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河边没有那股冲鼻的腥气，道路一侧开着的店铺自觉妆点自己对应的那一段河景，星星点点的光连在一起组成一条悬挂着的河，为黑夜增添一份魅力。

空中的炭火味与喧闹声带来烟火气，空气的温度也跟着上升，寒气了无踪影，来客很快融入其中，热火朝天地一个个打开了话匣。

孙馨问过同伴后，要了几瓶啤酒外加一瓶椰奶。

烧烤是自助形式，坐在周小雅旁边的李涵希主动接过了这个任务。

她的动作很熟练，还能记得住每个人的要求，再加上其余人也有帮忙，桌上的盘子很快堆满了。

离莫语春最近的这座烤串山最上面是烤鸡翅，看不太清表皮的样子，因为上面撒的辣椒粉太多了，将鸡翅严密地包裹了起来。

它在烤串山上摇摇欲坠的，莫语春主动把它拿了下来。她张嘴咬了一口，没尝到一点鸡翅的味道，反而被辣椒粉呛得直咳嗽。

“咳、咳咳……”

莫语春咳得眼眶通红，黑眸在泪水里滚了一圈，亮得像星子。

黎一筝听到她的动静放下手里的东西，大步朝她走来，“怎么了？”

莫语春咳嗽不停，顺理成章没理她。但她手里还抓着罪魁祸首，随着晃动一抖一抖地往下落辣椒粉。

孙馨看到她手里的鸡翅，嘴巴张了张：“那个……”

其他人都看向她，孙馨不好意思笑笑，指着鸡翅说：“调料粉盖子没拧紧，嘿嘿。”

憨笑完孙馨简直想扇自己的嘴，嘿嘿什么嘿嘿，这是嘿嘿的时候吗？

“顺手就放那了，打算等下看看还能不能吃。”

她也没想到会有人想不开去碰这个。

黎一筝没说什么，起身给莫语春倒了杯椰奶。

“学姐，你胃不好，就别吃辣了，想吃什么我给你烤。”

她说完，莫语春依旧捏着签子不松手，咬着下嘴唇压制咳嗽的冲动。

辣椒素作用下变得饱满的唇瓣被她咬出凹陷，像是熟透了的薄皮果子一样盛着充盈的汁水。

为了方便吃东西，莫语春的头发低低扎着，露出呛红的脸，她鼻尖沁出几滴细密的汗珠，眼角细看也泛着晶莹的光。

黎一筝控制不住视线在这几处打了个转，又听到一声咳嗽时大脑才恢复运转。

辣椒粉的味道很呛鼻，她离莫语春很近，首当其冲吸入了好几口呛人的空气，还有一丝浅薄的酒味，让人脑袋发晕。

黎一筝后退了些，起身把自己刚才烤出的东西拿了个新餐盘，装起来放到莫语春手边。

她的语气近乎诱哄：“我的手艺也很不错的，你给个面子尝尝？”

莫语春还是没有理她。她怕冷又害热，已经脱下了穿着的外套。

方才吹了风，现在在炉边被热气一煨，莫语春现在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大脑一片混沌。

她面前的桌上除了椰奶外还放着一杯啤酒，是其他人顺手多倒的，莫语春喝了一口后才发现不对。

不过她没醉，毕竟确实只喝了一点点，就是反应迟钝了点。

黎一筝还在喋喋不休的说话，扰人清净，和她在实验室的样子一模一样。

莫语春觉得很烦，抿着唇抬眼去瞪黎一筝。

她还没开口，先在黎一筝眼里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自己，忽然就忘了原本想说的话。

见莫语春一直不说话，只是看着自己发呆。黎一筝的目光染上担心，伸出手探向身前少女的额头。

“学姐，你还好吗？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是辣的还是热了？要不要去河边吹吹风？”

一个又一个问题让莫语春应接不暇。

在黎一筝的眼里，莫语春看到自己张开了嘴，她猜她应该是想说‘我讨厌你’。

或者是呵斥对方，让她闭上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然而莫语春嘴巴张了又张，嫣红的舌尖抵着贝齿，微微弹起，一个音节尚未吐出，看出她要说话的黎一筝安静闭上了嘴。

她不再说话，莫语春耳边清净下来，勉强恢复了点理智，没有说出那句话。

发现黎一筝还在看她，摆出了耐心倾听的姿态，莫语春只能又张开嘴。思来想去，脑袋和声音一起低下来，盯着手中的东西，不知怎么的就低声说道：“不能浪费……”

声音干哑，但每一个字含糊地连着着，又透出股甜腻的感，莫名像撒娇。

“……”

莫语春说完话，空气陷入了短暂的空白。

她的手固执地捏着签子，白皙的指腹凹陷下去，贴着签子挤出一道红痕。

片刻，莫语春头顶传来黎一筝的笑声，类似轻哼那样，没什么情绪，反倒叫人不安。

“行。”

黎一筝勾着嘴角，眼中全无笑意。

莫语春以为她这是不打算再拦自己了，便又一次抬起了手，将手中裹着满满辣椒粉的鸡翅递到嘴边。

在她张嘴的前一刻，手上传来不容抵抗的力道。

黎一筝强势握住莫语春的手将人拉向自己，低头顺着咬开的缺口，一口咬了上去。

莫语春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完全清醒过来，像一只炸了毛的猫。

“你，你、”她惊讶得话都说不完整，半天只蹦出几个字，挣扎着要收回手。

孙馨她们见没什么事发生早就收回了视线，专注在烧烤上，聊得热火朝天，一时也没人留意到这一角发生的事。

露天的烧烤摊上空俗气地挂着彩旗，旁边院落也探出枝丫，投下的阴影将黎一筝的脸分割成几块，略昏暗的环境下，她眼中的情绪同样晦暗不明，极具侵略性。

莫语春大脑叫嚣着危险，想要后退。然而身前的人牢牢堵住她的出路，将她困在桌椅之间的狭小空隙中，导致空气也变得稀薄起来。

两人谁都没有开口。最后打破凝滞气氛的是黎一筝的一声咳嗽，“咳，还好，没我想象得那么辣。”

