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擂台比武,管教莽夫

画面再次扭曲。

军营。

人声嘈杂,男人们熙熙攘攘包围整个擂台,探长脖颈伸直了眼。

魏五一身轻装,扎着男儿发式。

岔步背手扬声喊道:“领陛下口谕,设擂比武,今日若有人能打赢我,军内官升一级,并且,我自掏腰包亲自递上一百银。”

此话一出,男人们讨论得更激烈了。

“她说皇帝口谕就皇帝口谕?”

“她还能管升官?”

“她谁啊?”

“听说是秦家人。”

“秦家不是为国捐躯了吗?”

“好像还剩一个姑娘。”

“哦,不会就是她放帖说要领兵打仗吧?”

“这事出来这么久,她没被抓了去,十有**真的吧。”

“不是吧,一个女人打什么仗,瞧她那样,绣花都要扎手。”

魏五站在台上,坦然面对所有目光。

恰时有人高声叫道:“老子不打女人!细皮嫩肉没意思。”

“是吗?”魏五擎着笑,“你试试,看看谁细皮嫩肉。”

男人看她笑得张扬,嘁一声不搭理。

“不敢?”魏五说。

“怕你输了哭鼻子啊!”

“哈哈哈哈。”

见周围的人附和嘲笑,男人摸着自个络腮胡,不免自鸣得意。

“是吗?若是你哭鼻子呢?”

“我叫你爹!”

魏五话音未落,男人扬手叫嚣。

他在众人呼应下跨步上台,还不忘与台下的人互动。

“准备好了?”魏五微笑。

“好了!”

几乎是一瞬间,魏五一个旋身,使了七分的劲,飞腿一击。

“咚!”

络腮胡男子竟被踢开几米远,他握拳爬起。

“刚才没准备好!再来!”

拳头嘎吱做响,一个猛冲打过来。

魏五轻飘飘躲开,又是一个旋身飞腿。

“咚!”

络腮胡利索起身,不由分说又冲过来,这回学聪明了,直击魏五下盘。

魏五背手一退再退,退到擂台边缘,脚后便是柱子。

台下人叫好连连。

“打!打!”

络腮胡眼见胜利在望,拳头破风朝她捶过来。

龇牙道:“打得叫爹吧你!”

怎知魏五一个飞身,单脚点在柱子上,接连又是几个飞腿,只往男人面门招呼。

脚脚到肉,直把络腮胡踢得嗷嗷叫。

“别打脸!别打脸!”

魏五见他叫得够惨,最后一脚换成了踹,硬生生把高她一头的男人踹到擂台的另一边。

底下有人探手拍拍他,“接着打啊兄弟,一个娘们有多大劲。”

络腮胡费劲朝说话人看去,那人乍见一张青红色不成样的脸,一下连话都讲不利索了。

“兄……兄弟,你这……”

看到这张脸的人都沉默了。

络腮胡口齿不清哭诉:“这娘们不讲武德!”

“一紫打唔的脸啊!”

话落,眼见魏五朝他伸手,络腮胡紧闭双眼,手脚并用向后缩。

台下有人看不下去,“姑娘别太过分啊!”

“得了,得了吧,还打什么?”

魏五扭头看向声源,那叫得最凶的男人反瞪,吊着眉毛气势汹汹。

魏五笑了笑,摊开手,却是一锭银子。

“虽然控制了分寸,但好像还是有点重了呢。”

这是反讽他才是细皮嫩肉。

“伤在儿身,痛在娘心,这些治伤钱务必收下,莫要哭鼻子了。”

络腮胡咬牙切齿,但他实在是惧了这个女人,脸又实在是疼,一把夺过银两快步走了,仿佛在这台上多呆一秒都能要了他的命。

脸已经没了,钱得拿。

魏五对络腮胡愤愤的表现很满意,这就是她要的态度。

对她越不满意,打架才越得劲儿。

魏五抱手而立。

“比武者无论输赢,我都会奉上银子。”

“方才的兄弟是我随手拉上来的,打了他的脸是我不厚道了。现下你们来选一个如何,挑个厉害的?”

