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伥鬼(一)

晴空万里,没有了昨夜的阴沉,空气也格外的甜美。

--我就说嘛,我怎么可能会遇见狐狸!

陶仄葵还没睁开眼就在自我安慰。

她心情愉悦的坐起来,睁开眼一下子与小七郎四目相对。

那双魅惑的眼睛带着好奇地盯着她,她屏住呼吸,小七郎正蹲在葵的腿上,手懒散地托起下巴,像是在观察外星生物。

陶仄葵的羞耻心一下子被激发了。

“你快从我身上下去!”一声尖叫响彻了整府。

还在院子里追赶绿幽蝶的韭衣听到了久违的女声,兴高采烈地飞了过去。

他笑着大喊道:“葵大人!睡得怎么样?我们府……”

他刚推开门,就看到了小七郎被陶仄葵压在身下,他紧忙红着脸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非礼勿视。”

陶仄葵的羞耻心如同喷泉汹涌而出。

在她大叫之后,她用力地推开了小七郎,小七郎被逗笑了,在她起身之际,小七郎扯着她的衣袖就把陶仄葵拽倒了。

当时的陶仄葵很想冲他的脸狠狠打上几拳。

“你们狐狸……都这样?”陶仄葵无可奈何地笑道。

“对,葵大人可得体谅体谅我。”小七郎微微眯着眼睛,就连睫毛都是在勾魂。

陶仄葵无语了。

刚要对他破口大骂,韭衣就闯了进来。

待韭衣走后,陶仄葵生气地起身:“你连续踩我雷了!我有起床气,而且我讨厌男人勾引我,还有,韭衣那么小的孩子……”陶仄葵欲哭无泪:“你让我怎么面对他了!”

小七郎懒洋洋地单手支床,笑着说:“一,我没有感受到任何在你起床后弥漫的气,二,我怎么是男人呢?我是男狐狸,三,韭衣只是长得小,他都几百岁了,四……你个小妹妹哪里有那么多气生?”

陶仄葵打量着小七郎,他长得模样,顶天在人类世界十八岁,叫她小妹妹,就像叫三岁小孩一样令她不舒服。

她才反应过来,他正逗自己玩呢。

陶仄葵僵硬的扯出一丝微笑。

突然,小七郎腰间的铃铛响了,一声幽灵般的女声传来:“我希望您能帮帮我。”

韭衣突然冒出来招呼了一下陶仄葵,为她解释:“葵大人,是有人礼拜了,这种情况就是城里的人有求于我们,我们需要通过人们的描述帮助人们。”

“大事小事都要帮忙吗?”

韭衣摇摇头:“葵大人,你要做好一个心理准备,接下来的日子里,你将进入无限捉鬼人生。”

陶仄葵挑了挑眉,但是没有被吓到:“听起来还不错。”

韭衣疑惑了,随后一脸花痴:“葵大人不亏是奇女子!”

葵暗暗想道:“看捉鬼小说还是有用的。”

没用的,捉鬼小说都是想象出来的。

陶仄葵自信满满,跟着小七郎来到外面,望着大门外的幻境,看见了一个正在哭泣的少女,就像是有系统一般,幻境边显示出少女的信息:

欧阳律,十五岁………

“大人,我求您帮帮我,我的家人都被山上的恶虎吃掉了,我死里逃生,才活下来……”

小七郎丝毫没在怕的,在心里默默的想:“伥鬼,一个不知廉耻,没有脸皮的东西,早知道,就该收了你。”

陶仄葵看见小七郎毫不在意的神情,想“:伥鬼应该是很普通了,虎吃人,人成鬼,鬼帮虎就是人帮虎,一环套一环,最后虎胜人衰。”

“所以,我们是要灭虎,还是灭伥鬼?”

小七郎饶有兴趣的看着她,盘起手说道:“你在府里待着就好了,好好学习学习再出门,否则丢脸的是你自己。”

韭衣连忙接过话说:“是啊,葵大人。您刚上任,什么仙法都没有,没有定级,没有伏力,连着也没有重法,伥鬼头子很强势且不可理喻,您是什么也做不了的。”

“啊,对了,葵大人。定级是主神修炼仙法的等级,伏力是主神独有的能力或仙法,重法是主神与神士共同的、属性略同的法力,这种法力要靠主神与神士之间的信任、配合默契及其感情,一招就能致命一切的、但是代价巨大的法力。”

陶仄葵本来以为是小七郎瞧不起她,但是听到韭衣的解释后,心情平和了许多。

她思考了一会儿,小心翼翼的说道:“那也没关系,哪有城隍爷降鬼自己不动手,让神士去的,再说我现在什么都不会,去了好歹开开眼界。”

小七郎是无奈的,本来是只想甩掉她,自己前往,但是桃沢葵出其不意的来了一句:“诶呀,小七郎大人传说中的厉害身法不让我瞧瞧吗?”她根本没听过什么传说。

小七郎挑了挑眉,算是哄他开心了。

“会御风飞行吗?”

