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窈窕淑女堪逑之

“大人。”杨护抱着配剑,早在遥望见沈卫檀的影儿时候就守在朱雀门了。

沈卫檀听见他的招呼声,“礼貌性”地给他回应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接着目的明晰地去追着陆江离的步子。

杨护先是满目怅然,后来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

沈卫檀脚步匆匆,杨护记得他从未有过如此着急的时候,如果不是因为方才看见陆江离与她走在一起,杨护是断然不会相信大人会追着一个女子走的。

人家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怎么到大人这里就是“窈窕淑女,君子好追了”?

“哎呀你快点儿。”陆江离将他的步音收如耳中,眼见卖披肩的铺面前多站了几个人,便着急牵着他的衣袖走。

她盯着面前的披肩,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荷包,正巧这时,掌柜迈着大步走到她面前。

“小姐是要买披肩?快进来挑挑。”掌柜得到陆江离的回应后,立即引着她往店铺里走。

或许是因为陆江离和掌柜忽然觉悟,或许是沈卫檀身上那与生俱来的气质作了怪,他们总算记起站在原处的沈卫檀。

掌柜往前走,陆江离退了半步,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沈卫檀,眨眼道:“脸皮别那么薄,大大方方的啊。”

沈卫檀嗯了一声,陆江离满意地笑笑,接着鼓励似的拍了拍他的后背。

披肩款式众多,陆江离挑得有些眼花;可向四周望时,却未发现沈卫檀和那掌柜的身影。

“小姐眼光真好,您手里这件可是刚从扬州到的样式。”掌柜的声音突然传来,陆江离抬头看去。他留着山羊胡,与沈卫檀结伴而来,眼下正对陆江离笑着。

“嗯,我喜欢。”陆江离拿起披肩,比着沈卫檀的身量,脸上浮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那你呢,喜欢这件吗?”

沈卫檀垂眸看了看身前的月白色披肩,上面没有系绳,袖口缝制着白色绒毛。

他说不上自己喜欢不喜欢这件披肩,后来抬头对上陆江离期盼的目光,才说了句喜欢。

陆江离将披肩递给掌柜,又左右挑了件入眼的披肩,正打算掏钱结账,却被一只手牵到一旁。

沈卫檀将她推到架阁处,慢悠悠地说了一句:“挑些你喜欢的。”

他说完,就往旁边的栗子糕铺走了。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我就给自己挑两件。

脚步声渐近,陆江离的荷包发出贯钱碰撞声。

“小姐,这位公子已经给过了。”掌柜推开陆江离递来的手,扬眉示意陆江离看身边人。

陆江离也不推搡,将银钱收回荷包中,大大方方地对沈卫檀说:“今日占了你的便宜,改日我请你喝茶。”

“嗯。”沈卫檀沉声回应。

掌柜夺门而出,数钱时问陆江离和沈卫檀,“二位客官是堂兄妹?我看二位的眉眼竟有七分相似。”

“……”陆江离略微有些尴尬,不过接过掌柜递来的银钱时,陪笑回应说:“您猜错了,我是他的堂姊。”

闻言,沈卫檀轻笑了一声。

他自然能明白陆江离的意思——堂妹听起来凭空填了几分暧昧,而堂姊足可见其血缘亲情。

掌柜抬眼打量沈卫檀,忽然笑了,后来对陆江离说:“你的堂弟,他可有婚配了?”

“……”

沈卫檀与陆江离相对无言,沈卫檀察觉到气氛有些诡异,忙掐着陆江离的衣袖走。

走到距离这铺面十米开外的地方,陆江离试探性地回头望了一眼,然后神秘兮兮地靠近他问:“你走这么快干什么?怕他捉你回去拜堂成亲?”

沈卫檀清了清嗓子,挑眉看她,“我是怕你再买几件披肩,我手里拿不下栗子糕;再说,万一披肩掉了……马车碾到我怎么办……”

陆江离微微皱眉,顺着他的话脑补了一番场景,忍不住笑起来。

看来她入宫的这几日,沈大人的日子过得不错,心情好了人自然也变得有意思了。她的脑海中也曾惶然过一刻——他或许一直都是这样的人。不过她转念一想,算了,他才没有这么幼稚。

……

五米开外的地方骤然响起杨护的呼唤声,陆江离敏锐地捕捉到他话里的关键词,反正没有她的事。

陆江离猜测二人是有什么要紧事要谈,于是笑着与沈卫檀作别走了。

于她而言,眼下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

“大人您倒是等等属下啊——”杨护喘着粗气说,俯身喘息的间隙便接过了沈卫檀手里的东西。

沈卫檀顾不上多看陆江离一眼,就被杨护生拉硬拽到路旁的连廊上,他都忘了自己有没有抬腿踩过三层石阶。

“我前些时日和你说过的话,”沈卫檀望着陆江离的背影,侧目对杨护说道:“你权且当没听过吧。”

