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黑儿也吓呆了,加上年纪小,脑容量有限,连娘亲怎么在师父的帮助下收敛了父亲的尸身,怎么通知大伯来到天津处理后事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跟随大伯一起,将父亲的尸体运回到了老家安葬。
毫无疑问,现在看来,命案已经发生了。
死的人是便宜爹刘明,但是死因呢?正常病死?从刘明病情的恶化程度看,应该不至于发展得这么快。
但也不能说是医疗事故引起的吧,那不是穿越的目的。他相信小器灵让他来此,一定是存在他杀的因素,虽然他现在还没搞清楚,但用排除法都能把这些排除掉。
郑国锦故意谋杀?不可能!当时自己在旁边听的清清楚楚,他是与娘亲一起想办法给爹治病的啊!换成谁,遇到不相信自己医术的人都会心里不爽,但郑师父却不计前嫌给他治病,已经很感人了,再怀疑人家就有些不厚道了。
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必须要搞清楚!因为,不搞清楚就回不去啊!只能一直留在大清朝,留在这倒霉的光绪年间!
细思极恐!
于是,在之后的几年里,刘黑儿一边想着这事,一边钻研针灸,要确保自己在破案之前能够活下去,就必须要有一技之长啊!
“夫医之治病,犹人之治水,水行于天地,犹血气行于人身也,沟渠亩浍、河流川渎,皆其流注交际之处,或壅焉,或塞焉,或溢焉,皆足以害治而成病 ,苟不明其向道,而欲治之 ,其不至于泛滥妄行者,否也;医之治病,一迎一随,一补一泻,一汗一下,一宣一导,凡所以取其和平者,亦若是耳,而可置经络于不讲乎?”
虽然刘黑儿人在老家,但经常与师父书信往来,师父不但给他解惑,还弄了很多医书给他,他第一次见到了真正的《黄帝内经》。
当他在自己身上试针失败的时候,师父也总是给他出主意解决,甚至有好几次,还瘸着腿亲自来看他……
很快,刘黑儿就成为了当地有名的小医师,谁家有病有灾,都会第一时间找他医治,一时声名鹊起,舒服地活下去已经不是问题了。
但是,随着他针灸技术的提高,一个疑惑在他的心底滋生出来。这个疑惑就像一只长大的蚂蚁,不停地噬咬着他,到了最后已经让他无法呼吸。
他觉得自己距离真相仅仅一步之遥,随时都可以跨过去。
但这真相他却不愿意揭开……
他爱娘亲,也爱师父。
但是医书上说的很清楚,脐上一寸乃“水分穴”,绝对禁止施针!而他清楚地记得,那天夜里,郑国锦正是在父亲的水分穴上连扎三针!
他好几次都想在自己身上试一试,但又怕把自己真的扎死了。
但是,除了医书,没有证据能证明在水分穴施针会致人死亡。而且,当时下葬时,伯父曾经仔细看过父亲的身体,的确没有任何伤痕,这就算报官也说明不了问题啊!
并且,如今已经时隔多年,任何尸体都不可能完好无损,就算开棺验尸又能如何?当年的事情谁又能判断是非?
可是,这件事真的就这样石沉大海了吗?
但如果真的是师父和娘亲害死了爹,那又该怎么办呢?
刘黑儿很痛苦。
终于有一天,他忍无可忍,借着酒劲将此事告诉了伯父,老人家当即决定报官。
第二天,他们就一起向臬司报了案,说是刘黑儿亲眼目睹,郑国锦伙同母亲王氏一起以针灸之术害死了父亲刘明。
这个大案子一下子惊动了官府!
由于是针灸作案,涉及到复杂的医学理论和实践,天津知府大人沈家本特意从刑部借调来了著名仵作侯永,与静海县令一起,来到了刘家老家开棺验尸。
此时已是多年之后,刘明的尸身早已腐烂透了,皮肉都已经荡然无存,只剩下了一具骸骨。
侯永便带领一干仵作将尸骨一块块捡了出来,全都用温水洗刷干净,然后按照验骨之法进行检验。
只见刘明的顶心骨骨缝与骨头并不太契合,似乎往上凸出来一点,为了验证,侯永用丝绵拂过,发现骨缝能够挂住丝绵。卤门骨的地方呈现瓜子大小的红色斑点。
刘明的牙齿似乎也没剩几颗了,这不符合他死亡时的年龄,他口腔中应该一共有二十八颗牙齿,但二十一颗都已经脱落,在棺材中发现了其中二十颗牙齿,有三颗已经腐朽,而正中的牙根和附近第一、二、三个牙骨都呈现红色。
刘黑儿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眼泪禁不住流了下来,至此,他已经完全明白了,自己这个便宜爹果然是死于非命!
