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婳懵了。
姚瑶说没有,那肯定是没有了。
她没必要撒这样的谎。
姚瑶注意到黎婳表情变化,脸上又浮起玩味的笑,“怎么,是江予白说的吗?外调的事没有,但他倒是主动要求……”
“啊。”黎婳的肩突然被人撞了下,往前踉跄了一步,后背一阵凉意,像是有什么液体泼到了她身上。
她还没转过身,姚瑶愤怒的声音先起,“怎么回事你!”
跟着一个颤抖的声音在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江太太!”
黎婳这才转身看见一佣人扶着一杯倒了的香槟,正在面如死灰地与她道歉。
姚瑶怒斥着他。
她是真的愤怒,即便她对黎婳有意见,也不可能摆到明面上,更不可能让这种丑事发生在自己生日会上,回头追究起来,她有逃不了的责任。
场面顿时混乱起来,数道灼热的视线落在黎婳身上,还有隐隐约约的笑声。
姚瑶训了几句人后,立马让人找件衣服给黎婳披上。
黎婳冷着脸:“不用。”
姚瑶竟有点被她这样的气场镇住,“都湿成这样了,穿着多难受,去屋子里换一件吧。”
她不由分说地把管家叫来,“去我房内拿件合适的衣服来。”
黎婳也不想这么狼狈地回家见江予白,便跟着管家走了。
这杯泼到她身上的酒,肯定是有人有意而为,至于是谁,她懒得想,因为有人比她更关心这件事。
姚瑶现在是太子妃风光无限,想看她出丑的也大有人在。
她看着姚瑶借来的昂贵衣服,想着借此机会再与她搭一下话,把刚刚没说完的问清楚,这时手机铃声响了。
她的心猛地一颤。
这是给江予白设得专属铃声。
他这时候打电话来,是不是知道她来江家了?
黎婳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心怦怦跳着,不知道该不该点开。
在她犹豫间,铃声因为超时而结束了。
她吁了口气,然而还没松到一半,铃声再度响起,她的心一下被拽到嗓子眼。
她咬了下牙,滑开接听键接起,“老公?”
江予白:“还在江家?”
他连她为什么这么久接起的原因都没问,直奔主题,叫她的心被紧紧勒住,原本还能故作轻松的表情也因此僵硬。
虽然隔着电话,但无形的压迫感让她有点透不过气,她只能学着他,装着无事,“还在。”
江予白:“你出来吧,我在门口。”
黎婳握着手机的手一紧,下意识往窗边望去,生怕他就站在那窥视了她所有表情。
好在他并没有在。
她没时间多想,手脚飞快地收拾好仪容出门。
走出江家花园的门,一眼就看见那辆熟悉又低调的轿车。
在她望来的同时,车后排的门开了。
逆着夕阳的光,她看见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走下车,浑身是光,气场逼人。
在他靠近自己之前,黎婳连做几个深呼吸调整好表情,压低声线,避免对方听出破绽,“你怎么来了?”
江予白腿长,几步就迈到了她面前,他拢了下西装外套,微笑着朝她伸出手,“我来接你回家。”
黎婳呼吸一滞,不可思议地抬眸看他。
他深邃清澈的眸子含着笑,一点谴责的意思也没有,就好像她做错任何事,他都会宽容她。
黎婳原本七上八下的心情因此得到了慰藉。
同时,周旋在生日会上紧绷着的神经一下就松懈了下来。
她握住了他递来的手。
宽大的,有力的。
掌心传来的温度,让她心里一暖。
他像是绅士一样拉开车门,用手护在车门上沿,请她先进,在她进入后,有俯身收拾了下她快要触碰到踏板的裙尾,避免弄脏。
江予白烟酒不沾,一点异味也没有,只有淡淡的青柠香薰味,也很干净,连一张纸整齐叠放在置物盒内。
黎婳靠坐在柔软的真皮沙发上休息了一会,一道阴影遮盖下来,随后是轻轻的关门声,生怕打扰了她闭目养神似的。
黎婳转头看他,“你怎么来了?”
江予白抬手抚过她的脸颊,缱绻的目光流连在她脸上,声音有些发颤,“他们有没为难你?”