见台下叽叽喳喳,魏五添了把柴。

“谁还想来打得我这小女子,叫爹爹呀?”

此话一出,人群如烈火之中沸腾的炉水,嘲笑的,议论的,看戏的,各色的言语泼她一身。

她眼皮半阖,扫过台下各色的脸。

“我来和你试试!”

魏五挪去视线,见来人是个精壮的粗眉小伙,此时吊起两行炭条似的眉毛,眉间皱出的纹能搭上一个灶。

“姑娘家这样不客气,该管教!”

粗眉小伙自下抛上一杆红枪,两手一撑旋腿上了台,脚尖对着枪一勾一提,红枪上手,利落的动作和雄赳赳的气势惹得台下连声叫好。

“哦?”魏五也掏出腰间的弯刀,笑道:“是该管教管教。”

旁人还在嘲讽魏五愚钝,短弯刀根本进不了粗眉的身,台上两人连拳都没抱,抬手便过了第一招。

粗眉的枪接二连三刺过来,红缨残影,魏五躲来避去,就是不再接招。

“雕虫小技,连我一枪都接不住。”

魏五刀未出鞘,不听他的冷嘲热讽,拱腰躲开一枪。

粗眉见形势大好,瞄准魏五腰间便是一刺。

只那一霎,魏五竟翻身压在枪柄之上,两手抓住柄身,两腿借力后扫如飓风。

她的脚力众人都有所见识。够快够狠。

粗眉一时眼冒金星。

对方连武器都没用,岂不是瞧不起人?

“好你个小妮子,真是欠艹!”

魏五站在他侧面,嘴角如开场时一般微微勾起,轻松的样子,眼神却越来越沉闷。

点评他:“你的枪太软太弯,需得练练。”

粗眉骂了句腌臜话,吼道:“出刀!”

说罢先身攻来,魏五叹了口气,如前折腰避去,只这回出的不是脚,弯刀离手,顺势攀着粗眉的枪,旋刃如冷火,直奔粗眉握枪的手。

电光火石之间,粗眉松了手。

便是在这一岔,魏五飞身给了他一巴掌,枪跌下,红缨散乱,似萎蔫的焰火。

“啪!”

人声俱静。

粗眉不可置信地看向魏五。

魏五引上他的目光,淡淡道:“连武器都能舍弃的人,不配做我儿子。”

“你!强词夺理!”

魏五笑了,问:“强词夺理是什么意思?”

粗眉说不出来,嘴上好似被扎满了刺,张也不是闭也不是。

最后憋出一句:“老子不服。”

魏五听罢点点头,“还打吗?”

粗眉正是双目喷火的兴头,说打便打。

他的手脚比络腮胡灵活不少,魏五也不免认真起来。

他要攻,魏五便躲。

他以为魏五要出脚,压住下盘,魏五却跳起往他门面送上一巴掌。

“啪!”

“这一巴掌,管教你不应该看轻对手。”

他以为魏五要出手,抬臂准备接招,魏五却一脚踹过来,趁他吃痛,又送上一巴掌。

“啪!”

“这一巴掌,管教你不应该看轻女人。”

魏五化守为攻,拳脚皆是又快又狠。

粗眉受了教训,怎么都要护住脸,好不容易逮住魏五招式有了差错,举拳甩去。

怎知魏五指尖轻轻捏住他的虎口,旋身贴近,抓着他手臂便是一个背负投。

粗眉比魏五高大半个头,“咚”得一声,整个人被魏五掀翻在地,脸朝下。

魏五蹲下看了看他,在他背上点了几个穴位,好歹是把鼻血止住了。

“还有谁想管教我?”

台下又是议论纷纷。

“陛下怎么会钦点她领兵?”

