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没改

林岚好像真的改了。

她的行程信息对他完全透明,随时报备,他发的每一条消息都会准时回,甚至主动让他检查手机。

为了表忠心,她上交了工资卡,甚至换了一份工作。

远离了那个姓晏的杂种。

她准点下班,减少出差的机会,几乎断绝和异性同事来往,只和女同事出差,并且每天给他打视频。

她变得异常粘人。

他在厨房切菜,他在书房看书,甚至久违地拿起画笔,她都会从身后抱住他,靠在他背上依赖地说:“有你真好。”

她的情话变得更多了。

她总是诉说她的爱意,把“我爱你”挂在嘴边,经常和他提他们的往事——大学甚至高中的时候。

他们结婚后他就没怎么出过门,是日复一日的、枯燥的日常,没什么好说的。

她记得他们每一个纪念日,她以前也记得,但现在给他买的明显贴心许多,至少不再是他完全用不到的东西。

比如他舍不得买的画笔颜料,喜欢了很久的钢琴家的黑胶碟片,她甚至给他买了一架三角钢琴。

“会不会太贵了。”

徐树元垂着眼睑,却伸手在琴键上弹了两下。

林岚挽住他的手,轻轻挠他的掌心,带着一丝微妙地讨好。

“不会,只要你喜欢就不贵。”

“你哪来这么多钱?”

她的工资卡在他手上,卡里的钱也没少。

林岚松一口气,又笑盈盈地看着他:“借的,要还哦!”

徐树元脸上也露出笑,温柔的声音却带着近乎恶毒的刻薄:

“为什么突然给我买钢琴,是又……”

“徐树元!”

林岚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她甩开他的手,灰眼睛里冒出恼火的火苗:“你怎么能这么想我!”

她转过身,似乎对徐树元的无端揣测十分恼火。

她连工资卡都交了,他还怀疑她!

该死,她就随口一说,他居然真敢拿!

她辛辛苦苦赚得钱却没办法自己随便用!

但只要能把这段婚姻维持下去,她忍。

徐树元握紧手,他现在是只惊弓之鸟,她手机亮起的瞬间,她打的每一个电话,她加班的夜晚——

他都在怀疑她,揣测是谁在给她发消息,打电话?又是谁陪着她在公司加班?

深夜里打开她的手机,刺目的白光照亮他的脸,林岚一无所知地在他身侧安睡,轻轻地呼吸,偶尔哼哼两声,伸手抱他。

他什么都没查到。

都是一些公事。

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年轻跟她表白,她都拒绝了,记录也没删,她在等他看。

也许是他多心了。

徐树元从身后抱她,下巴搁在她的肩膀,轻声道歉:“对不起,岚岚。”

他要学着相信她。

她改了。

林岚脸色缓和,似乎也原谅了他。

“以后不要老是怀疑我,我会生气的。”

徐树元低低应道:“嗯。”

林岚的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她在他脸上“啪叽”亲了一口,拉着他的手问:“树元,我们出去旅游吧!我请年假,我们出去好好玩一趟,你现在太紧绷了。”

徐树元捏她的指尖,感受指骨的形状:“公司的工作没事吗?”

林岚笑,灰色的眼睛映出顶灯的纯白光圈,形成一个小亮点,让她的眼睛更加神采奕奕:“没事,最近没什么事,而且我上司人很好的。”

他们出去玩了。

毕业后林岚忙着上班,她事业心强,几乎从不请假,更何况还是请长假陪他出去玩。林岚没空,徐树元一个人也没意思,天天待着家等她。

林岚有一点说得没错,她就是徐树元的全世界,他不能没有她。

他们去赤道看海,去极地看极光,去雪山滑雪,去洞窟探险,潜海,喂企鹅,跟着动物大迁徙……

林岚经常挤时间陪他。

这一年多,他们仿佛又回到热恋期。

直到有一天——

门铃响了。

徐树元以为是快递或者物业什么的,随意地打开了门。

门外是个陌生男人,三十多岁,穿着质地考究的黑色大衣,身形高大,相貌英俊,他眼神阴鸷,眉宇间是隐隐压抑的怒火,声音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

“你就是林岚的丈夫?那个……家庭主夫?”

“我是她的……上司。”

最后两个字在他的舌尖绕了一圈,他笑了,似乎这是个很有趣的词。

玄关可以看见客厅,可以看见客厅中心的那架三角钢琴。

男人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讽刺:“我送的钢琴……还不错吧。”

有冰渣顺着他的脊椎上爬,开出冰花,把他后背的皮肉扎得血肉模糊,心脏在寒冷中搏动。

他眼也不眨地看着这个陌生的恶毒男人,想要记住他的脸。

“你好像很烦,经常骚扰她?”

他嗤笑一声,向前一步,皮鞋踩在地砖上发出清晰的碰撞声。

他离他很近,徐树元看见他的大衣肩膀有两块稍深的黑色,沾着水汽。

外面在下雨。

他好像没打伞,头发也是湿的。

“她早就不爱你了,你还缠着她干嘛?能不能要点脸?因为她能赚钱?你舍不得离开?”

“你这种只能待在家的男人怎么配得上她?她说的话你听得懂吗?”

“识相点的话,趁早离婚!”

“滚。”

徐树元牙关挤出字,似乎能尝到自己的血腥味。

男人没滚,他死死盯着徐树元,眼里是丝丝冒出的嫉妒火花,但他克制得露出皮笑肉不笑的笑脸,手在腰间比划,眼神充满恶意的侵犯感:

“你知道吗?她左腰靠近胯骨的地方有颗小痣,很性感,我很喜欢吻它,但林岚从不让我留下痕迹。”

“是因为你吗?”