“嗯?”

没等葵反应过来,他搂着她的腰一下子飞上了天。

葵一下子捂住了眼睛,尾音颤抖道:“你们神仙不是腾云驾雾或者御剑飞行或者遁地或者瞬移吗?!”

小七郎假装认真思考,挑逗道:“小人类妹妹会吗?”

这才使葵想起,她现在就是神仙,已经不属于人类了,所以这些自己都应该会。

“小人类妹妹我学习学习就会了。”为了不使自己看起来那么弱,她随便应付来一句。

好一会,她试探着张开眼,过往的思绪追上意识……

……

“哥哥,哥哥,这次我们要搬到哪里?”小陶仄葵在飞机口对着一个人说话。

很奇怪,葵从小就是棕红色头,用可爱的蝴蝶结编成两个小马尾,仍旧是一双清澈的眸子,身后背着一个小书包。

“哥哥也不知道,不过我觉得在哪里都一样,我仍旧和小葵在一起。”一个长相温柔秀气的男孩子牵着葵的手走进飞机,他是陶仄葵最信任的哥哥——陶仄屋。

陶仄葵一家——陶仄葵、陶仄屋、她的父母,还有素未摘下面具的奶奶,从未见过她的真容,奶奶身边还有一个一样奇怪的女孩子,假名叫五良由。

这时,飞机中发出了机器摩擦的令人厌恶的声音。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飞机很快就要起飞了,请您配合客舱乘务员的安全检查,系好安全带,收起小桌板……”

接着,陶仄葵进入梦的怀抱。

她被慌乱的人群声吵醒。

“本航班稍有延时,本机航线偏航与海风十二级,请各位抓紧,本机将穿过海风。”空姐的声音引发了大家的不满。

“你大爷的破飞机,遇到海风你不躲,你娘的穿过海风!”

“什么意思,我们乘客的命就不是命?!”

飞机内的争吵声不断,陶仄葵被吓哭了。

紧接着,窗外本晴朗的天,洁白的云瞬间变成了黑色的狂风,黛纸般的云层,偶尔还出其不意的闪下几缕紫色的闪电,天空像墨,好似是把阴沉沉的纸在死亡天空裂碎成两半。

哥哥和母亲握住陶仄葵的热手,寻找一丝灾难前的温暖。

飞机像遇风的风筝一样迎着飓风前进,却被毫不留情的卷进海上的龙卷风,葵像看到了什么似的望向窗外。

哥哥一把把她搂进怀里,随着人们刺耳的尖叫和飞机下坠的风入耳之声,哥哥慢悠悠的摸着她稚嫩的小脸儿,轻声安抚,用尽本能反抗的力气说:“小葵,马上……就天亮了。”

没等葵做出小孩子分别时的反应,就被一双温暖的手顺着圆圆的玻璃窗扔了出去,击碎的玻璃,如宝剑般刺破她娇嫩的脸以及全身,没顾及着疼痛,而是张圆的眼睛,看着离自己渐行渐远的哥哥。

“就当是一场梦吧。”

这是葵在这件事完后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在死亡面前,人的温度。

现在看来,那场事故就是一场阴谋。

……

陶仄葵回过神,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她习惯了独自承受一切,这些事从未跟任何人提起。

小七郎倒是后悔,看着陷入回忆的葵使用了窥视法知道了这一切,他的心里也不舒服,虽说他早就对分别与死亡麻木,但是他想到了自己也是幼时被家里人丢弃,这让他更坚定自己必须成为最强的信心。

所以,总有人在你不知道的地方为你承受,感受你的痛苦。

一路上只有风的高歌低语,与二人的沉默不语。

突然,气温开始降低。隔着小七郎温暖的身体也能感觉到这是一片阴森森的森林。

她嗅到了腥腥的味道。

小七郎带她来到地面,他松开手说:“到了。”