杨护略微有些诧异,沈卫檀能肯定他绝对记得自己说的三个词——八字不合、阴阳不济、活腻了。

疯了,大人绝对是疯了;不对,是失心疯了。

“大人。”杨护稍稍攥上右拳,语气里带着几分恳切。

沈卫檀仿佛被什么东西拽回来似的,立即停下了脚步。

仅仅凭这一点,杨护就能确定沈卫檀绝对是被邪祟控制了心神。这“邪祟”绝不来自府中,尚书府中摆的许多莲花可不是吃素的;所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来自陆小姐。

纵然如此揣测,他也全然说不出陆江离哪里不妥,他只知道沈卫檀如此热烈的追随,于他二人都有百害而无一利。

百般思索,杨护才开窍般总结语言,认真规劝自家大人说:“属下知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可它实在不是您这个逑法。”

沈卫檀容色未改,杨护心急如焚,干脆用力拍了拍他的双肩,看来是想将他身上的邪祟拍死。他随即语速加快道:“您如此操之过急……定然是会将陆小姐吓跑的!”

沈卫檀随便瞭他一眼,眼巴巴望向守在香囊铺前的陆江离,良久冷冷地蹦出五个字:“你……言之有理。”

“……”杨护僵在原地,死死咬住牙关,生怕从嘴里蹦出一句骂他的话,

得了,邪祟总算是下身了,多谢诸位神仙保佑。

沈卫檀由杨护“引入正道”之时,陆江离正巧与许士程撞了个照面。

“许久未见你,”许士程扭过脸、弯着眉眼看陆江离,继续说:“好像是更俊俏了。”

陆江离噗嗤一笑,许士程盯着她的脸庞,一时出神。

“许某想请陆妹妹到茶楼叙旧,不知陆妹妹得不得空。”许士程挥袖指向不远处悬起帛旗的茶楼。

陆江离颔首示意,许士程暗自松了一口气。

跨进茶楼的一刻,她二人嗅到了扑面而来的醇香。

“二人客官这边请。”店小二的肩上搭着一块白色的绢布,如今正微微低下身子引着她二人往二层阁楼去。

“他家的明前茶是最好喝的,可惜如今不能让你亲自尝一尝。”许士程惋惜地说。

店小二立即接上他的话,“客官所言极是。”

阁楼上的风光与方才所见之景不同,视野似乎是更加开阔了。陆江离最喜欢这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因为处在高位上,她总能望见这人间百态、看清这形形色色的人。

许士程紧跟着店小二的脚步,时不时瞥一眼周遭的空闲位置,可是每每落目,总不如意。陆江离走在他旁边,关注点在店小二身上。

所谓术业有专攻,专业的事情就要靠专业的人办,陆江离想。

阁楼的转角处矗立着一面屏风,上面绘着漂亮的百卉齐春图样,屏风左右各自立了一根云纹红柱,陆江离一眼就相中了此处。

红漆几案上的中央摆放着一套小巧精致的茶具,许士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红着脸笑。

陆江离不明所以,轻轻皱眉看了他一眼,便在他的对面落座。

“还请陆妹妹挑些爱吃的点心。”许士程眉眼弯弯。

栗子糕、核桃酥、桃花酥……小二所说的品类她都爱吃,可就是不知道许士程的荷包能不能受得住。

陆江离笑着将主动权递给他。

许士程财大气粗,专挑精贵的点心,将对面的陆江离惊得目瞪口呆。

许士程你背着我发财了?陆江离暗暗发问。

等待的间隙,陆江离与许士程谈起宫中的种种,许士程倒是第一时间明晓了陆江离话里好友的身份。

“公主殿下?你所说的可是六公主李楹?”许士程压低嗓音,凑近陆江离问。

“是。”陆江离朝他点头,许士程垂眸喝茶,听见她的话眼皮都没抬一下。

七八样点心一齐上桌,许士程首先挽起衣袖给陆江离添了杯热茶。

“你性子爽朗和善,她自然喜欢你。”许士程瞭眼看陆江离,她正侧目观望阁楼下的风景。

许士程与她搭话时,陆江离托着腮,脱口说:“你好像什么都知道。”

他端茶盏的手悬在半空、悬了一瞬,陆江离感受到一丝捕捉不到的瘦影。

阁楼下走过一队例行检查户籍的官兵,陆江离好奇地观望他们的动作。她看着这些蚂蚁大小的人,心中无限感慨。

“陆妹妹。”

