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没料到傍晚的暴雨来得如此猛烈。

几阵猛烈的风，刮过荒原，随即而来的遮掩天幕的巨大云团，带着倾泻的雨水将远处的山丘模糊成一片。

天地间已被白与灰染成水雾横生，视线被周围的雨水遮盖。

卡尔拉紧了头顶的兜帽，水还在顺着帽檐不断钻进衣领。

但是卡尔不能停下，茉莉也在暴雨中持续奔驰。

他能感到好像又被一群人追上了，四五匹马的踏蹄声远远就传来。

卡尔希望这场暴雨能掩住他的踪迹，至少要摆脱这群紧咬不放的追兵。

今天早上就不该在莫林摩特城里呆那么久，他的补给确实不够了，必须进到城镇的市场才能够补齐，他再三确认门口告示还未贴上通缉令。

然而离开城镇时已经远远看到赶来的圣殿卫队，他可能又被追上了，还有可能在天黑前抵达不了下个村落。

随着越来越靠近帝国边境荒原，城镇村落之间的距离也愈加遥远，离最近的下黑溪村还有数十公里的距离。

哪怕是顺着大道赶路，最快也要两个小时，这样的暴雨与茉莉长途的劳累，恐怕要耽搁更久。

说到底，还是在城里采购食材时，被一个背着行囊的旅人撞到了。

东西撒了一地，那人边道歉，边帮他拾捡散落的东西。

那人认出来地图上的标记，他说他也是正要去下黑溪村的行脚商，不知道是否愿意与他为伍。

卡尔拒绝了他的好意，毕竟多认识一个人被找到的风险就越大。

卡尔必须尽快离开城镇，临走前，行脚商还指给他一条通往下黑溪村的林中小路，比渡河外加盘山路的大道要快不少。

对了，走那条小道如何？

他回过头，视线远处被白茫茫雨雾遮盖，那里似乎有马匹簇拥而成的黑影还在前行。

他看到了不远处的桥，思忖再三，将马缰转向左边。

按照标记，在桥的位置左转沿丛林边缘前行，一棵被劈成两半的松树下会有捷径。

暴雨中直至他奔到附近，才看清确实是棵被雷劈半的松树，旁边有条可供马匹通行的窄道。

钻入小道，这里是常被行人踏足后形成的道路。

暴雨已经渐渐减弱，看来这片云来得快去得也快。

风还未歇减，只是将松林的针叶哗哗晃动，顺带摇下如泼水般的水滴。

至少这条小路还算顺畅，只是要不断深入这个庞大的丛林，光线比之前更加暗淡了。

他催动的马匹却并未减速，眼前暗褐色的道路上突然出现的东西，令他不得不快速勒停了马。

茉莉似乎还在不安嘶鸣着，卡尔仔细观察了下前方，小路被拦截住了。

横在路面的是大量的树枝，仿佛被风刮拂到路上，马匹一时无法越过。

他往左右看了下，细密的灌木把道路两边遮掩了，看来纵马从两边穿越有点困难。

他无奈跳下马，去清理那些被狂风和暴雨扫下的树枝。

在他弯下腰的瞬间，感到了背后接近的风，随后，冰冷的东西架上他的脖子。

“别动，不然你的喉咙可就开花了。”压低的声音如带着尖锥般锐利。

“哈，肥羊果然来了。”声音的主人充满嘲弄，卡尔不敢动弹，他能看到脖子旁边露出的冷光，恐怕他遭遇了从未遇到的强盗。

帝国从来都不是伊甸乐园，只是王城中居住的贵族众多，所以治安被维持地相当完美。

越远离王城，帝国的管理就越薄弱，所以到了这些偏远山区，边境地带，不止是基石兽，流民、强盗都时常游荡。

一只手在他腰带上摸索着，很快，那把防身的匕首被解下丢进了灌木丛。

那只又摸索向卡尔腰间的背包，掏出了已经瘪下一半的钱包。

“果然有不少货，拉加里的眼光确实不错。”