他像是担心了许久,能耐了许久,却又不擅长表露出这么激烈的情绪,只是来回打量着她,想确认她的情况。
黎婳心里一软,沉沦在他此刻的温柔里。
她不想去思考他为什么要对她撒谎,也不想担心她对他隐瞒的事。
黎婳摇摇头:“没有。”
江予白望进她眼里,紧张到生怕错过她一个表情,“他们没乱说什么吧?”
黎婳想起姚瑶的话,她张了张嘴,又摇头,“没有。”
江予白注意到她表情的不自然,“真没有?”
黎婳见他这样担心自己,眼尾翘起,笑着调侃他,“有会怎么样?你要替我出气吗?”
“你真是……”他欲言又止,脸上明明露出不满,但话在嘴边转了一圈,失落地说道,“为什么不和我说实话?”
他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对她说。
黎婳:“我不是怕你担心吗?”
江予白:“你这样更让我担心。”
她原以为他会因为自己瞒她而生气,她从江家出来的一路上都是提心吊胆着,然而这件事就这样轻飘飘地揭过了。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责备,只是关心与担心。
甚至怕她受到欺负,亲自追过来了。
黎婳眼波流转,露出愧疚的表情,“对不起,耽误你工作了。”
他在这个时间点过来,一定是放下了手头的事情。
江予白扫开她额角的碎发,“你没事就好。”
黎婳抬手覆在他手背上,将他掌心轻轻摩挲自己的脸颊,“没事的,他们怎么可能为难我?就算不看你面子,也要看我家人的面子吧?”
这话似乎说服了江予白,他绷着的脸放松了下来,将她的手握住,放在自己大腿上,“你不是不喜欢参加这些吗?这次为什么……”
黎婳:“是不喜欢,但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江予白要再问,黎婳低头摆弄了下手机,“你看消息。”
他闻言打开手机一看。
见她连续发来几条消息。
密密麻麻的文字。
有到场人的名单,还有谁送了什么礼物,估价多少,以及一些琐碎的事,谁家去年生了三胎,姚瑶去看望过,谁娘家亲戚被安排到某市分公司,谁家的老人生病了,谁家小孩上初中……
文字很多,也很乱,没什么逻辑,像是随手记的,听到什么写什么。
江予白没仔细看,整个人怔住。
那些密密麻麻的字,一个个像是散落的雨珠落在鼓面,发出震耳欲聋的震响,震得他气血翻涌,震得他心上有什么东西坍塌了。
她去江家,竟然是为了……
他。
他昨晚说那些话,是想让她劝一劝黎家伸以援手,他没想着她竟然会亲自出面。
见江予白目不转睛地盯了许久,黎婳语气有点得意,“这种场合的聚会,是最容易打探出消息,希望对你有用。”
江予白眼里暗光涌动,那些晦暗不明的情绪像是喷薄而出,“婳婳……”闭上了眼,及时地将一切掩得干干净净。
难耐又克制的声音,在叫了一声后,没往下说。
而黎婳被握着的手突然被握得生疼。
她垂眸看了眼,他手背上筋骨微微突起的骨头,他在使劲,使劲克制着什么。
过了一会,江予白开了口,嗓音像是被沙碾磨过,微微发哑,“我没事的,不用操心。”
黎婳表现出深信不疑的态度,“我知道,但我也想帮你做点什么,我是黎家人,我可以成为你手里的利器。”
她清冷又纯净的眼睛,对他充满了信任,信任到毫无保留地让他利用自己。
江予白望着她许久,像是没看够似的,蓦地将她抱住,“婳婳,你真好。”
好到他有点不知所措。
因为他给不起对等的爱。
黎婳眯起眼,“你也很好。”
一直都很好。
江予白抚了抚她的后脑勺,他不知该如何回应她的爱,或许只能在剩下的时间里,给她留下些美好的回忆,“今晚我来下厨。”
黎婳讶然,“你?”
这话好突然。
江予白:“陈姨刚和我说她在医院,媳妇要生了,我给她放了两天假。”
黎婳微微一笑,这家伙还真是好心肠,“陈姨人不错,回头我也给她孙子包个红包。”
江予白说好,一副随她的样子。
黎婳又拉回刚刚问题,“你会吗?要不我们外面吃吧。”
江予白:“瞧不起我?”
他这么执着,黎婳也没什么好拒绝,她乐意着呢,“那我期待下?”
