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直到晚上十一点，连值夜的警察都上岗之后，郁礼还咬定青山不放松的坐在派出所里。

当然。

在此期间，郁小白莲不仅礼貌坚定的拒绝了无数次警察叔叔告诉他调查已经结束可以滚蛋了的要求，还极不要脸的蹲在警局办公室里蹭了人家一碗方便面，且是仅剩的唯一一盒康师傅红烧牛肉味。

只能吃香菇炖鸡味的警察们心情复杂，左思右想，觉得自己像被坑了，却又找不到问题在哪儿，于是第N次的去问郁礼：“这都一下午了，你家人到底什么时候来接你回去？”

郁礼吸溜完最后一口汤，眼底依稀有泪花闪动，伤心欲绝道：“我也不知道，老公不喜欢我，连一百块都不愿意给我，谢谢你们的方便面，我已经两天都没吃饭了。不过我相信他一定会来接我的，我爱他！”

警察：“……”这可真是执迷不悟的爱情。

年轻警察看了眼挂在警局门廊里的“为人民服务”标语，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好吧，你还要加个蛋吗？”

郁礼端端正正的双手捧碗，乖巧抬头：“蛋就算了，能给来根肠吗？”

警察：“……”

警察把自己的双汇王中王分了郁礼一半，闷头回值班室去了。

大概又过了半个小时，一辆低调的黑色帕拉梅拉停在警局门口，从后座下来一个戴着口罩和帽子的颀长身影。

那身影宛若做贼似的左右张望了片刻，低头直直走进派出所，敲了下值班员的窗户：“麻烦下，郁礼是在这么？”

男人的声音透着明显的不耐，但吃着香菇炖鸡面值班室却仿佛听到天籁，马上道：“您嘞直走左转！蹲办公室门口那个就是！”

盛观南：“……”

在舞台上曾引起过无数次尖叫的长腿劲腰疾步走在深夜冷冷清清的局子里，口罩也挡不住扑面而来的泡面和速溶咖啡味。

盛观南阴沉着脸，在即将爆发洁癖的最后一秒，视线终于捕捉了坐在小马扎上的郁礼。

——那人今天没穿奢牌，羽绒服蹭了墙面的灰，显得单薄。

而此时那个单薄的人仰起脸，眼底的欣喜像是不可自抑的流露出来，声音软而无措：“观南！你来了！”

盛观南还从未见过郁礼这么狼狈的模样，一时间已经准备好的冷嘲热讽没来得及发挥，便被抢了先机。

郁礼勇往直前的朝盛观南扑去：“我好想你！我一个人好害怕！人家……”

顷刻间，酸爽的螺蛳粉味盈满怀抱，仿佛经年都无法散去。

盛观南几乎炸了，猛地后退一步，看面色似乎恨不得立即原地洗澡：“你离我远一点，你身上什么味？！”

负责郁礼的警官闻声而来，正好看到盛观南神色骇人，赶忙出言劝道：“好了好了，这是做什么？他一直坐在这里等你来，不早了，赶紧带人回去吧。”

盛观南咬紧牙，在螺蛳味的恐吓中又退了半步。

郁礼表情忧郁，主动上前：“你退半步的动作认真的吗？”

盛观南：“你别动！”

郁礼声音更低：“小小的动作伤害还那么大。”

警察：“……”

盛观南：“……”

盛观南深吸了口气，将口罩狠狠又往上拉了拉：“你跟在我后面，就保持这个距离。靠前一步今晚你就去住酒店，听到了吗？”

郁礼老实又委屈的搓搓手手，漂亮的眼睛望向面前：“嗯，我听话的。”

“那啥……小伙子是姓盛吧？唉，虽然你是个明星，但明星咱也不兴这样啊！”

就算警察再没情感经历，也看出了郁礼的单相思，眼见两人马上要走出去了，实在没忍住：“人家就吃了个螺蛳粉，又没爬墙，我刚还听他说你连一百块都不给他花？大老爷们的，这么小气也不成啊！这核心价值观说了，事业重要，家庭和谐也很重要，对吧？”

盛观南：“……”

郁礼：“……”

警察一句话同时戳了两人的肺管子，由于膝盖略痛，心中略虚，直到上车，郁礼都没吭声。

而这份沉默在盛观南看来就变成了委屈，伤心，难过，欲绝。

或许是B市夜里的大风吹散了部分的螺蛳粉味，总而言之，盛观南勉为其难的让郁礼上了车，并冷哼了一声：“我连一百块都不给你花？”

郁礼赶忙道：“我不是这么说的，我……”

“没钱了自己跟Joy要，虽然我很烦你，但也不至于让你这么寒酸。”

盛观南开大了车内对流空调，转身对郁礼道，“脱。”

郁礼：“？”

盛观南嘲讽的挑了下唇角：“脱衣服。难不成还想我帮你脱？”

郁礼眨了眨眼，羞怯道：“观南，车上……隔音不太好吧，我们回家，回家再……”

盛观南忍无可忍，终于一把将郁礼拽了过来，拉下羽绒服拉链，三两下将那件充满螺蛳粉味的外套剥了下来。

接着似乎犹觉不够，又伸手去扯里面灰色的针织毛衣——

毛衣被粗暴的掀起，郁礼内里再无一物，光洁的小腹曝露在盛观南的视线之下。

他本就白得过分，衣装下的皮肤更是种久不见阳光的嫩白色，随着浅淡的呼吸起起伏伏。

郁礼似乎被吓了一跳，浅淡的呼吸声从盛观南耳畔拂过：“观南，别，轻点……”