因为正常人是绝不会是这样的……
“大人。”仵作侯永向沈家本作揖,道,“《洗冤录》有载,凡伤下部之人,其痕皆现于上。男子之伤,现于牙根骨里。《疑难杂说》也载,将人致死,经久尸肉腐烂,无迹可寻。但检卤门骨,必浮出脑壳骨缝之外少许,其骨色淡红,皆因绝呼吸,气血上涌所致。”
“因此,刘明并非病亡,而是因伤致死,且为下半身虚弱之处受的伤!”
验骨完毕,沈家本立即拘捕了郑国锦和王氏。
原来,两人早有奸情,在郑国锦入住刘明家之后,更是经常暗中通奸,结果被刘明撞破,刘明气的一病不起。但他慑于郑国锦在当地的地位,同时也不想将家丑外扬,于是决定病好之后全家搬回老家去,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于是郑国锦便想利用刘明得病的机会,假装诊治,把他给治死。但刘明既然知道了两人的事情,当然予以拒绝。
这就是为什么刘明当时宁可找其他医生开药,也坚决不同意郑国锦医治的原因。
刘黑儿忍不住升起了愧疚之情,自己当时还觉得他对谁都不信任,实在不可理喻,现在回想起来,才明白那只是刘明自保的行为。
真是太不容易了!
身边三个人,其中一个是个年仅几岁的孩子,另外两个成年人则是无时无刻不在算计着让他死……
但最终他仍然没能躲得过去。
郑国锦趁他病重熟睡之时,在他禁针的水分穴上连扎了三针,致使刘明立时殒命!
至此,案情已经完全清楚了。
但刘黑儿心里堵得实在难受,顿时感觉天旋地转,头痛欲裂,一下子晕倒在了审讯大堂的地上……
这边,顾嘉翊终于睡醒了,他呼呼地喘着粗气,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动着,还没有从刚才的那番梦境中完全恢复过来。
毕竟好几年呢,又是学习针灸又是目睹犯罪。
从孤儿到原告,告的还是自己的亲妈亲师父,然后又眼睁睁地看着仵作们一块块地翻捡着臭烘烘的尸骨,甚至为了看的清楚,离自己的脸那么近,都快亲上了……
他瞬间对古代刑侦从业人员高山仰止。
好不容易镇静下来,顾嘉翊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湿湿的还残留着一些泪痕。
他忽然记起,在他将醒未醒时,似乎还隐约听到沈家本说道:“将此案详细记录,收入《补洗冤录四则》,以备后世参考……”
他忙查看了一下,果然有这本书,而且确实是沈家本编的……
顾嘉翊再一次被震撼了!
不能排除任何一个有可能发生的事情,也不能放过任何一个不起眼的细节,哪怕它看上去与案情并无关系。
如果刘黑儿不懂针灸,那么他就不会知道郑国锦在刘明身上针灸的地方是禁针的,就不会去告状,那么就没有后面的验骨这件事。
如果不是沈家本主持断案,就不一定能够意识到针灸作案的特殊性,也就不会专门从刑部借来著名的仵作侯永。
如果侯永没有参与验骨,那么骨头上的异样就不一定能被发现,即使发现了也不一定能做出正确的推断……
这一个个巧合,每个都是独立存在的,但都与前面和后面的形成因果关系,因果相连!
由此可见,任何案子应该都有各自的突破点,区别只是在于,你是想到了,还是没想到。
顾嘉翊再次来到了警局翻看资料。他就不信了,律师被杀一案难道真的一点儿疑点都没有吗?
作家来访时,被害人妻子在家,客人在家,律师还活着。双方认同。
客人离开后,妻子离开时,作家与律师交谈,律师还活着。双方认同。
妻子回到家,作家还在,律师已被杀。双方也认同。
双方认同结果,但对过程则完全相反,作家说是妻子杀的,妻子则声称是作家杀的,并且都没有证据证明对方是凶手。
警方在勘查现场时,也没有发现任何有用的线索。
这像不像郑国锦案中的情形?
一切线索都指向刘明是病亡的结果,没有他杀的证据,也查不到作案动机,更是没有证人,直到刘黑儿学会了针灸。
试想,如果当时他们小心一些,把刘黑儿搞晕了再动手,或许刘明就只能永远做个冤死鬼了……
所以……
还要继续往前溯!
律师的妻子与丈夫的关系怎么样?她有没有外遇?或者说,她在哪方面与丈夫有矛盾?作家来找律师谈版权的事,是哪本书的版权?涉及哪方面内容?
这些疑问……呵呵,有些连顾嘉翊自己都觉得牵强得可笑,但他还是决定都了解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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