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照耀下，白色木窗敞开着，它下方的窗框边延伸出一条布拧成的绳索。

绳索被拉扯着微微晃动，然后蓬松回轻轻垂落的状态。

卡尔的脚尖踏到了地上的松软泥土。

他知道自己没法从大门出去，只能从阁楼偷偷溜走。

幸好，窗帘和一些盖布能结成长度合适的绳索。

大屋外面的草地静谧无声，仆人们都在大屋内等着埃德温的命令。

卡尔呼吸着他获得自由后的第一口空气，心里却暗暗打鼓。

如果要去白之城，他第一步应该去哪？准备物资？怎么出城？应该去哪里？

去找教堂的马修？

虽然他们平时关系要好，但是他那虔诚的性子，要是他知道自己把圣弥堂打了个洞，已经能想象他边面容失色合手祈祷，边哭着要去找神父告解的样子。

去找靠近王宫的弗朗修斯？

那是卡尔还在湖畔城堡时认识的，被送进修道院后他们的关系几乎就断了。

因为父亲出生地位的缘故，那些新贵族对送回埃德温家的卡尔反而开始保持距离。

再加上卡尔的软弱性子和叔叔看不顺眼他的缘故，他没能在贵族里结识多少朋友。

那要去找第三区的艾登帮忙吗？

他是卡尔在修理店结识的，他们各自交流了对基石科技的小研究。

可是艾登又能怎么帮他呢？艾登自己都是要打两份工才能养活自己的修理店学徒。

说到第三区，那个眯着眼的山羊老头出现在卡尔脑中。

啊，那个店主不是说他有办法搞到很多东西，如果去找他伪造一个出城令，或者也能找他帮忙置办物资吧。

黄昏店铺刚好是晚上都在营业的地方。

嗯，就这样，先去找莫德帮忙，再决定下一步怎么走。

卡尔的双肩包里几乎装满了东西，叮呤咣啷作响，他不得不压低脚步，一路小跑溜出了庄园。

真神交代完最后一句话后，就失去了声音。

卡尔又等待和祈祷了许久，才确定真神应该已经远离了。

祂的神谕已经下达，现在卡尔将完成他自己的考验。

“咯当——”

黄昏店铺的门被推开了。

莫德大惊失色，他对上的是气喘吁吁的卡尔，同样也是大惊失色。

黄昏店铺里面，除了橱窗里的东西，周围壁架里放着的东西已经七七八八收进了口袋，变成几个大麻袋垒在一起，歪倒在柜台边。

莫德正在从储物间往外搬着箱子，灰尘散到处都是。

卡尔进来前就看到门前停着的马车，车身像是宽大的货车驾厢，正在店门前等待着。

莫德已经傻眼了，这小子莫非已经先一步找上门了，赶紧说道：“哎哟，那个，店铺最近打算迁址……”

在莫德混迹的地方，长腿的消息比会飞的金法币还要贵重。

教堂里大洞附近找到的改良钒辉石碎片，迟早会被教廷查到他头上。

他只想着从那个单纯贵族身上多捞一笔，哪想到他能把圣弥堂都给炸了。

唉，说到底那个玩意本来就是不稳定的东西，再怎么也不至于爆炸吧……莫德已经头疼了。

更何况，那个教堂的爆炸犯已经先来找自己麻烦了，他卖给他的那个不稳定钒辉石……

卡尔也没想到莫德要搬家了，他背着厚重的背包一口气跑到店铺，本来身体就不擅长运动，已经快要上气不接下气了。

他只能一边喘气一边喊：“那个……哈……你……哈……你……”

“唉，本店也没办法啊，那个旧神教徒拿来的时候，我只检查了能量纯度。

我也是最近才发现那个可能是学会失窃的瑕疵版本，正准备托人去告知您呢，教堂爆炸的消息就传过来了……”

莫德已经抢先一步开口了，他扔下手中的箱子，毕恭毕敬地走上前来。

至少卡尔身后还没跟着教廷卫队，如果只是私下的协商，还有机会糊弄过去。

你能帮我吗？卡尔的下半句还没溢出喉咙，他瞪大了双眼。

然后他终于意识到，卖给他瑕疵品的店主正准备搬空店铺，跑路了。

当然卡尔也想跑路，只是不知该怎么跑路。

“我想出城。”卡尔脱口而出。

“出城？”莫德摸不着头脑。

“我刚刚从家里出来。”

又是什么离家出走的戏码，莫德不禁感叹现在的年轻人总是这么冲动，可不比他当年……

“我……我想去白之城。”当然卡尔会保守圣瓶的秘密。

白之城，莫德已经要晕了，这小少爷是想一出是一出吗？

你小子知道白之城在哪吗？

白之城位置的情报要是在莫德手上，他早就卖出去赚个爵位安享晚年了。

卡尔直视着莫德的眼睛。

教廷已经开始搜查了，这个奸商老头，反正我们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教廷会找到我，学会也会找到你。

“要是没法出城，我现在就去找教廷自首，你也得跟我去。”

莫德是那种举着假药，都能在重病之人面前夸得天花乱坠的人。

但是要他拿起刀子，只怕手抖得比筛糠还厉害，更何况杀掉贵族只会招惹更多的麻烦。

此刻他只能谄笑着，“小少爷，离家出走是一回事，冒险可就是另一码事了。

不管是帝国的通行令还是物资准备，哪一样都得想办法准备啊，没有渠道那可麻烦得要命……”