二人回到家时,冰箱里已经放好了管家送来的新鲜食材。
江予白换上居家衣,挑选起食材,“你去休息吧,一会我叫你。”
黎婳踮着脚尖,环住他脖子,赏了一个吻给他,“好。”
她上楼卸妆换衣服,再下楼时见江予白将鱿鱼条放到碗内腌制。
那戴着围兜的模样,看上去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她凑近一瞧,还没瞧清楚,眼睛便被江予白挡着,他还挺不好意思地说道:“刀功不好。”
教程视频里的鱿鱼是切成花,他研究了一会,没切成功,最后切成了小条。
黎婳忍着笑,很给面子地转身走开,但没走远,就坐在餐厅,拿起速写本对着他的背影开始画。
黎婳回想起二人初见的时候。
那日是伦敦少有的晴朗天,泰晤士河上碧波荡漾,河边走道热闹非凡,有人沿河骑着自行车,有人在散步,休闲椅上坐满了人。
不同的发色,不同的皮肤,有的是来旅游的背包客,有的是附近大学生,还有不少居民。
他们穿着风格迥异的衣服,有令人眼前一亮的搭配。
她坐在长椅上,将这些形形色色的人画在速写本上。
一位拥有亚洲人黑发与黄皮肤的男人吸引了她的注意。
他披着黑色长款风衣,里头是浅色套头马甲与白色衬衣,黑色的西装裤裹着两条笔直的长腿。
身材高挑,肩宽腰窄腿长,像极了少女漫画中的男主。
他拿着公文包,一边走,一边打电话,步伐从容地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走来。
就这样不经意闯入她的视线范围内。
一眼惊艳了她。
她将他画在了自己的速写本里,兀自欣赏了多日,情愫蔓延,执念难消,后悔当日为什么没上前去搭讪。
在此之前,黎婳从没想过一见钟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然而,缘分的事情十分奇妙。
几日后,他们在一场婚礼上相遇。
这一次的他作为新郎的同学参加婚礼,穿着西装革履,比之上次更为庄重而有气质。
就在她踌躇是否上前时,对方端着一杯红酒,微笑着用中文问她是不是中国人。
黎婳平静的外表下,一颗心跳得飞快,她甚至有点慌乱,紧张到话也不会说,竟然回了一句,“yes.”
对方诧异后笑了,而她懊恼不已。
后来的事就水到渠成地发展了,江予白一直以为是他主动追求得她,可他并不知道在这之前,她早已对他一见钟情。
江予白的声音将她拉回了现实。
“在画我?”
黎婳笑了笑,将纸撕下给他,“送你了。”
江予白笑着接过,“荣幸,来吃吧。”
黎婳洗洗手上桌。
他还真捣腾出一桌家常菜。
玉米排骨汤、爆炒鱿鱼、蚝油生菜。
二人愉快地吃完,江予白回到书房,将口袋里那叠得整整齐齐的画拿出来,小心地展开欣赏了一会。
他的心里还是不踏实,再次与江家的眼线打了电话,“她有和姚瑶单独相处过吗?”
“有的,不过没说两句话,就有人把酒泼到黎小姐身上。”
江予白面色一沉,“谁干的?”
“是佣人,有没人指使就不知道了,黎小姐没什么反应,倒是姚瑶很生气。”
江予白抿着唇,沉默了几秒,开口道:“把今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一遍。”
对方听糊涂了,怎么黎婳来江家不是老板安排的吗?不问黎婳来问他?好在他关注了下黎婳的情况,不然这会儿被问起都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黎小姐来的时候,好像不知道是姚瑶的生日,也没有准备礼物,期间不少人奚落她,但她没提早离开,后来快结束的时候,她送来了一件一百来万的钻石胸针……”
江予白一语不发地听着,最后面无表情地说了声“知道了”,便挂了电话。
他坐在那,望着桌上的画,点开手机通讯录里江予深的名字,却在要拨出时又犹豫了。
他捏着手机,捏到指甲发白,捏到浑身肌肉绷紧,捏到整张脸开始抽搐,他陡然皱紧眉头,将那干扰他思考的画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里。
好不容易将一切扳回正轨,不能再失控了。
***
江予白的公司还在走关闭流程,他的调令也迟迟没下文,黎婳问过他几次,他都说还没结果。
她也试探地问过他有没可能还留在A市,他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其实他也不算撒谎吧。
在真正消息出来之前,谁也不能保证会不会外派。
时间捱到四月中旬,一则新闻轰动商圈。
《恒远集团董事长徐志平接受纪律审查与监察调查》
连黎婳这种不关注商圈的人,也从朋友圈知道了情况。
闺蜜群又爆了一些料。
几张知情人士爆料的截图,以及一份举报信的文本。
黎婳点开看了眼,举报人自称与徐志平保持不正常关系长达八年,并一一列举了这八年内,他所犯下的罪名,篇幅长得和一篇论文似的,逻辑严密,有诸多细节并附上证据增加了真实性。
黎婳大为震惊。
徐家是黎家最大的客户,而他们家才刚拿下这十几亿的标,对方就出了这种丑闻,这标是不是没了,更糟糕的是他们与徐家交情匪浅,这件事会连累到他们吗?