很快,他低沉的声音又放轻,蔑视着眼前的徐树元,他们差不多高,他却在俯视他。

这样一无是处的男人怎么配得上林岚?

只有他才配得上。

“林岚说你在床上很……”

无聊。

一拳砸在他脸上,那个自称是林岚上司的男人后退一大步,靠在外面的栏杆上才抵住。

他捂住鼻子,疼得发抖。

有粘稠腥气的液体流出,他看着自己血红的指尖,气笑了。

徐树元在家很闲,他有很多时间健身。

可以讨好林岚,也可以——

揍面前这个贱种。

又打了两拳,徐树元冷静下来,他躲开男人的拳头,指着旁边的楼道,声音颤抖,几乎是嘶哑的低吼:“滚!”

滚出他的家!

林岚没改。

她一点都没改……

徐树元还站在门口,雨大了,寒风卷着水汽向他袭来,他像是一座石雕,在风雨的腐蚀之中破裂粉碎。

额头的碎发被吹进来的雨水打湿,湿漉漉地黏在脸上,徐树元长长的睫毛也挂着水滴,轻轻眨眼,他极慢地捂住脸,低低笑了出来。

他记住了那个男人的脸,忘不掉的,一辈子都忘不掉。

永远都忘不掉。

转身,徐树元将那架钢琴砸得粉碎。

他以前很爱惜这架琴,每天都会擦拭,每一根琴弦都细心呵护,每一次弹奏都带着幸福的心情。

他以为,林岚真的改了。

她没有,她甚至乱搞到,让一个如此肮脏低贱的男人上门挑衅侮辱他,把他最后一点可怜的自尊踩到泥泞里——

碾碎。

那些淬毒的肮脏话语,每一个字都是烧红的银针,反复扎进他千疮百孔的心脏,血液被蒸发,肌肉因剧痛猛烈收缩,他要喘不上气了。

明明到处都是空气,他却像是被抛到岸上的鱼,无法呼吸。

原来,

痛苦是没有极限的。

扯断共鸣箱中最后一根完好的琴弦,徐树元靠着钢琴的残躯滑落。

他的手上都是血,他用来画画的手,他用来弹琴的手,他用来给林岚洗衣做饭的手,此刻,被琴弦割得伤痕累累。

或许这是钢琴的报复。

林岚在公司开会,今天是工作日,她对工作一向上心,事业也是人生中极为重要的一部分,她也不能失去它。

看着窗外淅淅沥沥小雨,她莫名有些心烦,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林岚看见屏幕上那个熟悉的名字,心一紧。

她向主持会议的副总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快步走出会议室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接电话。

“喂?树元,有事吗?”

她的声音柔柔的,像是情人间最亲密的呢喃。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林岚的心脏也一点点被攥起,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有人来家里了。”

只有一句话。

林岚呆滞地看着被挂断的手机,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什么叫有人来家里了?

潘贺……

那条疯狗!

怒气冲昏林岚的头脑,她外套都没拿直接冲出公司,给潘贺打电话,往日温和的声音歇斯底里怒吼着:“潘贺!你在哪!你大爷的在干什么!”

林岚踩下油门,引擎轰鸣,炮弹一般冲到他家里,在路上的车流中穿梭,周围的车辆发出刺耳的喇叭声,林岚置若罔闻,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要把潘贺那条疯狗撕碎!

他居然敢去找徐树元!

她明明警告他了那么多次,掐断他所有小动作,现在……

他居然上门了……

混蛋!畜牲!杂种!

脑海中浮现出潘贺阴鸷充满占有欲的脸,她几乎都能想象出他会说出什么添油加醋的恶毒话语。

林岚不敢想徐树元的反应,她几乎在发抖,用指纹打开潘贺家的门,在潘贺抬头的瞬间,她毫不犹豫甩了他两个巴掌。

她抓着潘贺的领子,冲着他脸上的伤口又给了他一拳,愤怒得像头捍卫领地的母狮,躬着腰恨不得马上撕碎他。

潘贺的脸一歪,他舔自己的嘴角,尝到血腥味。

破了。

他眼中先是震惊,随即是沸腾的怒火,他捂着脸将林岚推开咆哮:“你疯了!为了他打我!”

“潘贺,我警告你离他远点!”

林岚又是一巴掌甩他脸上,她冰冷的灰眸中燃烧着怒火,对潘贺的最后一丝情谊消失殆尽,只留下往骨头里钻的刻骨恨意。

“谁给你的胆子去找他?你什么东西也敢去我家撒野?”

“我跟你已经结束了,这几个字你听不懂吗?”

“玩不起就别玩!再敢出现在他面前,再敢去我家骚扰他一次——”

林岚死死盯着他,声音更低,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带着浓重的威胁。

“我就让你——

身、败、名、裂。”

脸一歪,潘贺被打懵了,他眼中的愤怒慢慢被绝望替代,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那我呢?我怎么办?”

“我就这样被你白玩一年?”

“我究竟哪比上他?他有什么好!”

打完人林岚冷静不少,她整理自己的衣袖,讽刺一笑:

“白玩?当初提玩玩的可是你,让我不要缠着负责的也是你,现在就白玩了?”

“至于你哪里比不上他?”

林岚垂下眼,声音透着一股柔情:“你没有比不上他,只是因为我爱他。”

所以,他对于她来说才是特殊的。

因为,她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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