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间小道上,一个高挑的黑色身影蹦蹦跳跳地走着夜路。
怜悯日最棒了!
艾什摸着腰间沉甸甸的钱袋格外兴奋。
奥尔没有赌场,所以她一般都会去邻镇的赌场来上几手。
玛吉应该看到字条了吧。
果然日行一善,赌运就会不错啊。
白天她让玛吉把少年赶出去,其实也是帮了那小子一把。一个背弃者一直处于众人的视线之下,搞不好会有什么过激的人做出出格的事情。
不过,那小子为什么不离开呢?而且,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引来邪神呢?
其实艾什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帮助他,可能是因为曾经同样孤身一人的经历让她心软了吧。
再说那小子看上去瘦弱,底子倒是不错,干脆留在店里帮工,正好最近生意不错,餐食和住宿费还能从他的工钱里扣。
有了这笔钱……
可以给玛吉买身新衣服,这次一定要让她试试别的颜色的裙子。巴利总说现在这个雪克壶太过陈旧了,这下也能给他换个最新款的摇酒壶了。
要不然还是先给大家吃上几顿牛肉吧……
还有……
奥尔镇就在眼前了,艾什满足地从思绪中抽离开望向自己的家。
一股浓烈的黑烟竖在自家酒馆的方向上,一丝不安突然爬上了她的心头,她飞奔起来,兜帽落下,露出了白皙的脸庞。
随着不断靠近,空气中传来嘈杂的声音,一股烧灼的味道侵入了艾什的鼻腔,提着水桶、惊慌失措的人群不断在她身边来来回回地跑着。
“艾什,你终于回来了!”路过的人认出了她。
“出什么事了?”
“额……”那人犹豫着说道,“你还是自己去看看吧。”
艾什终于气喘吁吁地跑到了酒馆前,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焦黑的废墟。
“不是,我这么大一个酒馆?就烧没了?”她不可置信地身边围观的居民询问着。
众人不忍,只能不说话。
艾什愣愣地向前走去,人群主动让开了一条道。
受诅咒的怜悯日!我去你大爷的火焰之神!!!你就是这么对待自己的信徒的?
艾什忽然觉得自己身上有点痛,哦,那是肉痛。
“艾什,火烧太快了,怎么扑都扑不灭……”
灰头土脸的玛吉挤了过来,她一看到艾什的表情立刻忍不住哭了起来。
艾什回过神,上前一把抱住了慌张的中年妇人。
“玛吉,你没事吧?”她仔细地查看着玛吉的裸露在外的皮肤。
“没事,我没事……可是酒馆……”玛吉皱起眉头,心疼地望向废墟。
“你没事就好,发生什么事了?”艾什稍微平复了下心情。
“堕落者,不知道怎么会有堕落者闯了进来……那个男孩……”
“他又再次堕落了?”艾什有些懊恼。
堕落者虽然有可能重复患病,但还是那句话,这么小的孩子能有多大的**,更不用说被**吞噬。
“不是,是他净化了堕落者……”玛吉回想起刚才那一幕仍然感到不可思议。“而且,他好像提前知道堕落者异变的时机,提前保护了我。”
背弃者获得了神力?这之前有先例吗?
“啊?他信仰的是哪一位?”
“看不出来,他的神力颜色很深,有可能是雷神大人的信徒,而且他一碰到那个堕落者,对方身上的欲孽就仿佛被驱逐了一样。”
信仰不同,获得能够净化堕落者的神力不同。
例如,光明神的神力往往伴随着圣光,炎神之力则是火焰。
居民们议论纷纷,原先看向少年那种厌恶嫌弃的眼神变得疑惑、敬畏。
话题的中心——少年安静地站在一边,一言不发。
“对了,那个堕落者呢?”
“在那捆着呢,有人认出是隔壁村的屠夫,听说已经失踪好几天了。”
“对了,他好像堕落于「暴怒」。”玛吉想起少年在净化前说的话。
艾什来到背弃者的身前,发现男人极度消瘦,看上去营养不良,这体格全然看不出之前是能够做屠夫,看来是净化的后遗症。
“你说触碰的是他的右手?”她查看了男人的双手,却没有任何印记。
欲孽被神力净化后,堕落者的身上都会留下不同的耻辱伤痕,与神力和净化方式有关。
像少年的左眼中的光芒伤痕就代表着那是光明神力所净化而留下的。
“找信使通知净罪师联盟吧,我们也不好私自做决断。”
艾什起身,转而对着围观的人群说道:
“谢谢大家的帮助,各位有什么损失我会一一赔付给大家。”
居民们安慰了艾什几句便陆陆续续地散开了。
“玛吉,你也回家好好休息吧。”艾什温柔地握着妇人的手,似乎是想把力量传给她。
“你今晚去我那儿睡吧,我让孩子们挤挤。”玛吉看到她坚强的样子,更加放心不下。
“还有他呢。”艾什摇摇头,她示意安静站在一旁的少年。“快回去吧,后面的事情,我来想办法。”
玛吉点点头,不安地看了看少年,抹了抹脸离开了。
那么现在……艾什轻叹一声。
艾什虽然有很多缺点,嗜甜如命、见钱眼开、赌瘾难戒……
不过她也有一些优点,知恩图报就是其中之一。既然少年保护了玛吉,她就没法不管他。
“我们,先去洗漱一下吧。”她对着少年说道。
奥尔镇上唯一一家旅馆开在小镇深处,老板是一位脾气很坏的老寡妇。不过。听说是从她的儿子前往首都参加净罪师考试一去不回后,她的性格才变得越来越古怪。
艾什深吸了一口气,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才按下了传唤铃。
在“叮——”一声之后她开口大喊道:“贝吉太太,我们要住店。”
好一会儿,一位老太太骂骂咧咧地蹒跚着挪了出来。她举起油灯,眯着眼睛看清来人之后,她的脸色就更差了。
“什么风把这个花枝招展的赌鬼吹来了,还带着一个男……孩子?”贝吉太太皱着眉头说道。“哦,是你。”
“嗯?酒馆出了点事,是这个孩子帮了玛吉。”艾什说得随意,防止老人担心。
“哼,我就知道那么有多男人在的地方准没好事发生。”老太太嘟囔着,艰难地找出一把钥匙递给艾什。“房间在二楼最后一间,要用水自己烧,可别再把屋子给点了。”
“好好,遵命。”艾什连连点头。
天色已晚,艾什只准备了足够擦拭身体的热水,让少年进卫生间洗漱。
虽然少年年纪还小,比艾什还矮了小半个头,但毕竟男女有别,于是艾什在地上给他铺了个床铺。
夜晚安静,只有少年绞干毛巾的“哗啦”水声和艾什整理被子的声音。
“你叫什么?”艾什率先开口,想要抹除一些尴尬的气氛。
“……喂。”男孩沉默着,隔了好一会才蹦出一个字。
“嗯?”艾什下意识回答,继而发现不对,因为少年还在继续说话。
“小鬼,肮脏的小混蛋。”
他的意思是……艾什迟疑着问道:“这些都是你的名字?”
