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马的剑尖对准了老头的脸，骑士不会退缩。

虽然他当流浪骑士时遇到过不少非人种，但这样的伪形族他是第一次见到，毕竟这个种族本身就非常稀少。

这些生物会模仿人类的外形，声音，混进人群生活。

但是他们有个容易分辨的缺点，眼睛在黑夜中会发出绿色荧光，所以他们大多会在白天活动，一到晚上就蛰伏起来。

老头的脸还对着他们，五官却如静止枯木。

他粗哑的喉咙干咳一声，视线又转回身下，手中继续着动作，“等我处理完。”他苍老的声音甚至都没有颤抖。

老马看着那刀刃又一次切向皮肤，非人种手中还有人质。

他手心开始沁出汗，戳动下剑柄，向前逼近一步，“赶紧住手！放开那个人类。”

突然屋外传来了稀稀落落的喊叫“我看到教廷的人了！”“来抓非人种？”“把武器都拿上，快点！”“巴迪不会也出事了吧？”

透过模糊的玻璃窗外，隐约能看到一些农民打扮的人手中举着钢叉，铁锹，或是镰刀朝这间屋子走来。

同为人类的援助者，老马心中有了底。

他把卡尔护在身后，至少等援兵一起上会更保险。

高举剑的手直指非人种，另一只手扶住卡尔向门的方向缓步后退。

没有关上的门很快又被大力推开，人类吵吵嚷嚷的喊叫涌进室内，还伴随着钢刃拖过地面的声音。

庄稼汉，农妇甚至还有拖着鼻涕的小孩，他们身上还带着烟熏柴火味，脚底沾着泥巴。

手持各种农具从老马他们身后聚拢，将床前的区域围成铁桶。

拢着头巾裹着粗布围裙的妇女，浑圆胳膊高举草叉，对准了卡尔，“他是人类！”

叉尖离卡尔鼻子快一只手的距离了，看着面前冰冷的金属，卡尔有点恍惚地举起双手，“我……我是人类……”

“不是！切斯特是人类！”妇女威胁似地挥动钢叉，卡尔觉得那叉尖在自己鼻尖兀自飞舞。

老马把剑尖转向了人群，“把你的草叉拿开！不要自相残杀，非人种在这里！”

他空出来的手指向了那个还在床头岿然不动的老人。

“不准带走我们的医生！”穿着破烂布衫的小孩举起了手中的链枷。

这个用来打谷的工具在他手中呼呼作响。

卡尔看着那个带着钉锤的尖部，这显然是这个村庄改造过的武器，哪怕带着头盔也会被砸出凹坑。

农民们的情绪愈加激动，有几位甚至打算挥动铁锹向前冲来。

“等一下，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卡尔觉得眼前好像大家都搞错了什么，这些不太理智的农民可能会把他们乱刀插死，“我们不是教廷的人。”

“我也不是什么人类至上主义者，我们只是进来避难……”草叉挪到了他额头的位置，几乎碰到他的发丝。

“汉娜，把草叉放下吧。”老人放下了手中的针线，用脚下铜盆的水洗净了双手。

“切斯特先生……”农妇刚刚还如洪钟的声音散了七分，手臂迟疑地放了下去。

“这两位也是因教廷的追捕才来到这里。”切斯特在烛火中站起了身，他身上的黑褂被脱了下来，眼睛在背光处闪现绿色的光芒。

“巴迪的伤口已经缝好了，草药的时间应该快过了，你们别在他醒过来的时候吓到他。”

切斯特已经走到卡尔身前，将他们二人从农民的冲锋前阵中隔开。

卡尔冷汗终于消退，他也按住老马的胳膊，示意他把剑收起来。

卡尔再次确认了床上躺着的伤者，伤口隐隐还渗出血迹，已经被粗大缝针线接合，似乎还用液体浇洗过。

王城一些外科流派的医生也会用缝合处理伤口，只是化脓和感染仍然造成不少失败后果。

他的视线在伤者和切斯特之间游走了会，向众人问道：“这位切斯特先生是你们的医生？”

“他帮我治好了眼睛。”“我的脓疮也是用了他的药。”“切斯特救了我女儿。”人群中发出了各式的声音，浑浊的，稚嫩的，清脆的。

“好了，汉娜，把巴迪带回去吧，不要碰到他的伤口。”切斯特对那位农妇说着。

汉娜低下头，走去床边扶起那个躺着的人，那可能是她的丈夫。

“各位，没事了，这是一场误会，我还有事要和这位先生谈谈，大家都回去吧。”切斯特挥了挥手，示意大家散开。

这些农民似乎很听从他的话，嚷嚷几句就招呼大家向门口走去，有些人还过来帮忙汉娜扶住她的丈夫一齐离开。

待房间都空荡，室内只剩风划过火苗的呼呼声。

切斯特看着室内剩下的两人，他重新坐在了那张柳木床上，手摊开向床边的椅子，示意卡尔坐下。

而老马呢？还在望着门口发呆，人类可以放下仇恨认同非人种吗？他们叫他人类。

切斯特的声音却如沧桑悼钟，“所以，你为何到这里来？卡尔·圣克莱帝先生？”

卡尔已经怔住，“你为什么……”眼前这位老人在今天之前他甚至从未照面。

“圣克莱帝……”老马突然听到这个名字呆呆自言自语。

“……你有旧教圣的血脉……”他整个人像颓然瘫坐一般，失去了支撑，他低着头，烛火把他的影子拉得瘦长，仿若风中坐立的长棍。

“当我看到你的脸的时候就有些怀疑了，直到听到圣殿卫队在追你。”切斯特突然坐直了身，“我认识你的母亲，卡尔。”

卡尔的脑中涌出了无数的问号，他从未想过母亲的线索会在这里出现。

“我不明白……”卡尔只剩下浆糊般混沌的思绪。

“是啊，毕竟，我也要坦白我的罪。”切斯特的手扶住了床沿，他仿佛告解般的脸朝向卡尔，“毕竟我杀了你的母亲。”

嗡地如血涌上头脑，卡尔几乎从椅子上瞬间跃起，他有罪？不，他说，他杀了我母亲？

“在你们判我是否有罪之前，能否先听听一个人的故事呢？”切斯特语调仍然没有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