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闻天的表情冷漠无情，仿佛这句话不是他说出的一般。

年似锦：“……”

他挣扎着逃出曲闻天的束缚，揉了揉留在脖上的红色指痕，随后警惕的往后退了一步，试探的说了一句：

“曲闻天，这一切都是假的……”

曲闻天却是强硬的打断年似锦的对话，他冷眼看着年似锦，突然声音变得温柔，轻声喊道：“……夫人。”

“哪来的夫人！”

“你不就是吗？”

年似锦第一次知道天之骄子曲大师竟然那么恨娶，陷入的幻境竟是这样，他不得不继续出声提醒：

“曲闻天，没有什么夫人，现在这个地方只有我们三个，你清醒一点！”

曲闻天沉默片刻，抬起冷漠的眼，沉沉的望了年似锦一眼后轻笑说道：“你不就是吗？”

“你不就在这吗？”

曲闻天一步步走近年似锦，他死死抓住年似锦的手腕，嘴角含笑：“夫人，别误了吉时啊。”

年似锦硬是被他抓着压头拜堂。

白龙满意的看着这一幕，他吐出畅快的气，当初就应该这样，有什么必要心疼那个女人呢。

年似锦本来皮肤就白皙，曲闻天毫不心疼的强逼着他拜堂，将浓重鲜艳的红痕衬得更加明显，也更加涩情。

曲闻天直直的看着红痕一言不发。

白龙常畅怀大笑，装得多清冷，不也有自己的阴暗私欲吗，他玩味笑道：“我这也算是让'有情人'终成眷属吧。”

“我再给你们变个洞房出来？”

年似锦没搭理它的嘲讽。

他勉强抬头看向曲闻天，眉眼温柔，眼眶湿润，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曲闻天，你弄疼我了。”

曲闻天仿佛被手上的温热烫到，他下意识的松开手。

就在他陷入温柔乡时，年似锦默不作声的一个手刀过去，动作利落干脆。

曲闻天眼睛眨巴几下，随后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白龙：“……”好凶！

年似锦松了一口气：“幸好曲大师专心法术，没修武术。”

白龙不屑的轻笑：“卑劣小人。”

年似锦挑眉说道：“大人，时代变了。”

就应该让它尝尝热武器的滋味。

有些时候江寒的武力至上还是挺管用的。

白龙：“？？？”

年似锦蹲下身探了一下曲闻天的鼻息，确定还活着他松了一口气，随后抬头看向白龙。

*

饶是段七学艺不精，也能发现聚拢在商场上面的黑气，就像是一张血盆大口般随时会将整个商场吞吃入腹。

要不是老大陪在师父身边，他早就不安的闯进去了。

就在他焦躁不安的转来转去，布在商场外围的铃铛发出颤抖的声音。

段七连忙抓着桃木剑赶过去，然后和一个圆头圆脑的鬼对上视线。

段七：“！”

圆头圆脑鬼：“！”

段七看到这鬼身上的煞气，觉得自己完全打不过。

圆头圆脑鬼看清段七的面容，愣怔片刻后欢天喜地的跑过去说道：“主……”

段七没等这鬼说完这句话，下手干脆利落，一剑捅了过去，那鬼瞬间消失。

“吓，吓死我了。”动不动得要保持安全距离啊。

段七怕怕的拍了拍自己的心脏，“……也不知道师父他们怎么样了？”

年似锦的处境不是很好。

他不过往后退了一步，就掉入了另一层幻境，毕竟白龙是幻境主人，就算他实力大跌，自己在别人地盘上还是只有任宰的份。

就在刚刚，他一抬头就看到原本围观婚礼的妖怪突然出现，不复之前的和平友善，变得更加凶残狰狞。

年似锦逃跑的时候一脚踩在水里，然后跌入这个幻境。

他环顾周围的情况，只见自己身处水潭中央，八面镜子矗立在旁，将自己完全的围起来。

镜子映照出他迷茫的神情。

在每一块镜子里面，除了“自己”，还有不断接近人偶。

她们美艳的脸保持着不变的微笑，动作却像木偶迟钝，这样完美的脸让恐怖谷效应达到顶峰，它们一步步的接近镜中的“自己”。

若是真的被追上那他肯定会被木偶撕碎。

年似锦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皱眉思索：“难道这是八门遁甲。”

所谓的八门遁甲便是休门、生门、伤门、杜门、景门、死门、惊门和开门，若想离开只能通过生门。

虽然他师父不靠谱，但是这可是互联网时代，最不缺的就是各种资料。

眼见木偶越来越近，他紧紧皱眉，会那么简单吗？

他伸出左手，镜中的自己突然伸出……左手？！

不对。

年似锦立刻发现了错误的地方，如果是正常的镜子，那镜中的人应该伸出右手。

这说明世界发生了颠倒，那他就不应该是通过生门，而是死门。

思及此，他闭眼，就在木偶要勾住他衣角的的前一刻整个人闯入死门镜子里。

他既没有死也没有逃过，而是进入另一个八门。

镜中依旧有他，但是没有木偶的身影，只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白龙的声音从每一扇镜中传出，带着不解、愤懑、不屑、祈求和微不足道的思念。

每一道声音都不断折磨着年似锦的神经。

他立刻举起左手，这次镜中举起正确的手，他立刻进入生门。

然后再次跌入另一道八门中。

这次的妖怪几乎都挂在镜子上，他们各个张开血盆大口，面目狰狞的看着年似锦。

就在扑上来的那一刻年似锦快速进入正确的镜子中，可是手臂还是被划伤，血液顺着手臂流下。

——不能再这样下去。

这些东西的进攻越来越快，而他不断地穿梭镜子，迟早会有松懈的时候。

白龙剩余的力量不足以杀死他，所以他只要让年似锦耗费足够的精力就行。

在不断地穿梭中，年似锦吐出一口气。

他曾经询问江寒如果遇见幻境怎么办。

江寒一脸莫名的看着他，他疑惑指着自己的：“问我吗？”

