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行人说着话，顾雍和则在旁边一直默默为修仙者输灵气。

不久之后，警笛的声音响起。

他们需要先前往警局做笔录。

这件事情牵扯的人数众多，警察局派来的车险些不够。

明泽香坐上车之前，顾雍和静静地来到她身边。

他漆黑如墨的眸子划过她秀美的脸庞，停顿一瞬后，平静地移开：“抱歉，方才的事是不得已而为之，如果你身体上出现什么问题，事后可以联系我。”

他伸出白皙清瘦的手指，递来一张名片。

全程没有展露任何情绪。

明泽香低头一看，顾氏集团有限公司。

这剧情有哪里不对？

冷漠总裁和一身傲骨、“有钱了不起吗”的傻白甜女主？

明泽香一脸嫌弃，摆手拒绝名片：“没问题，不需要。”

快走吧，看到你就想起傻乎乎的自己，真叫人来气。

顾雍和也不纠缠，收回名片便静静的走开。

明泽香淡淡瞥了他一眼，随即收回目光。

既然决定专注这一世的生活，她就该抛下过去的一切。

明泽香做笔录做到了半夜，在和大家一起坐上葛家的豪车，她打了个呵欠后，很快靠在座椅上陷入昏睡之中。

她做了个梦。

来自明泽香重生之前的经历——

大四下半学期，卫鸣消失了快四个月。

每月月末深夜，一只扑棱着雪白翅膀的灵宠停在她的窗前，衔来一封阅后即焚报、用以报平安的信件。

男友虽下落不明，起码还活着，这无疑是最好的消息。

明泽香自我安慰道。

她这几个月过得艰难，除了担忧男友，还要应付学校的风言风语。

卫鸣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一个学期过去了，眼看第二学期都过了一周，他却只在灵气运动会上短暂地露过一面，这显然不寻常。

许多别有用心的人找到明泽香打听情况。

明泽香面对这些试探一个头两个大。

卫鸣这般小心翼翼的举动足以证明当下的他处于如何的险境之中。

就算她知道卫鸣在做什么，也绝不会傻乎乎地嚷嚷出来。

更别提，她压根不知道男友的行踪。

打探的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自然而然，出于泄愤，一些难听的流言悄悄流传起来。

第一次是在图书馆的楼梯间，她拿着杯子去水房接水，路过时不小心听见。

“明泽香真的是卫鸣正牌女友吗？怎么一问三不知！”

“人家知道也不会大大咧咧地告诉你啊，孰轻孰重她又不是不懂。”

“你才不懂，我的直觉告诉我，她确实一无所知。”

“……”

“不如去问葛曦云，卫鸣做过她的贴身保镖，听说他们救过彼此，两人关系相当不错。”

“……你去问？”

“咳咳，葛学姐脾气不太好，多找几个人，我们一起。”

两人离开，留下明泽香在原地沉默许久。

第二次是在校医室，她为一个学弟净化心魔。

在那一片被黑雾笼罩之地，她清清楚楚听到了学弟的恶意。

“卫鸣找她做女朋友，也许就是为了此刻。她吸引了全部的目光，卫鸣就可以心无旁骛地做事了。要找卫鸣，我不该找明泽香，我该找葛曦云才是，他们一向在一起行动！哎，我怎么这时候才想到！”

治疗结束后，明泽香注视着准备离开的学弟，看似随口提了一句。

“学弟对我的感情生活似乎有些兴趣，但我们不熟，不劳你费心。”

对上明泽香温和清澈的黑眸，学弟感受到莫名的压力，他落荒而逃。

第三次、第四次……

几乎每一次，流言提及卫鸣的同时还要提一嘴葛曦云。

再后来，明泽香走在去往校医室路上，一旁的人直接当着她的面小声讨论起来：“我觉得葛学姐更配，天才少女、修为高深，打架的时候和卫学长强强联手。净化师嘛，总感觉不搭，她能做什么？”

“唔，净化心魔。”

“那不就是贤内助，男人身后的女人？什么年代了，这一套早不流行了。”

明泽香沉下脸来，生气地攥紧了手指。

他们不仅在侮辱她，也在侮辱净化师这个职业。

下一刻，她脸上戴着优雅平和的微笑走上前去：“修仙者耳聪目明，你们背后说人，我听得到。”

两人有些尴尬。

“对了，这件事以后，你们有概率产生心魔。但最好别去校医室，那里目前只有我和我的舍友。”

解决完两个路人，明泽香勉强扬起的笑容骤然垂落。

她当然清楚这些人通通不怀好意。

约摸四个月前，南洲极海突现极为罕见的S级秘境。

秘境只短暂的停留一夜，翌日清晨，便带着匆忙进入秘境的人们消失在了茫茫大海中。

正好和卫鸣消失的时间对上。

S级秘境自灵气复苏以来，只出现过两处。

从S级秘境中活着出来的，不超过十个手指头，但无一不是当今世界的领头羊。

明泽香明白，他们害怕卫鸣进入S级秘境，更怕他活着出来。

所以他们说的那些话通通是在放屁！

可是内心深处一道微弱的声音响起：“他们说的不对吗？”