“女人而已。”

魏五扶着台柱,安静观察每一张面孔。

其实皇帝并没有颁旨让她领兵打仗,但有时候人就是如此想象丰富,加上人云亦云,思维便很容易牵着走。

他们知道魏五放出的接替秦家的言论,又听她如今说领陛下旨谕,还说升官的话,于是联想得就妙起来了。

这正是魏五想要的,便是两边瞒又如何,她什么都没说,是人心自测。

“你们可服?”

人群默了几秒,爆出一个声音:“不服!”

然后是此起彼伏的“不服”。

但是不用着急,人心是愚顿的,大多数人只是附和而不是思考。

说是“不服”,可没有一个人愿意上来。

他们知道,络腮胡和粗眉都打不过这个女人,自己去也是徒添伤,大家只想做枝头看戏偶尔随群鸣啼的鸟,可不想做茫茫雪里兴致冲冲的红狸。

当然这个营也是魏五特意挑的,偌大的军伍里,比她强的人自是有,一个一个拉拢不可能,她要借这些人,让更多人在心里给她加戏。

在此起彼伏的“不服”中,魏五将弯刀甩手一飞,命中对面台柱。

“讲完了吗?”

众人渐渐安静下来,魏五走过去单手拔下弯刀,举起来。

银色的刀身发颤,在阳光下反射出细腻的光,刀柄的磨损也一清二楚。

魏五介绍道:“这是圣上赐予大将军秦恪卿的弯刀,当年秦恪卿二退敌营空手衅侓国主将,大获全胜。圣上大赞,赐律国弯刀一柄。”

人群复又沸腾,魏五仔细听着每一句“略有耳闻”,不知道什么滋味。

“秦将军我知道,你说这些又如何?”

“我是秦恪卿之女,父兄皆为国许身,如今战事又起,我魏国英勇之辈自当挺身而出!”

人群里讨论声时大时小,突然有人“呵呵”笑道:“英勇之辈?你说的是自己吗?”

魏五也笑:“我说的是每一个爱国的魏国人。”

“至于我,十岁可举石,十三入过伍,十四过漠地,十五穿杨于百步之外,生于武家,不敢懈怠。自认堪当领军人物。”

又是“呵呵”声,此起彼伏。

“尔年岁几何?”

魏五也不避讳。

“十九。”

“那就是说,你十九还未嫁人。举石,入伍,穿杨,哪一件可以让你嫁出去?可悲。”

魏五朝着那人踱步过去,微微欠身,叹道:“确实可悲。”

“我这个小女子在关心国家之事,你这个大男人却在操心婚嫁。知近不知远,目光短浅着实可悲。”

他不以为意:“愚蠢妇人。”

魏五也不以为意,这世道是男人的世道,春风得意便叫娘,气急败坏又骂娘。

她无话可说。

但可以打。

“不如打一架。”

男人更怒:“打打杀杀出口成脏,难怪嫁不出去。”

魏五俯身贴近他,摆出一张红口白牙的笑脸。

“打不过直说。”

男人吹胡子瞪眼,换做是别的小女子,听他三番五次的“指点”,早该羞红了脸跑掉,哪像她这般厚面皮。

他冷哼一声,“曲都尉你可打得过?”

曲都尉魏五认得,是他爹一手提拔上来的。

这人在军中是个真性情,讲话又有些文邹邹,不是征战沙场的兵人面相,倒像读书破万卷又一腔沙场远志的秀才。

魏五对他第二个印象,是长得好看。

不说话的时候往跟前一站,配上羽扇最是儒雅。

但实力不俗,她见过曲柾从沙场回营一身血污的样子,头上的血混着腥泥,结成暗褐色的痂。

“嚓!”

