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童话

陈裕菀吃过晚饭,欧敏荷女士就说自己需要安静的环境,让她先回去休息吧。

阿灵说:“奶奶,你又倒打一耙,明明是你自己在叽里呱啦说个不停。”

欧女士捏着她的脸,“阿灵,奶奶今天要教你一个词儿。”

“什么词?我不想学。”

“不想学也得学,这个词叫看破不说破。”

……

褚敏疑家就在医院附近不远的小区。

虽然不似欧女士说的五分钟就到,但陈裕菀大致算了算,在两人有意散步消食的情况下,也不过十五分钟路程。

按正常脚程,十分钟以内准能到。

这一片是嘉禾旧区,从前的市中心。政府倒是挪了办公地,可嘉禾人本来就多,更多是在旧区扎根几十年的人家和企业,基本都没动。

到了夜里,十分热闹。

如果说,剑州中心街道的夜是潺静流水中绽放一簇簇烟花,那嘉禾的夜足称得上是烧开了那一整条河流。

她随着褚敏疑穿过闷热的人潮,来往穿行的成群结队的人将两个人挤到了一块儿去,她只能挨着他亦步亦趋。

“没有动车,没有班车,我还可以坐顺风车回去。”

她对着前面的褚敏疑说。

她不放心他开车跑那么远,他就能放心让她这么晚回去了?

褚敏疑道:“我不想在法制新闻里听到你的消息,裕菀。”

陈裕菀闭了嘴。

小区藏于闹市中。由小巷拐个弯,便看见一条宽敞的马路,马路旁有一个陈设丰富油漆却纷纷脱落的幼儿园,瞧着有些年头。两排七层高的步梯楼房就在幼儿园的背后,同样,也并不出生在二十一世纪。

这个点,这座单元楼几乎每一个窗户都亮着。

“这儿住这么多人吗?”她脚步顿住。

褚敏疑道:“嘉禾最好的小学初中都在这一片,后边那个小区是嘉禾大学的人才公寓和教师公寓。”

陈裕菀道:“学区房啊,还是一条龙的,你当初怎么买到的?”

“那时候在附近的呈路支行上班,就在这儿租了房子,后来房东出国,我就买了,有运气成分。”

陈裕菀笑说:“可你后来又不在呈路支行了,这房子岂不是空置了?”

“嘉禾分行也在这附近,不远,我一直都住在这儿,明年大学城建好,这房子还能增值,以后有了小孩儿,也是方便的。”

以后有了小孩儿。

这是他人生规划中的一部分,他说得与她完全无关,叫陈裕菀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接不下这个话题。

他住得比较高,在六楼,陈裕菀没想到这么老的房子,他居然配了指纹锁。

门开进去,不是陈裕菀印象中公寓的格局,是明黄色调温馨的两室一厅。

客厅收拾得很干净,因为连着阳台而显得十分宽敞。正中摆了一张长方形的皮沙发,上边堆着烟灰色的毛毯,边上一盏落地台灯,直挺挺地撑了一根瘦小的杆在哪儿。也是烟灰色,灯光却白亮刺眼。

褚敏疑从鞋柜里取出拖鞋给她。鞋柜的位置在玄关,一米二三的长度,不算大,柜门是胡桃木嵌着立体浮雕玻璃,里头寥寥几双皮鞋映出模糊的身影。

陈裕菀扶着鞋柜把鞋换了,跟着褚敏疑进房间。

他的房间基本跟客厅差不多大小,摆了一张足有两米宽度的大床,整个房间都是沉稳的深棕色和阔远的白色,窗边摆了一张半张床面积的不规则书桌,对面是胡桃木搭成的简易书架,书架上摆满了书,几乎占了一面墙。

此外,没有多余的东西。

“让阿姨换了被套,你先在这里休息,卫生间在外面,冰箱里的饮料和零食也都刚换上,餐厅有开水。”

陈裕菀问:“那你呢?”

褚敏疑道:“我去医院守着我妈。”

陈裕菀道:“刚刚那个医生说,可以不用守着的,你可以回来休息。”

褚敏疑替她将行李从客厅拖进卧室,靠在墙边问:“这儿只有一张床,裕菀,你想我睡哪儿?”

陈裕菀耳根发热,别开眼,“那你去吧。”

褚敏疑笑了笑,起身去了侧卧——大概是被他用作了衣帽间,他取了一套衬衫西裤出来,正往行李袋里装。

陈裕菀问:“你倒是没必要连洗澡都避开。”

褚敏疑扯拉链的手一顿,“那不然?”

“这是你家。”

她补充说:“外面哪有家里干净。”

这话说完,搁在边柜上的手机响起,来电显示是胡姿苑。

她没再管褚敏疑,走进屋里接了电话。

都不用接听,也知道胡姿苑第一句是什么。

陈裕菀道:“今晚上不回家了。”

胡姿苑:“夜不归宿?你跟谁?”

陈裕菀瞧一眼卫生间亮起的灯,“不告诉你。”

“你这趟跟褚行去建丽啊,佳岚姐说你们一起回来的,几个意思是啊陈裕菀?谈恋爱瞒着姐们儿?”

陈裕菀道:“褚行妈妈出了点事,我们就来了嘉禾,今天回不去了。”

“那你今天住酒店还是?”

“褚行要——”她正说着,就见褚敏疑从卫生间里取出一件柔软的浴袍,浅粉色,一看就是给她准备的,她接过放在床上,继续说:“褚行要去医院陪他妈妈,我借住他的屋子。”

胡姿苑长长地哦了一声,“那我不打扰你们啦。”

陈裕菀嗯了一声,胡姿苑挂了电话。等手机界面快黑了,她才从浴袍的舒适中回过神来,打扰什么了打扰?