卡尔似乎明白为什么会在撞翻他后指出这条道路了，恐怕他在付钱时，就已经被一些贪婪的眼睛盯上了。

他的手还在腰间四周摸索，他还在试图找到更多的财宝，很快，他翻出了那枚银色的瓶子。

“哈？这是……”男人似乎是把瓶子举到眼前细细查看，卡尔只感觉到他呼出的贪婪吐息，如蛇般在后背攀爬。

不，不能让他拿走圣瓶，真神的考验与一切的答案，他不能失败。

“等一下……”他慌忙中想要伸手去夺回圣瓶。

然而下一个瞬间，他就被一拳击倒在泥地中，太阳穴仿佛还在嗡鸣，盖着的兜帽被一把揪下。

男人矮壮结实的身体跨坐上来，刀锋狠狠勒在了喉骨附近。

“金发……绿眼……妈的，你是那个王城的圣廷贵族？”一个脸上蒙着黑布的矮壮男人，露出的眼睛上隐约能看到刀疤的痕迹。

他似乎看到了卡尔露出的脸，眼睛忽然涌出狂热的欣喜，他把圣瓶又凑到眼前左右转动。

“真的是他，让我拉加马找到了，哈哈哈！”拉加马高声狂笑，毫不在意他抖动的刀快要切破卡尔的喉咙。

卡尔听到他的描述，莫非强盗已经见过那张通缉令了？他现在价值一百金法币，哪怕是强盗，也会趋之若鹜。

现在他的武器被丢掉了，他的力气也远不如这个强盗大，更何况他现在被抵住了喉咙。

该怎么办？通缉令要活捉他，他还会被送到最近的城镇，或许可以等拉加马放松警惕，再趁机逃走……

“洁白的圣主，您的仆从为您找到了失窃物，请赐予吾等永恒的生力。”拉加马忽然高声念唱，然而他念的不是普通的宗教祷词。

卡尔脑袋嗡的一下，那分明是邪教之徒的颂词。

「涅槃之鸟」，近几年活跃在王城的地下邪教，圣廷一直把他们的成员称作邪恶白徒。

据说他们侍奉名为洁白圣主的邪神，似乎那位邪神能够赐予教徒治愈与重生，所以教徒们绝不惧怕死亡，愿意为他们的神付出一切。

他们躲在城市角落发展自己，时常举办淫邪的盛会，破坏圣廷的活动，甚至有不少教徒狂热献身，以期获得神重生的考验。

盘踞在城市地底根系的肮脏爬虫，他们无不在侵蚀真神的信仰。

圣廷发起过对他们的追捕讨伐，但是并未捉到过他们核心成员，不断借助治愈和重生的噱头吸引着底层民众的加入。

“小子，你抢了我们好不容易搞到的东西。”卡加马狠狠说着，一边把圣瓶塞进了口袋里。

神棺失窃案，神甫谋杀……字句盘旋在卡尔头脑。

他逐渐厘清，那天晚上圣弥堂发生的事情，是「涅槃之鸟」策划的盗窃案？

是他们偷出了圣瓶……那只猫，卡尔终于注意到，能在地下室偷出东西的猫恐怕不是只普通野猫。

邪教徒们会破坏和亵渎圣物，所以真神想让他保护圣瓶？为什么是带去白之城，不求助圣廷？

卡尔不明白，他也没法再返回圣廷了。

“按照我的风格，一般都是榨干油水后就干掉。”拉加马忽然凑近了卡尔，眼睛绽放野兽般的**。

“洁白圣主保佑你，所以我会带你去见圣主，祂将赐予我不受考验的重生。”他念着狂热的话语，手却沿着卡尔腹部向下摸着。

“我还从没尝过……圣廷贵族的滋味，可惜你不是女人，哈哈，不过也差不多……”卡尔终于注意他的意图，被他压在身下难以动弹。

拉加马似乎准备趴下，恐惧与恶心盘踞在卡尔心头。

“哈！”拉加马叫了一声向后仰头，卡尔趁着拉加马松神的瞬间，用拳头击中了拉加马的眼睛，喉尖抵住的利刃被松开了。

他的体力不如这个强盗，但是还有武器，只要夺过刀，他的胜算就多了几分，教义虽然不允许杀人，邪教徒允许被消灭。

卡尔毫不犹豫对着卡加马的手腕咬下，伸出双手去掰起刀把。

拉加马大概没料到，这个看来弱不禁风的小贵族居然奋起反抗。

他和拉加里专盯那些落单旅人，拉加里会假意邀请结伴而行，在这里抄近路时，就会被他们兄弟设下陷阱并围攻。

男人一般会被直接偷袭干掉，只不过今天拉加里鸽子的传信是让他盯着点，先搜身。

至于剩下的女人，大多吓破了胆，哭着求饶，这些家伙不过都是些待宰的兔子。

拉加马内心升腾起被挑战的怒火。

下一秒重击又砸中了他的脸。

他妈的，身下的小家伙似乎因为掰不开他的手指，开始继续用拳头反击。

“和强盗拼命，你还嫩了点！”若不是洁白圣主的护佑，拉加里早就用刀划开喉咙了。

或者给他一刀，让他明白什么是猎物！

刀尖在夜幕中划出银亮弧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