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管家声音沙哑：“是，我承认……我利用了小翠。”

“从遇见她的那一刻，冥冥中，我便意识到她可能是我对付齐信的把柄。”

沈关关挑挑眉毛：“你就那么确信齐信真的伤害了你的太子主子？就凭一屋子遗物？”

“万一那些东西像你一样，是被他搜罗来的呢？”

邱管家回忆起第一次被领入齐府时齐信的样子。那时他觉得齐信有些熟悉感，但齐信身上上位者的威严以及视他们如蝼蚁的眼神太过理所当然，以至于一开始他并没有认出来。

因为实在是太不一样了，齐信与他之前的样子。

邱管家回答道：“在东宫时我见过齐信一次，不，应该说我见过李春达。那时他还只是一个小小的九品通事舍人，远远跟在太子詹事身后，卑微的连头都不敢抬。”说到这里邱管家的语气变得嘲讽。

“太子被废只两年时间，他竟摇身一变成了这诺大齐府的主人？哈哈哈哈——何其可笑！东宫旧人非死即伤尽数凋零，他如何能逃得过？又有何能力改头换面？”

邱管家的恨意终于翻涌而出，眼神阴毒狠戾，不似之前平和之态。

这样的邱管家让沈关关觉得亲近，她不喜欢假惺惺的人，或许是年少时的经历，让沈关关很能分出人的真面目，是以第一次见到邱管家，她便知道对方带着一张假面。

“这样的人，怎能说他无辜。宁可错杀一万次，也不能放过万分之一的可能。”

“更何况，东宫侍从失踪确实是他的手笔。”

邱管家继续回忆：“因为小翠的事，我开始关注齐信的宴会，发现他豢养美眷供同僚下属玩乐，当然我知道这只是表面的，但我的位置阻碍我继续深入调查。”

沈关关听到这，回想起小翠和她说过的齐少爷被恶鬼缠身索命，落入水中差点淹死的事情，邱管家下一步的行动，越发清晰起来。

邱管家看见沈关关的眼神，便明白其中意思，他轻声说道：“沈姑娘你果然知道，是小翠和你说的吧。”

邱管家嘴角笑意一闪而逝，待沈关关再看，他又恢复了那副没有表情的面孔。

沈关关没有否认她利用小翠得到信息的事，到了这个时候，邱管家早已知道她的真面目，这一点恶劣又算得上什么呢：“你把齐修远推下水中，等到他要死了才救上来，这第二次救命之情，终于让齐信注意到了你，你也从这次之后有了接近齐信的机会。”

“……是。”

齐信比邱管家想得谨慎多了，即使他进入了齐信的视野，也并没有得到齐信重用，取得齐信信任的过程极其漫长，他的调查也不是十分顺利。

从阿娇那里，他得知齐信一直在买卖妇女，之前宴会上提供的那些婢女都被齐信卖了出去。小翠因为被赵明仁盯上成为了例外。

邱管家以为他们这些东宫侍从也是被发卖了出去。

但有关太子的事，他仍没有一丝线索。

邱管家意识到，他的身份还不够高，想要调查清楚，非成为齐信身边人不可，甚至成为齐信暴行的实施者。

可是这条路真的难走啊。

或许是他能力不够，一个小小的宫侍，确实也没有什么本事，一条路磕磕绊绊走了八年。

邱管家突然转过身体，对着日光的方向，虔诚下跪，他以头叩地，恭敬行礼。

“沈姑娘刚才问我，太子殿下何德何能，死去两年也令我念念不忘，甚至不惜丢掉良善也要在黑暗中行走，为他报仇。”

“因为他值得——他真的值得……”

只希望太子殿下不要怪他，丢掉了良善，手沾上了鲜血。

“世人皆道恩怀太子冷心冷情，狼心狗肺，上无君父，下无子民。尤其贪生怕死，十年前那场大战中不顾亲族、士兵性命，以丧母为代价，用三千兵士性命为自己杀出一条苟且偷生之路。”

消灭反王之后，太子殿下被群臣联合上书弹劾，同时太子府中搜出一系列证据指证恩怀太子勾连反王，以致祸乱。

昔日万民爱戴的能力超群的被奉为希望的少年太子，一夜之间变成了人人喊打的罪恶的制造者。

何其可笑。

长达数年的战乱日子，根其原因，竟是一个还未长成的少年吗？

“可我知道太子殿下不是那样的人！东宫上下都知道……我用了八年时间，查到李春达背后果然有人扶持，但那人很隐秘，齐信的级别也不能够与对方见面，我只知道齐信通过一个叫德拾的人与上面联系。”

“贩卖人口也是他们的生意。”

沈关关问道：“那你找到齐信，不，李春达陷害恩怀太子的证据了吗？”

邱管家轻笑一下：“找到了。”

李春达，原太子东宫通事舍人，负责东宫朝谒、辞见之礼，凡朝廷命官朝贺、进笺、进春、进历于太子殿下，他便负引入而举案之责，这给他背叛太子很大方便。

李春达官职虽小，却能够接触朝廷命官，有心人很容易贿赂他，而当时皇后逝世，太子重伤昏迷，东宫上下无心关注这一个小小的九品通事舍人在做什么，在与何人勾结，而他的职务也很容易接触到大臣进献给太子的进笺一类，他很容易将伪造的证据混入其中。