“还有,该死的背弃者。”
背弃者,从堕落者再次做回了人类,却会永远携带着耻辱的印记。
他们为世人所唾骂、嫌弃、甚至是暴力相待,而法律对这些暴力者常常会网开一面,这让很多背弃者忍受不了羞辱而自杀。
等于说,在败给**后,这个人类已经被宣判了死刑。从堕落者到背弃者,看似拣回了一条命,可是这个世界真的有原谅他们的意思吗?
为了能有正常生活的一线生机,有一些则会彻底毁去印记所在。
如果少年想这样做就需要……剜去被神力刻上印记的左眼。
“既然你能净化堕落者,那你信仰的是哪一位神?”眼见气氛更加尴尬,艾什赶紧转移了话题。
少年摇摇头。
话题戛然而止。
半响,艾什叹了口气道:“谢谢你保护了玛吉。”
令人没想到的是,这一次少年答得很快。
“她是个很好的人,是温暖的颜色。”这是他出手相助的原因。
“是的,她总是没法放任弱小的人不管。”
艾什点点头表示认可,玛吉一向嘴硬心软。
就比如,以她的力气明明可以推倒少年,但她还是好好地把他放到了地上。晚上还让他进酒馆吃东西,不过也就是这些善意救了她自己一命。
等等……
-他好像事先知道那个堕落者马上要异化了。
-温暖的颜色……
艾什感到自己似乎抓到了一些信息。
少年的肚子适时咕咕叫了起来。
“你饿了吗?”艾什的思绪被打断,无奈问道。
少年点头。
于是,艾什轻手轻脚地到厨房找到了一些饼干和面包。
少年就着温水快速往口中送入食物,气氛再度变得安静。
艾什逐渐觉得有些困顿,就在她快要合上双眼的时候,少年的声音让她打了个激灵。
“名字……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艾什托住下巴回答道:“其实,也没那么重要吧。毕竟,只要知道自己是谁,名字又有什么要紧呢。”
少年咽下嘴里的食物,放下了面包,认真地看向女子。
“我是谁?”
这可难倒了艾什。
不过她知道,有些堕落者被神力净化治愈后会留下后遗症,也许失忆也是其中一种。
“额……帮助过我的人?”她迟疑着说了一个答非所问的答案。
“你是谁?”少年抬头望向艾什。
见状,她只能自我介绍起来:“我是艾什,艾什·弗莱姆。”
“艾什·弗莱姆是你,我是帮助过艾什·弗莱姆的人。”少年默念了一遍。
“你……失忆了吗?”
少年点了下头。
“那你应该有醒来之后的记忆吧?你从哪里来的?”
“南边的监狱,那边的人这么说的。”
位于莱特公国南部的忏悔监狱是背弃者的集中营,罪人将根据犯下的罪责在其中服刑。等净罪师到来,那位堕落于「暴怒」的屠夫也将被审判。
艾什突然觉得少年有些可怜,孑然一人,失去了过去,也不一定有未来地活在世界上。失去了前进的方向,被净罪师净化后就漫无目的地……
等等!
“也许找到净化你的净罪师,说不定有办法恢复你的记忆,最起码他应该知道些什么。”比如,曾经沉溺的**和犯下的罪责。
少年思考了一会,随即他的眼神中第一次有了些许神采。
“你还记得那个人长什么样吗?”艾什觉得有戏赶紧问道。
少年仔细想了想,点点头。
“我们可以去净罪师联盟问问。”
艾什算了算从奥尔往返位于破晓城时间,那里有距离最近的联盟驻点。
“差不多……两天就能到了,那我们明天就出发?”
“嗯!”少年重重地点头,声音第一次有了起伏。
这样也算能还清救了玛吉的情了吧。
“对了。”艾什突然想起了初次见面时少年奇怪的话语。“你之前为什么问我疼不疼?”
少年缓缓地抬头,认真注视着艾什。
艾什不解,但很快她就发现他的视线越过了自己落在了稍后一些的位置上。
那感觉……仿佛他正在直视着她的灵魂。
少年伸出手指着她的右眼说:
“那里,有一团黑色的火焰。”
艾什脸上的微笑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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