卡尔盯着莫德，他雏鸟般的身体，居然射出有如鹰隼的锐利目光。

少年好像已经抓住了这只缩头山羊的脊背，“你不是说你有渠道吗？”

莫德欲哭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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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还尚在灰蓝的空中悬挂，晨雾微散。

王城的主干道上行驶着一辆马车，笨重的货箱里应该盛着不少货物。

随着车轮碾过青石板，冒出叮铃哐啷的声响。

伴随着马车行进的噪声，“圣弥堂深夜遭窃！”“学会失窃钒辉石现身教堂爆炸案！”

报童们的声音时不时穿梭人群，掠过坐在马车驾驶位的莫德身边。

明明是六月盛夏，莫德却觉得自己坐在冰块上。

他背上一点汗都没捂出来，脑门上的冷汗直往下流淌，他擦过汗的手绢已经拧过三次水了。

莫德右手摸着自己的羊皮口袋，里面堆着各种证明文件，一边嘀咕着，你小子可把我害苦了。

马车停在了城门处，莫德的马车几乎是第一批赶到的，城门开放时间才刚刚到。

“各位长官，这是小人的通行证书。”莫德跳下驾驶座，把准备好的羊皮卷递上前去。

还没等马车前的军官询问，莫德已经主动开始报上自己的出城原因了，

“前几个月来王城采购了不少的好宝贝，准备运去基纳港口呢。”

穿着帝国制服的军官，只是歪了下头示意，身后站着的举枪士兵们就越过莫德，把马车围在中间。

“哎哎，之前的进城证明也带着呢，您看好，文书都没问题的，该盖的章一个没少。”

莫德一边说一边从羊皮口袋里拿出更多的证明。

“你马车上运的是什么？”军官终于开口了。

“一些稀奇古怪的宝贝，当然，都是正规渠道的流通货。”

军官盯着莫德身后的马车，胡子不悦地抖动了下，他把插在制服兜里的手伸出来，准备接过文书查看。

莫德立马会意，他左手溜出一枚金法币握在手中，然后把手叠在文书下方，一齐递进了长官伸出的手中。

士兵们一拥而上，拔下扣在门上的门栓，然后两个士兵利落地拉开后车门。

车厢里面是堆积如山的箱子和口袋，差点令货车门都弯曲。

军官冷笑一声，命令士兵把箱子搬下来。

莫德紧张地跟在后面，一个劲解释：“长官们轻点，有些贵重东西摔碎了可不得了，值不少价钱。

哎哟，那个袋子就不劳烦搬出来了，容易磕到……”

莫德追在军官后面，低头哈腰。

手指灵活地摸进袖子，随后又趁着士兵们不注意，把几枚金法币塞进军官身侧的口袋里。

“长官，这个箱子里有。”士兵们拖出来一个大箱子，已经在把撬棍插进箱子的缝隙里。

咔嚓，箱子上薄薄的锁扣应声而断。

军官踱步向前，准备看看箱子里的东西。

莫德心里暗暗叫苦，只能追着军官屁股后面跟上去。

士兵们已经从箱子前让开，好让长官看清楚箱内的货物。

军官的皮靴停在箱子面前，他低下头查看，那里面堆着满满当当发着荧光的钒辉石。

“长官，这些都是从学会认证机构进货的，流通证明都带着呢。”

莫德又从自己的随身口袋里抽出几卷文书。

“别走私些不正规的货。”军官冷冷对着箱子说，头都没有转向莫德。

士兵们把头望向马车内，准备继续搬运剩下的箱子。

莫德站在后面赔笑，我滴个乖乖，不会是教廷已经派人来找卡尔了吧。

此时的卡尔，正藏身在马车靠前位置的夹层里。

那是莫德用来‘走私些不正规货’的秘密隔层。

他屏气凝神，幸好个子比较小，能缩进这个空间狭窄的小区域，他的手也紧张摸索着包。

万一被士兵找到了，可不是随便就能解释清楚的事。

士兵们面无表情地登上马车，准备把排在里面的货物也搬下来。

马车被他们的重量蹬得咯吱作响，脚步声也越来越靠近夹层。

“行了。”军官一挥手，命令他的士兵们归队。

虽然教廷半夜就传来消息，要严查进出城之人。

面前这个缩成一团的小老头只顾着赔笑，车上没找到什么旧神教徒有关的东西。

鬼知道是不是又跟以前一样，都是学会放的烟雾弹，那些神仙打架，遭殃的都是他们这些小喽啰。

“赶紧收拾好过去，后面还排着队。”军官终于大手一挥，终于让他们过去了。

士兵们已经绕到后面的货车去检查了。

“谢长官，哎哎，您可辛苦了。”莫德踮着脚蹿到马车后门，开始吭哧吭哧把箱子和口袋往马车上搬。

等莫德重新坐上驾驶位时，他身上马甲都要被湿透了。

不知是累出来的汗还是吓出来的冷汗。得嘞，马甲都得拧一遍水了。

“驾。”他愤愤挥动缰绳，马车徐徐开动，颠簸地向着王城之外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