“嗯?”陆江离扭头看他。

许士程环顾四周,语速极快地说道:“我前些时日租下了崇仁坊最东边的铺面,打算——开家酒楼。”

“酒楼?!”陆江离意识到自己音量过高,本能地用手挡住了双唇。

许士程端着茶盏打量她的神情。

“许家以采买药材闻名,你这是打算把老本行融进商行?”陆江离会神替他倒茶,顺便问道。

“嗯,你说得对。”许士程大大方方承认。

“你、酒楼、做药膳。”陆江离伸开五指,边往手心外掰三个手指头边说。

许士程微微颔首,接着从怀里取出一张素笺递给她。陆江离将素笺双手捧起,举到齐眉处,认真默读起来。

“你可当真是准备齐全。”陆江离折好素笺,恭敬地递到他面前。

许士程收信的时候,陆江离又补充说:“若有吩咐,尽管开口。”

闻言,许士程眼中隐约闪过一道金光。

好家伙,有备而来啊,陆江离想。

“陆妹妹,你觉得药膳的主意如何呢?”许士程边说边给陆江离倒热茶,茶盏盏口往外冒着热气,陆江离吸取了上次与他喝茶的教训,此次躲得离茶盏远远的。

长安人也养生?陆江离再度自问。

“我觉得,”陆江离抬眸看他,待他将茶壶拿开,她望向窗棂外熙熙攘攘的人说:“可以。”

许士程等她这话等了好半天,如今总算能放下心情,眉眼也舒展开来。

陆江离对他笑,从几案上端起茶盏与他碰杯。

许士程如饮酒般一饮而尽,“对了,这酒楼还缺个名字。陆妹妹如此聪敏,不如替我想想。”

她笑盈盈地观察他的神色,似乎不是像让她想的表情,反倒像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表情。

陆江离不下他的面子,话锋一转问:“若是我说我想不出来,许哥哥还会觉得我聪敏吗?为了保住这句夸赞,哥哥不妨提醒妹妹一二。””

许士程被她的话逗笑,干脆承认自己将名字想好了。

“揽月阁就是好名字。”许士程为她续上茶,笑着说。

陆江离瞳孔震颤,眼中是藏不住的诧异。

许士程自然地迎上她的目光,开玩笑地说:“陆大小姐可愿将此名卖予许某?”

陆江离摆摆手,脸上显出一个极为明媚大方的笑。许士程听见她徐徐开口道:“名字而已,我赠予你就是了。”

阁楼、经营范围、阁名三者均已备好,只欠东风。若是陆江离没记错的话,这长安城中每日开设的店铺足有十几家,更何况是最普通不过的酒楼。因此,想要脱颖而出、引人驻足观望就显得尤为重要。

择期与宣传手腕缺一不可,她想。

正此时,店小二将清蒸鲈鱼端了上来,陆江离果断收回捻着耳垂的手,朝他会心一笑。

许士程见状,忙将碗碟摆到里侧,随即说: “有劳。”

她二人的几案旁摆放了一面花鼓,这鼓心绘着绽放的玫红色牡丹花。陆江离猜——若有达官显贵举办宴会,包括这面鼓在内的四面鼓都会一齐作响。

想到此处,鼓后的红色纱帘迎风而起,她回头望了一眼花鼓,声音却徐徐传来,“既已确定好酒楼的名字,你那里又准备妥当,那便足可以择日开业。”

择日,择个良辰吉日。

“这样——明日清早,我请你吃早茶,届时我们再挑选个良辰吉日。你意下如何?”许士程对她憨厚地笑笑,陆江离听罢,从瓷盏中取了一块儿核桃酥,两口便解决了它。

只是这核桃酥噎得很,她不得已多喝了几盏茶水。

红漆几案旁走过两对极具夫妻相的男女,陆江离微微仰起头打量他们,不过这打量的动作并未持续多久。她正神理色时,正巧看见许士程专心致志地看着手里的传单。

陆江离仔细斟酌后对他招手,随即神秘兮兮地说道:“你来。”

“怎么了?”许士程果然将那传单反扣在桌面上,挪动身体贴近她。

“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陆江离发髻上簪了并蒂金钗,此刻淡粉色的绒花正在她头顶摇曳,可堪引来蝴蝶。

她用右手挡住唇,许士程听着这嘈杂声里的话,扭头瞭了传单一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参考史料:

药膳在我国有着悠久的发展历史。

唐代孙思邈的《千金要方》专立一卷“食治”,标志着药膳已成为一门独立的学问,他强调“夫为医者,当须先洞晓病源,知其所犯,以食治之。食疗不愈,然后命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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