书桌上的东西不多,笔筒书立文件夹,茶杯台灯笔记本,寥寥几件。陈裕菀无聊地把褚敏疑书架上的书扫了一遍,这里的书很杂,不像他剑州的家,只有几本财经类的著作。

这里有好几叠英文报纸和期刊,有俄文和法文的小说,还有很多中文的诗集和文集。

陈裕菀随手取下跟她差不多高的那一格里最显眼的那一本,翻了翻。书页边角有些泛黄,纸页触感脆弱易碎,她小心地翻着,里边没有任何标记,但时不时就有一页被折起一个角来。封面陈旧的痕迹,告诉她这本书被翻过无数次。

她其实是不太爱看书的。小时候,陈舒年教授和钟钰玉女士总是逼着她看书,一些讲科学技术的报纸和经典小说,是她难得休息日的噩梦。

后来她去奶奶那里状告了两位的恶行,哭着说再叫她看书她就离家出走,奶奶便严厉呵斥了两位自以为是的父母。

但不知怎么的,大概是褚敏疑这屋子的环境太好了,她竟看得有点儿入迷,直到手机铃声再次响起,她吓得差点把书扔地上。

她走过去接电话,还是胡姿苑。

且,是视频电话。

“不是,这么晚了,你不睡觉吗?”

“还不是关心你呀,”胡姿苑说,把镜头分给了在一边吃蛋糕的何桐析一点儿,“怕你被人拐了,然后那人把刀架在你脖子上让你跟我们报平安。”

陈裕菀盘腿坐在床上,还在继续读,“那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褚行呢?”

陈裕菀偏头看了一眼卫生间,抿了抿唇,“不在。”

胡姿苑道:“那就好,我跟你说啊,这两天你不在,分行出大事了,陈思锴的办公桌连续两天被人砸烂了。”

“什么?监控找不到人吗?”

“监控都在总行手里,他不敢查,都说是他得罪了哪个女人。”

陈裕菀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孟其媛。

孟其媛早该出院了。而且这么久没动作。

她一时无话,胡姿苑说:“我就是告诉你,小心这些坏男人,尤其是褚行这种一股子禁欲气息但又帅得让人嫉妒的大龄单身汉,我告诉你,这种人憋久了,遇上你这种娇软的小白兔,不可能放过!”

陈裕菀苦笑,“你今晚喝了酒?”怎么净说胡话?

“陈裕菀!你严肃点,要不咱俩打个赌,今晚褚行肯定扒你衣服——啊啊啊啊啊啊!你不是说褚行不在吗陈裕菀你个——”死丫头!

视频结束在她还没有说完的那句话里,迅速得陈裕菀没任何反应机会。

她也被她吓了一跳,慌忙回头,就见褚敏疑正站在卧室门口。

他穿了宽松衬衫,衬衫衣摆落下,罩着颇有垂感的宽松休闲裤,此刻正一手拿手机一手卷着袖子。

模样和平日工作的装束很不一样,懒散许多,添了生活气息。

“我不知道你在电话。”

陈裕菀合上书本,“没关系。”

所以,“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刚刚电话里的是小胡么?”

胡姿苑是零售的,他没怎么见过,没印象很正常。

陈裕菀道:“对。”

他面不改色道:“小胡说我今晚一准扒你衣服的时候。”

陈裕菀:“……”很可恶,脑子里浮现了那个画面。

褚敏疑走进来给她开了加湿器,“这段时间嘉禾比较干燥。”

陈裕菀瞧着他的手指微微曲着,按在按键上,修长却有力的一根指,那么娴熟那么漫不经心地在机器上压了一下。

可他再开口的口吻却分外郑重:“既然都说清楚了,裕菀,非分之想我不会再有,你不用担心。”

陈裕菀手指忍不住蜷了一蜷,她稍稍抬头望进他的眼睛,那双蕴着汪洋大海的眸子深静如许,摒除一切汹涌的可能,似把从前的波澜壮阔掐死最该放纵的一刻。

鼻尖一酸,她说:“对不起。”

褚敏疑安抚:“这怎么能怪你呢,一开始就是我自控力太差。”

怕她又沉溺毫无意义的重重心事中,到那时,他真不知道自己这越发薄弱的自控力是否还存在,他赶紧把视线移开,落在她手边的书本上,“看了四十多页,可以啊。”

陈裕菀道:“很慢了。”

褚敏疑问:“为什么选这一本?”

陈裕菀道:“看过电视剧,我以为战争胜利后那些为国家为人民浴血拼杀的伟大战士们都会迎来和平而美好的新生,却没想过还有像男女主这样的地下工作者在黎明到来时却不得不背井离乡,去那个宛若浮萍的角隅,往后有人问及家乡,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记忆中的家乡一点点淡去。”

褚敏疑对电视剧没有印象,但“背井离乡”是个不大好的词。

更何况,方才叫她不自责,就又惹她惆怅了起来,还真是有点不知所措了。

他道:“我觉得浮萍这个形容不大贴切,记忆淡去,但痕迹会在,感情会在,根在,希望也就始终在。”

关于这本书,这部剧,他的说辞并不深奥,而陈裕菀只听到了:感情在,希望就在。

所以,他能够消灭那些“非分之想”,是因为,感情其实没有那么深对么。

如果那样的话,她想,或许她还会好过一些?

过段时间——

芋圆:不是说不会再有非分之想吗?

褚行:这不是我分内之想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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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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