黎婳立马给黎晋打了电话询问情况。
“都这把年纪的人还学别人养情-妇,什么傻逼玩意儿。”
“被情妇拍了艳照勒索,价钱没谈拢,人就把他向上举报了。”
黎婳听到傻逼两个字,怔了下,这么粗鄙的话都骂出口,可见她哥是气疯了。
黎婳:“会不会有人故意搞他?”
黎晋:“那也是他作死,自己干净点,能被人搞?”
黎婳想想也是这个道理。
黎晋气得不是这人多傻逼,而是这傻逼的确坑了黎家,“早不爆晚不爆,偏偏挑这时候。”
所有人都知道黎家刚拿下这十几亿的标,结果徐志平人一被抓,这笔生意还能不能做成都是未知数。
损失最惨可不就成了黎家?
白白丢了一个大单。
黎婳问道:“那会连累到我们吗?”
黎晋:“这你放心,家里生意干净得很,经得起查,这次也就亏了些钱,没什么损失。”
没有名誉损失自然是好的,但黎婳也不傻,亏点钱能把黎晋气成这样?
她问:“会亏多少?”
黎晋:“这你就别操心了,家里这么多人盯着,不会有事。”
黎婳:“真没事吗?”
黎晋:“做生意哪有稳赚不赔的,我们这么大企业又不是经不住一点风浪,你好好准备时装周吧,哥要有空给你捧场啊,我要去开会了,先挂了……”
黎婳说了声拜,那头电话便挂了。
以前是她没关注家里生意,现在是想关注了,家里人都瞒着她,他们不说,她就自己上网搜新闻,又让闺蜜帮忙打听。
她不在桐城,消息滞后,要真出什么事,恐怕也只能从闺蜜口中得知了。
宋琪:【你之前不是说徐志平这标被人抢过么?会不会是对方夺标不成,怀恨在心报复了?】
白甜:【琪琪分析有理!所以到底是谁抢了你们家的标,查出来没有?】
黎婳:【没有】
只洗脱了江予白的嫌疑,但没有洗脱江家的嫌疑。
妈妈有一句话说得没错,如果当初抢标的人没有极深的背景,徐志平怎么会有这胆子得罪黎家,而有能力在这件事上报复徐志平的,也侧面证实了对方的实力。
黎家出事,江家则是最大的受益者。
这人如果不是江予白,那应该就是他哥了。
黎婳这天脑子里想得都是家里的事,她有点烦躁,偏偏江予白今晚还加了班。
这几天困乏得不行,不知道是药物作用,还是最近事太多了,什么都赶到一起了。
她等不到江予白,便自己回房休息。
江予白回来时,已是十点。
黎婳迷迷糊糊间听见衣柜被拉开的声音,她翻了个身。
江予白的声音由远及近,“婳婳,你睡了吗?”
黎婳揉了揉眼,睁开见朦胧夜灯下,他模糊不清的身影就坐在自己旁边,“怎么了?”
江予白:“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想听吗?如果困,我明早再和你说。”
要不是重要的事,他自然等明早才说,哪还会问这话。
黎婳撑坐了起来,“什么事?”
江予白:“我没有被外派,还进了总公司。”
黎婳眼睛一亮,顿时清醒,“啊!真的?”
江予白没有陪着她兴奋,他的声音甚至比刚刚更淡,淡到黎婳都听出一声似有似无的叹息,“现在你们家这块市场归我负责,高层给我半年的时间,如果业务仍旧没起色,我可能……”
可能会怎样,江予白就不说了,彼此心里清楚。
黎婳整个人僵住。
江予白望着她,表情痛苦,“婳婳,你会理解我吗?”
狗男人:我是被逼的,我是无奈的,我还爱你,请你理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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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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