盛观南动作猛地停住，怒道：“你怎么不穿安全背心！？”

郁礼神色茫然，好半天才小声道：“我，我又不上舞台……”

盛观南闭了闭眼，让司机靠边停车，随即毫不迟疑的将郁礼的羽绒服丢了出去：“现在开始，闭嘴。”

郁礼：“哦。”

车子从五环进城，临近商圈。

郁礼特别乖顺的坐在旁边碎碎念：“那件羽绒服好贵的，鹅绒的，我只有一件，想了好久才买的。”

盛观南：“……”

郁礼：“还是限量版。”

郁礼：“我好喜欢那个颜色。”

盛观南：“前面那家店停车。”

帕拉梅拉停在爱马仕门口。

盛观南睨了郁礼一眼：“你就这点心思，登不上台面，车里等着。”

*

郁礼带着全部的新季爱马仕回了家，附带一个盛观南。

说家倒也不对，只是个临时居所——毕竟他真正的家应该是和郁嘟嘟在一起，只是盛观南从没问起过他弟弟，郁礼自然也不会主动去提。

毕竟他可是一个深爱主角攻，不惜为主角攻放弃一切，包括弟弟也不重要的炮灰受。

偌大的平层公寓冰锅冷灶，俨然许久不曾住人的模样。

盛观南环顾一周，皱了皱眉：“你平时不回来住？”

郁礼自然不会承认他根本没功夫住这儿，张口就来：“住，住的！只是我怕你回来发现我弄脏了屋子，就很小心的。”

“别做梦了，我不可能和你住一起。”

盛观南表情冷淡，高高在上的转过身，“如果不是因为外公外婆和你爷爷有约定，你又非要求履行，我根本不会和你结婚，你心里应该有数，我们永远不会合适。”

郁礼背对盛观南，认真欣赏自己刚刚拥有的一地爱马仕，发出嘤咛的声音：“我懂，我……我明白。”

他还没来得及穿上外套，身形显得越加纤细，此时一抽一抽的，看上去难过极了。

盛观南家教良好，说不出更重的话：“算了，会做饭吗？我饿了。”

郁礼：“……？”

你盛观南饿了和我郁礼有什么关系？

但看在爱马仕的份上，郁礼还是觉得自己要大度从容，于是站起身：“外公外婆不是今晚家宴……”

盛观南当然不会告诉郁礼晚上一整顿饭的时间老人都在桌上教育他要好好经营婚姻，闹得他根本没心情吃饭，只得找个借口：“我消化了，不行吗？”

郁礼：“……”那你消化水平还挺超凡脱俗的。

郁礼并不会做饭，硬着头皮：“那我下面……给你吃吧？”

盛观南扫黄打非的目光拧着眉梢扫过来。

郁礼发誓自己没想开车：“蔬菜，蔬菜面！”

盛观南宽肩窄腰的往沙发上一坐：“去吧，少面，多蔬菜，少油少盐一点醋不要味精不要辣。”

郁礼：呵。

一个面要下多久呢？

盛观南等了十分钟，二十分钟，等到他把所有手机上能回复的工作都处理完了——厨房传来了一声爆炸声。

盛观南：“？”

随即，郁礼支着一口锅从厨房里走出来，穿了个大洞的黝黑锅底后露出郁礼愧疚至极的脸：“观南，对不起，我好像没把握住火候……不过，我已经给你叫外卖了！”

盛观南：“……”

煮个面TM到底要把握什么火候？！

盛观南从小到大全方面优异，甚少出现觉得有挑战的时候，而他现在竟觉得自己有几分心累：“……外卖什么时候来？”

郁礼将锅往旁边一丢，殷勤的给盛观南从冰箱里取了瓶凉飕飕的可乐：“快了快了在路上了！喝阔落！”

“我不喝碳水化合物。”

盛观南深深的皱着眉，重新回到沙发上，为了转移注意力，索性从手机上调出编曲软件开始工作。

本着早烦死人早继承遗产的原则，郁礼蹭到盛观南身边，有礼貌的问他：“观南，我能坐在你身边吗？我看剧本，不烦你的。”

盛观南没搭理。

郁礼便脸皮很厚的坐了下来，从包里摸出厚厚一沓剧本，上面还有荧光笔勾勾画画的痕迹。

虽然都是烂剧，工作也没什么上进心，但为了不拖剧组其他人后腿，郁礼在拍戏的时候还是努力背词的。

盛观南编完副歌，外卖还没来，他转了下头，发现身边的人竟然真的在认真看本，微垂着头，唇很轻的翕合，却真的没发出一点声音。

很乖的模样。

盛观南自己也不知为何，随口问了一句：“你现在在拍什么？”

“啊？哦……CCAV5的剧，写的挺好的，又有科学依据，又有实际经验，内容也质朴，贴近大众。”

郁礼扬了扬手里的本子，“播出以后应该能引起很多共鸣，我觉得。”

听上去很有深度。

盛观南看了眼厚厚的本：“剧名叫什么？”

郁礼翻到第一页，有感情的朗读：“《母猪的产后护理》。”

郁礼：现在我们开始学习。

郁礼：母猪的产后护理，第一步。

郁礼：先看看猪崽儿。

盛观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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