葵四周环绕,明明是大好春时,但这片林子却没有一颗是枝叶繁茂的树,更别说一片叶子了,就连树上落下的干巴巴的落叶也一片不留。

空气中弥漫了淡淡的鱼腥,让人一闻就发晕的刺鼻气味。树的分支则向他们飘举着的千手,把阴沉的黑云染上了墨水,似乎一刮风就能把珍藏许久的墨酒滴下来。

“自从亢迟走后,九南林就变成这样了,估计是伥鬼的雾魂。”

陶仄葵刚想开口,小七郎就转过身、弯下腰,勉强与她平视说:“雾魂是恶鬼独有的气息,这种气息会根据鬼的强大定级而愈发变浓,这种雾魂小了就会发晕,大了就会让你进入幻境,慢慢死亡,变成鬼。”

陶仄葵被盯的浑身不自在,渐渐脸颊发烫,把他推到一边嘟囔着:“我知道了。”

小七郎不知从哪儿掏出一个香薰型的匣子说:“浮香匣,引鬼魂用的。”

葵瞅了瞅,抿了一下嘴唇,接过来问:“这个怎么用?”

“先结约,然后召唤。”

陶仄葵若有所思,把它放在了地上,摸了摸匣子,用手指轻轻一点。

小七郎看到这画面,脸红了,即是气的,也是不觉回味起来,他气笑道:“你干嘛呢?”

葵一下子想起来了,她一脸认真道:“忘记了,可是我不知道它哪里敏感啊?”

小七郎控制自己不回想那感觉,他冷着脸给葵示范了一下,葵还以为他生气了,没说话。

可是她心里还是憋得慌:“你也没告诉我具体怎么做,你生气干什么?”

“谁生气了?”

葵没有理他,按照小七郎的示范与浮香匣结约。

突然,浮香匣闪起了刺眼的金光,照得让人睁不开眼。

小七郎阴沉下脸,语气散漫且阴阳怪气道:“不愧是一家人,要是我召唤你,你也不屑出来了。”

小七郎曾多次召唤浮香匣灵使--明,只不过他从不出来。

陶仄葵惊坐到地上,这浮香匣变成了穿黄色圆领袍的男子,他的脸颇有血色,细长的柳叶眉,温和的眼神,笑起来就像春天带着花香的清风。

他笑着伸出手对陶仄葵说:“大人,我是……”

没等他说完,小七郎就把他挤到一边了,对着葵解释道:“他是明,认识就行,已经耽误太长时间了,你赶紧带路。”

这说的就像老师上课时扩展的知识点,有个印象就行,实则考试真的会考。

“否则,你这只鸟,就会用来,红烧。”他的眼神隐隐约约透露着杀气。

陶仄葵不知道他是吃醋了还是真的讨厌明,她有些不乐意的嘟囔:“我还以为你叫‘小气郎’呢。”

小七郎冷哼了一声,盘起手站在原地,即使他冷下脸,也格外的有风味。

这时明不见了,变回了匣子,她奇怪的转过头去,一个非人非物的东西,尖如锥子的下巴,却有一双人死亡的眼睛,灰色干枯的乱发,尖尖的獠牙带着血渍,面部发白感到渗人。

这东西向他们怒吼着,吹的几棵树都吓倒了,在小七郎和葵默契般的一动不动,心里其实毫无波澜,那样子,惹伥鬼发了怒。

“这还没有恐怖片里的假鬼吓人呢。”

“谁说恐怖片里都是假鬼了?”小七郎淡淡道。

陶仄葵猛地转头看向他,瞪大眼睛不敢说话,小七郎忍笑道:“逗你玩儿呢。”

伥鬼看着二人甚至没把自己当回事,怒气冲冲道:“人类城隍和贱狐,真是相配的一对,如此脆弱的肉身,像蚂蚁一样,哈哈哈哈……”

“小七郎还真是令人轻视呢,你就是亢迟的狗,他没拿你当回事,你自己还真代入进去了!你的好事,全在我心里呢!”

他离葵进了些,张着快要掉下来的灰眼球道:“人类成凡神,你太倒霉了,遇见个这样的……神士,没能玩儿上几天,好好享受几天,就要死了。”他仰头大笑。

“你有没有本事,精神攻击个大头啊?”

她回头看小七郎,没想到后面一个人都没有。

“好你个小七郎!”陶仄葵愤愤地想着。

伥鬼气的头冒白烟,歪了歪自己僵硬的脖子,不屑道:“他从开始就没好脸,现在估计不知道哪儿躲着呢吧,城隍爷,亢迟的旧账我还没翻呢,今天……就让你带着肉身,去死吧。”

“你怎么还搞父债子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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