他将手上的长戬插进地里,左臂夹住头盔,魏五看见他指尖的皲裂,那是人在极度干燥的情况下,加之被磋磨导致的裂口。

虽然他极力控制,但魏五依然观察到他颤抖的手。

可是厚重的铠甲脱下,他只受一点轻伤。

这是个厉害人物。

“那我打不过。”

“但是曲都尉比你大气多了。”她偏头望向人群末端,扬声叫出,“你说是吗——曲柾。”

众人皆是一愣,随她挪去视线搜寻了好一阵。

他们信服的曲都尉默默站在远处,穿着与普通士兵无异。

汉子们又肩挨肩挤着,曲柾被他们围起来,默不作声。

见此人群立马散开一个圈,无不抱拳行礼。

曲柾站的地方瞬时明亮许多,他仰头眉眼弯弯,与魏五对上眼,刹那之间恍如冰原雪止,云消日旭。

怎么看也不像个持枪拿刀的武将。

“见过秦小姐。”

魏五发笑,举步朝他走过去,到底没有应这句“秦小姐”。

“曲都尉,好久不见。”

曲柾不说话,也微笑。

魏五知道他心里对自己这些天的做法并不赞同,甚至于是抱着看戏的姿态。

“上次见您,还是六年前,如今曲都尉是一点没变。”

众人还以为是寻常寒暄,魏五补充:“还是都尉。”

“你说什么!”旁边的将士闻言暴起,“以曲都尉的本领,当个镇北将军也是绰绰有余的!”

“你这个不识相的,也就是曲都尉对你客气!”

曲柾抬手制止其他人说下去。

如今好戏也看完了,正打算找个理由离开,魏五却应和那人的话。

“我也是这样觉得的。”

“曲都尉别说四征之列,左将军也是当得的。”

曲柾一愣,想纠正这话说不得,魏五又抢过话头。

“我当然识相,不识相的另有其人。”

“其人”是谁,在场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答案。

曲柾忙抱拳,“这话说不得。”

“我说什么了?”

听魏五不以为意,曲柾抬眼,两人视线撞在一起。

魏五笑意更盛,道:“曲都尉——惶恐?”

曲柾又不说话了。

魏五便自顾自说着。

感慨道:“曲都尉没以往健谈了啊。”

“小女子我还记得全瀚三年,曾和都尉在阿父营帐见过面。那时您豪情万丈,自诩沙场英郎,谁人不识君。”

周围的将士眼观眼鼻观鼻,各想着都尉还有这样口出豪言的时候。

曲柾的表情看起来没什么波动,“都是年少轻狂。”

“曲都尉现如今也不老,正逾弱冠。”

曲柾知道魏五话里有话,“秦小姐想说什么?”

魏五偏不说明白,只道:“父亲走后,哪来的秦小姐。”

话锋又转:“曲都尉近来应当很忙吧?”

“我前天入宫,听闻军用又缩减了大半,想来都尉为这事才频频进宫的吧?但是陛下想必不会同意,都尉怕是少不了碰壁。”

这番话里有太多信息。

魏国城池失守,秦恪卿死后,曲柾既无官升又无军饷,困囿于这偌大的京城,处处碰壁,折了一身骨,甚至于连见陛下一面都为难。

而她魏五作为秦家人,见得到陛下,尚有一丝希望拿到军饷,重振军心。

见曲柾不说话,魏五说:“阿父常与我提起您。”

曲柾睫毛颤动,“将军说什么?”

“说您是可造之材,是魏国未来的大将,是……”

魏五搭上他的肩,“沙场英郎。”

曲柾扯动嘴角,不知是哭是笑。

喃喃了一声:“将军。”

“曲都尉还记得阿父,阿父也当心宽了。”

曲柾失神,“是吗?”

魏五见他眼眶微湿,拍拍他肩膀,“自然,阿父心底把曲都尉当自己的儿子,对您的期望,与对我两位哥哥的期望无甚不同。”

魏五都这么说了,曲柾心下明了。

故人已故,尸骨无存。

将军走了,两个儿子也身死,魏五想让他助一臂之力,可她是女儿身,如何领军?

魏五看出他的想法,“曲都尉?”

“我记得父亲当年送过您一匹汗血宝马,不知这马如何,与您征战沙场可有怯懦?”

“将军送汗血宝马自然是极好,是世间少有的悍马,岂会怯懦?”曲柾道。

“哦。”魏五故作恍然,“我还以为这匹母驹会比公的差呢。”

曲柾愣了愣,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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