她说着，去看莫语春，恢复了以往温和而无害的表情，无辜道：“学姐松手吧，你吃不了辣，我来就行。”

“不能浪费嘛。”

黎一筝拿莫语春说过的话去堵她。

莫语春总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停顿的片刻，黎一筝趁她不注意，成功从她手里拿到了目标。

鸡翅表面的撒粉被筷子一点点刮下，黎一筝认真剔出刀痕里的辣椒粉。

她面皮薄，咳嗽了两声后，脸上浮出一层很明显的粉，莫语春离她很近，清楚地看到了这层粉。

她缓慢眨了下眼，没再开口，出神地想着事，侧脸在傍晚柔和的灯光下显得宁静，透出几分乖巧。

黎一筝看得心痒，喉咙也痒。估计是先前的那一口辣椒粉作用，她缓了缓，在莫语春的注视下艰难吃下了这个鸡翅。

散场后，莫语春坐的依旧是是她的后座。

她的嘴唇还有点肿，舌头舔在上面，恍惚有种舔到辣椒的错觉，舌头也就跟着嘴唇一起疼了起来，风吹过来才好受些。

莫语春不爱吃辣，也不擅长吃辣。不过她小姨一家都吃辣，她跟着也吃起了辣。

挑食是不好的，剩饭也是不好的。

雪白的半透明的晶润米粒堆在碗里，红得刺眼的汤汁裹上，把它们变成有些发橙的样子，隐在角落的青色辣椒软塌干瘪，吃下去却会让嘴巴变得红肿。

每次吃辣时，莫语春都会想到起这句话——人是贪恋温暖的生物。

辣椒从嘴巴下到喉口，进到胃里，一路的血液都在灼烧。这种感觉又反到喉口，让她吐出的气息都沾染了温度。

莫语春有些想吐，脸色在夜风的作用下变得苍白起来，难受，但口腔的热烫感却被压下了。

莫语春动了动身子，从没被黎一筝挡住的位置钻出一个脑袋，直面夜风。

风徐徐吹着，黎一筝慢悠悠地骑车缀在最后，想着刚刚发生的事，心底的燥意始终驱散不开。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她好像在生气，眨眼全是莫语春睁着双无辜的眼、魔怔似得抓着签子不放手的样子，可她看着她这幅模样，又有些说不上来的心疼，胸口发闷。

种种情绪作用下，她才冲动做出了自己也没想到的举动。

黎一筝手指曲起，轻轻敲击着硬质车把手。她想不明白，莫语春明明可以将鸡翅上多余的辣椒粉刮下，她却没有这么做。

是喝醉了没有留意到吗？

黎一筝第一时间否定这个可能。

莫语春面前的杯子近乎是满的，仅仅唇上有一丝浅淡的酒味，喝的并不多，起码不至于会喝醉。

那是为什么？

黎一筝皱着眉陷入沉思。隔着马路，发现她们被拦在道路另一端的四人速度降了下来。

黎一筝对回头的孙馨摆摆手，示意她们先走。收回手时，她顺手调整了一下后视镜的位置，镜面映出的场景快速晃动一下，出现了一张惨白的糊着头发的小脸，唇红艳艳的，跟女鬼似得。

黎一筝呼吸一滞，鼓膜被心跳声震得有些钝痛，她的声音也哑了些：“怎么在看我？”

莫语春没管脸上的头发，任由风又将它们吹开。她侧歪着头，眼睛动了动，缓慢和镜子里的人对视在一起。

她想到了黎一筝先前的举动，以及更早时候的事，开口说话的声音很轻。

如果不是周围足够安静，黎一筝根本听不清她说的内容。

“黎一筝，你想干什么呢？”

说话的人应该还不清醒，眼睛雾蒙蒙的，有种茫然感。

实际上也的确如此。莫语春混沌的大脑不允许她思考，对上黎一筝的视线时，她下意识提出了自己这段时间一直在想的问题。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莫语春抿了抿唇，眼睫缓慢地扇动，视线却未曾从后视镜上移开片刻，再一次展现出先前的固执，想要得到黎一筝的答案。

后视镜中露出了半张脸的漂亮少女，听到这个问题脸上是明显的怔愣，接着便笑了起来，清亮的桃花眼流水般潺潺流动着多情。

“我表现的不明显吗？”红灯的倒计时快要结束，黎一筝的心情也顺畅起来，为两人少有的交流而开心，她坦白道：“我觉得莫学姐很有趣，所以想和学姐做朋友。”

有趣？

莫语春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眼神冷了下来。

黎一筝没有意识到她的变化，还在欣喜莫语春主动和她说话，展现出的软化态度。

顺利的进展让她愈发对传言感到不解，不明白旁人对莫语春的误解为什么这么深。

莫语春明明就是只看起来高冷不好接近，但是主动靠近就会对你展露柔软肚皮的小猫。

想到这，黎一筝的眼神越发柔和。

镜面完整地映照出她眼里的情绪，明明毫无攻击性，却像一把锋利的刀一样，径直划开了裹着莫语春的薄膜。

莫语春的瞳孔猛然皱缩成一点，忽然意识到什么，音调也跟着拔高了起来。

“你在——可怜我吗？！”

扯谎说她有趣，实际用着居高临下的眼神，喟叹她可怜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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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Puppy，Puppy（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