当时东宫的境况，没有人仔细检查这些信件，是很正常的情况。

邱管家轻声说：“人是藏不住秘密的，再谨慎的人，也会在不经意间露出破绽。齐信勾结外人，背叛太子，害了那么多条人命，他怕极了，怕到不敢入睡……那些消失的东宫侍从……”

邱管家双眼猩红，有些哽咽，他坚持说下去：“我本以为他们和那些女婢是一个下场，可等我终于走到齐信身边的位置，我……我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邱管家抬起双手，他觉得自己的手好像永远也洗不干净，上面布满了血液，那些血液渗透在他的皮肤间隙之中，纵横交错，散发着要命的浓腥味道，不停刺激着他的感官。

“……那些人，没有被发卖。”

沈关关也意识到了什么：“……是齐信？”

邱管家点点头。

“齐信被自己的恶行折磨的神经疯癫，他畏惧太子，害怕殿下回来报复他。可他又恨太子殿下高高在上，生下来便稳坐云端，天生高人一等。”

齐信自卑又自负，他常常自喜自己搬倒了神一样的人物，可深入到骨子里的自卑又将他打回原形。

第一批消失的东宫侍从是机缘巧合下被卖到齐府的，那时殿下被废，东宫上下皆是罪奴，除了被处死的一些，其他地位低下的侍从皆被发卖出宫。

有几个便辗转流落到齐信这里，他得知了那几人身份，一次齐信再次被精神折磨的无法入眠，他召来其中一人，看着跪在下首畏畏缩缩的罪奴，一股莫名的情绪将齐信敏感的精神抚平。

昔日伺候那人的奴仆，今日跪在自己面前，这种巨大的转变让齐信有一种满足感。

造成这一切转变的，正式他齐信努力的结果。他觉得自己十分伟大。

他让那罪奴做一些事情，比如学狗叫，可那罪奴只一味告罪却不学，这对被支配感满足的齐信来说可谓是巨大的打击，因为这个奴隶竟敢反驳他，如果命令的人换成那个死去的太子，他还会反驳吗？

齐信火气上来，他拿出鞭子狠狠抽在罪奴身上，罪奴痛呼一声。

“我让你闭嘴。”齐信再次狠狠的抽了上去。

齐信力气之大，一下子罪奴身上多出了几道很深的裂口，皮开肉绽。

一道一道鞭子，交叠着在光洁的背上图画，罪奴不敢在发出声音，但疼痛的呻吟根本不受他主观控制，破碎的痛呼还是泄露出来。

“我让你闭嘴！”齐信抽红了眼睛，罪奴的不听话更加刺激他。

不知抽了多久，等齐信平静下来之后，罪奴已经蜷缩在血泊之中，早已没有了声息。

齐信捏着鞭子，喘着粗气看着地上的一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扔下鞭子，后退几步倒在塌上放空。

待齐信再次清醒，已是天光大亮，他久违的睡了一个好觉。

齐信挪动眼神，看着地上已经凝固的血渍和血渍之上的尸体，平静的呼唤老管家来处理干净。

从那之后，齐信找到了抚慰情绪的“好方法”，一开始，他虐｜杀一个罪奴可以睡近一个月的好觉，越到后来，杀一个人缓解情绪的时间越少，他需要的罪奴也越来越多。

齐信尝试过找一些普通的侍从，但不管用，只有曾经在东宫伺候过的才能够抚平他暴躁的情绪，才能给他带来好梦。

“我……我为了取得齐信的信任，让齐信重用，取代老管家之后，这一项搜寻东宫罪奴的工作，便由我来做了。”

沈关关哼笑一下，她抬起一只手，将食指搭在邱管家下巴上，沈关关打量着邱管家的容貌，对方面色白皙，却透着一股不符合年龄的苍老，眼眶深陷，眼底青黑，与面色的白对比强烈。

一股死气笼罩在邱管家的面目之上，看起来比边上躺着的小翠还像个死人。

如果忽略那些，沈关关想，年轻时候的邱管家应该有一副俊俏的容颜，是既招惹小姑娘喜欢，又招惹男子的面容。

沈关关意味不明的说道：“忠心耿耿的东宫之人，亲自为他搜寻东宫罪奴，供他施虐取乐，他不是更爽了，怕是离不了邱管家你了吧。”

邱管家再次确定，这个年纪不大的姑娘，真实的面目何其恶劣，沈姑娘的本性与她的皮囊十分不相配。

你能想象一捧洁白的雪中被泼了一滩子浓黑的墨吗？多么不可思议的搭配呀，可确实出现在了这个姑娘身上。

邱管家已经被沈关关的话戳的再也流不出新鲜的血液了，心脏中传来的痛感麻痹了他的神经，他不确定自己心脏处是不是真的被插了一只锋利的匕首，已经不重要了。

他现在很平静，平静到有些疯狂。

邱管家听到自己没有情绪的问：“沈姑娘为什么要知道金锁是谁的呢？”

“既然你那么想知道，那我告诉你，那把金锁是恩怀太子的贴身之物，我第一次见到殿下时，那把锁就挂在殿下的脖颈上。”

凭什么你可以置身事外呢？明明都是局中人，为什么只有他这么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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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