许的,怪物。”
果然?!
特里斯吓了一跳。
外面来的是哪个教会?怪物……怪物……
非要说自己养了什么怪物,那就只有种子,只有波吉了。
但被人举报?意思是有人看到它了?在外面看到应该不会叫教会找到家里来……那是自己去往展馆的时候吗?可它不能离开屋子……从结界状态来看,它应当也确实没有离开,所以,难道是从屋子的窗户看见的……?
他忙转头瞪着远处地面上的奇怪生物,它居然还警惕地抱着土豆块,生怕自己再伤害它似的,看上去根本不了解当前的状况,所以它当时在屋里自由地飞来荡去被邻居看到,似乎也毫不意外。
“介意我们进屋看一眼吗?”
领头人对此反应见怪不怪似的平静询问,“不会停留太久,只要看不到,就会离开。”
看不到……?只用看就行了吗?
这话说的总叫人感觉别有深意,若门前站着特里斯自己,大抵会选择多问一句,可惜此时门前并不是他,而那个奇怪的男人只是固执回应:“我没有。”
……太可疑了!
特里斯忍不住一拍前额。
“那样的话,我们可要强行闯入了。”
领头人威胁似的稍稍放低了声。
自己要站出来吗?
特里斯顿时紧张起来。
“不行。”
像是为了压过对方,男人的声音瞬间变得更为低沉,仿佛不是从喉咙,而是从身体更深的某处发出来的。
“「主人」,不允许。”
他这是……?
特里斯一怔。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领头人立即退后一步,而后紧接着,前门方向竟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响。
那一枪毫无疑问正中了奇怪的男人,他当即踉跄地也向后退了一步。
怎么就动手了?!
特里斯赶忙起身想要冲去解释,结果就见那个男人的身体欲向后倒,两手却死死攀住了房门,同时皮肤下的涌动再度出现,更为明显,仿佛有什么东西随时都能冲破那层薄薄的皮肤喷涌而出。
“就是它!”
领头人一边严肃宣布一边再度退后,他身后的人则立即上前,“等等!”特里斯刚开口呼了一声,那个奇怪的男人,当然现在已经称不上是人的生物,终于从其人类皮肤之下爆炸般“生”了出来。
血肉飞溅而出,特里斯吓得赶忙停下了脚步,眨眼的功夫,那肉团一般的生物就涨大到了将房门所在的整面墙堵的严严实实,屋外人什么情况,已经完全看不到了。
这不就坐实了自己饲养了怪物吗?!
虽说那家伙并未攻击自己,特里斯还是感觉浑身冷汗直流。
不知道西塞尔给自己介绍那玩意究竟什么目的,就算它的确履行了保护的职责,把似乎并不友好的神职者挡在了外面,但也仅仅是挡住罢了,不但没能消除危机,反而把状况弄得更加不妙了。
“如果「主人」先生在家,麻烦把它收起来。”
领头人的声音再度响起,依旧清晰地响于屋内。
“打开门,将其交出,不然的话……”
不过很快,就如同遭到了反击与压制一般,没能说完就中断了。
……这下更糟了。
特里斯一时无语。
他不知其中奥秘,但敏锐意识到了现在就算自己出面,怕是也说不清楚了。
算了,先走吧!听那口气,对方应当也不确定自己在不在,在做什么,装作不在才是上策。
一时想不出解决办法,他选择赶忙掉头朝通向花园的后门奔去,中途还顺手捞起仍抱着土豆的波吉,塞进了大衣的口袋。
这屋里的第二号怪物像是吓了一跳,这才放开土豆,并顺着他的手迅速蹿上了他的肩。
“你最好给我老实躲起来,不然被他们发现就罪加一等了!”
特里斯正忙着拆锁开门,立即扭头瞪了它一眼,一边压低声故意凶狠道。
波吉这回像是听明白了,原本抬高了三条触手,也不知是想袭击他还是怎么,见状定在原地,回瞪着他,但最终确是什么也没做。
当然特里斯丢下一句后便没再关注它,飞速拆下门锁,小心推开房门,此时太阳还未完全落下,周遭景致依旧能够清晰入眼,只要穿过破损的花园围墙,就可以去往附近任何一处了。
要喊林恩过来吗?
他一手捏着口袋中书页的一角一边暗想,可饲养怪物一事算是证据确凿,喊他过来,也不能解围。
事实上,按这么说的话,他根本没法请求任何一位神职者的帮助。
……该死,那要怎么办嘛!
特里斯迅速瞥了一眼屋内,寄希望于事态保持静止,但紧接着,他就听到房门处传来一声巨响,野兽的咆哮与某种尖锐刺耳的杂音一并冲击着耳膜。
就算自己离开了,那怪物似乎也不打算退让,无奈想着这家恐怕也完了,特里斯急忙冲过了破损的围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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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出来了?比想象的简单许多嘛。”
此时,在隔壁一间房屋的后花园围墙之上。
目睹他奔出,戴着夸张礼帽的年轻男子不禁露出了笑容,他原本盘腿坐着,后背靠着屋墙,百无聊赖地把玩着一把小刀,见状随即站起,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
“那么,要开始工作了。”
他晃晃胳膊,吹了一声口哨。
而随着他姿态的变化,围墙之外那一整片草地,突然开始了大面积但小幅度的摆动,仿佛草根处涌起一股暗流,悄无声息地,靠近了正在其中着急奔走,故对此细微变化毫不知情的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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