“好歹冠名师父，总得做点符合师父的事吧。”

段七在一旁添油加醋。

江寒不爽的一口咬上他的脑子：【我又不是你师父，怎么跟我说话的！反了天了！】

年似锦：“……”

一个听不懂人话，一个总爱找死，总觉得他们宗门要完。

江寒放过段七，擦了擦嘴巴，意味深长的看着段七：

“吃了点阳气，我倒是想起一些技巧。”

段七：“……”抱住瑟瑟发抖的自己。

这是把自己当做记忆面包了吗？

怪不得他感觉自己有些虚。

“面对幻境有两种解决办法。”

“第一种是杀死创造幻境的家伙。”

“第二种是反过来掌握他的幻境。”

年似锦想到这话，深吸一口气后避开死门随意进入一个门。

这样的行动很冒险，追逐的鬼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立刻追逐，年似锦得以空闲的时间思索。

他放缓呼吸，将整个人沉静下来，闭上眼睛，周围阴冷的一切仿佛都变成了温润的海水。

他在脑海中幻想出一把弓箭，很快，一把沉甸甸的弓瞬间出现在手中。

年似锦睁开眼睛吐出一口气，他拉长弓弦，一支箭随之出现。

他看向一只已经跟上来的鬼，瞄准鬼的眉心，干脆利落松手。

箭划破空气，带着锋利的风，直直的插入鬼的眉心，鬼被箭带着整个摔入镜子里。

镜子不堪重负的碎裂，那只鬼竟然硬生生的将镜子破开一个口。

年似锦眯眼，他能够看到镜子缝隙里透出一点光。

原本趴在镜子上对年似锦虎视眈眈的鬼看见他雷厉风行的动作恐惧得不敢再进一步。

就算他们是幻境产生，却也活灵活现像是真实存在。

年似锦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这些鬼，细长的手指轻扣缝隙，里面射出健康的光线。

他心一横整个人钻了进去。

白龙原本准备耗死年似锦，然后就看见自己创造的鬼从面前的水墙滚出来，满脸惊恐毫无生气。

它眉间插着一根箭。

白龙沉默的蹲身折断那根箭，倒地的鬼也随之消失。

年似锦从缝隙中钻出，抬头冷静的看着他，眸中没有丝毫畏惧。

白龙：“……”

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眼神，冷漠无情，从来没有自己的身影。

愤怒占据了他的所有思维，他不管不顾的出手。

年似锦反应迅速地再射一根箭，直接将白龙扬起的手掌射在木桩上。

鲜红的血液从伤口露出，将淡粉的花瓣染得更加鲜艳。

白龙因为疼痛面目狰狞，全身的鳞片全部立了起来。

消耗大量力量的他不仅让幻境摇摇欲坠，同时也让他愈发虚弱。

年似锦挑眉，正因为白龙是幻境的主人，所以受伤才是真的受伤。

白龙吐出疼痛的气，意味深长的看着年似锦：

“虽说你经验不及那位纯阳之体，但是论起聪慧却是不及你。”

“你走的路会比任何人都长。”

年似锦没回话，白龙这番说辞让他倍感不安。

面前这个妖怪心高气傲，不会那么轻易地低头，这些话给他的感觉更像是他还有后手。

白龙睁开眼睛：“……只可惜啊，你的经验还不够，注定要折在这里。”

年似锦还没弄明白白龙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低头一看。

只见原本踏实的土地变成了一汪血水，无数双血手从里面挣扎冒出，而一张张脸皮泡在水里飘荡。

那些脸皮都是“熟人”的脸，“养”父母的，亲家庭的，他们都死死盯着年似锦。

年似锦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随着水波流转，那些脸皮也跟着动，并且慢慢地朝着他聚集。

“你本来就不是我们的孩子，你是个讨债鬼，我们怎么对待你都是应该的。”

“你为什么要回来呢，明明这个家没有人在乎你。”

“——你的出现，毁了我们的生活，如果你从头到尾都没有存在过就好了。”

语调不一、尖锐嘶哑、真假混合，每次打在年似锦身上就像是凶狠的鞭子一般。

人们曾说原生家庭创造的伤痛需要用一辈子去治疗。

那时候他只觉得矫情，可是落在自己身上，他才知道原来伤口一直没有愈合。

年似锦伸出一只手捂住半张苍白的脸。

他这次才知道原来陷入幻境比他想象的可怕多了。

“当你开始反过来利用幻境的时候，”白龙意味深长的说道，“不也就相信它的存在了吗。”

“你的师父没告诉你，看样子你遇见了一个很糟糕的家伙。”

“师父”两字挽救了他仅存的理智，他艰难地抬头，眼角的痕迹在苍白皮肤衬托下红得惊人。

“——还是有点用的。”

白龙歪头，他没将年似锦这句话放在心上。

他的幻境可是烙印在灵魂上，年似锦一个人类就算是天生道骨又能做些什么。

只剩等待，等他完全陷入幻境。

它就可以如同蜘蛛一般将掉在网上的动物一点点蚕食干净。

“江寒！”

江寒瞬间直起身子，眼眸垂下。

原本讲故事的黑鬼下意识的止住声音，剩余的两个鬼相互抱住彼此，瑟瑟发抖。

面前这个鬼好恐怖啊！

*

年似锦闭上了眼睛。

江寒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