身为女朋友，对男友的下落一无所知，而另一个女生……

不对不对，当然不对！

流言蜚语而已，你怎么可以，轻而易举地对他和另一个无辜的女生有所怀疑？

明泽香为自己的卑劣心思感到愧疚。

可转念一想，男友和其他女生传绯闻，她不该生气吗？

心里乱成一锅粥，明泽香在两个想法之间反复横跳，最终决定等卫鸣这个混蛋回来再算账。

在校医室强打精神撑完一天后，她垂头丧气回到宿舍。

一见到她，原来好端端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的钱潇潇立刻起身，结结巴巴的说：“泽香，最近校医室来了很多拔除心魔的病人，我觉得很累。明天正好是周末，不如今晚我们一起去唱歌看电影，再吃一顿大餐。”

嗯，出去放松一下吗？

明泽香眼中流露期待的意味，笑着点头道：“好啊，我换件衣服。”

离开学校之后，空气里充满了自由的味道。

明泽香和钱潇潇一起度过快乐的时光。

凌晨一点，她们唱完歌回到宿舍。

罕见地发现苏瑶珈出现在宿舍。

她躺在沙发上，一旁的茶几放着杯黑咖啡，脸上充满疲惫。

明泽香注视这奇怪的一幕，十分纳闷：“你怎么不回卧室睡？”

苏瑶珈痛苦地捂住脸：“失眠，睡不着。”

啊这，失眠喝黑咖啡，睡不着好像挺正常。

等明泽香洗漱完毕，再经过客厅时，苏瑶珈已经回屋。

她没有多想，最近的事将她折磨得心力憔悴，明泽香抬手打了个哈欠，不久便陷入沉睡之中。

两个小时后，放在床边小圆桌上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

明泽香睡眼朦胧爬起来，伸手摸索手机。

群消息爆炸性得增长。

发生什么大事了吗？

明泽香用力揉搓双眼，一边上划找到事情的源头。

“壶山庄园发生灵力大爆炸，数百名修为高深的邪修集体自爆，造成现场平民死伤逾千，另有一批毫无灵力者被困灵气隔断地下室。

“警局和军队已赶往现场，但因人手短缺，打算抽调我校优秀人才参加救援行动。

“即将毕业的大四学生如有自愿，可在群中报名。”

明泽香昏昏沉沉的脑袋霎时清醒过来，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黑眸。

在群里报了名后，她收拾好符箓和法器，极快地收拾一番后，她匆匆忙忙冲出卧室。

客厅里，钱潇潇和苏瑶珈披着散乱的头发正在穿鞋。

彼此对视一眼，三人一同赶去宿舍门口的大巴车。

南洲修仙大学的灵力大巴车配有最专业的灵力调控师。

明泽香坐在临窗的座位上，看着窗外影影绰绰的景色一闪而过。

不知为何，心里空空荡荡的，好似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该不会是卫鸣……

明泽香深吸一口气，担忧地蹙紧了眉头。

因为距离太远，过了十来分钟后，大巴车才抵达目的地。

壶山庄园灯火通明。

明泽香一下车，便被冲天的火光与凄厉的哭喊声包围。

来不及思考，她跟随同伴来到一块空地。

警察将一拨又一拨发狂的人往他们面前一放：“你们这些学生千万小心，不要靠近警戒线以内，否则，”他指向因为心魔横生而不断挣扎的患者，“这些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警方不能透露更多的内情，好在这帮单纯的学生在大后方，只要不偷摸乱跑，什么事也不会有。

明泽香净化完一个小女孩，忽地抬首，目光担忧地看向远处星光黯淡的苍穹。

在那里，数十道黑色身影浮现在半空之上，半圆形的透明结界将他们围住，只能看到一道道凌厉的攻击。

“怎么了？”钱潇潇问。

明泽香收回目光，强笑着摇了摇头。

眼前大家都在忙碌，她强打起精神，努力忘记月下那一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为即将到来的下一个青年治疗。

她熟练地侵入青年的识海，准备强行诛灭她的心魔。

下一刻，一股巨大的危机感袭来。

明泽香头皮发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退了出来，在足以毁天灭地的灵气波动来临之前，纵身一扑，将钱潇潇和两个患者护在了身下。

一声巨大的轰鸣后，黑夜转瞬间变成白昼，明亮得叫人睁不开眼。

明泽香被钱潇潇泪流满面地输送灵气时，还是一副呆呆愣愣的表情。

过了片刻，她回过神来，从胸前取下妈妈特地为她求的平安符。

平安符替她挡了一劫，如今断成了两截。

她也受了点伤，只是不严重，暂时无法动用灵力。

明泽香看了一眼活蹦乱跳的钱潇潇，还有依旧发狂但被绳索束缚于是无能狂怒的患者，心中庆幸不已。

太好了，他们都没事。

但是……卫鸣的脸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明泽香双手撑地，顽强地站起来。下一刻，她又无力地倒下。

她听到警察在怒吼：“撤！快撤！”

身体骤然一轻，明泽香被钱潇潇拦腰抱起，两人在痛苦的哀嚎声中穿行，抵达大巴车。

南洲修仙大学的大巴车十分坚固，遭受了重大攻击后还能开得飞起。

明泽香和钱潇潇占据了最后两个空位，她们上车后，灵力调控师立即驾驶大巴驶离壶山庄园。

明泽香虚弱地趴在窗边，拿出带来的能够迅速恢复灵力的丹药咽下。

车里一片寂静，弥漫着浓郁的血气，她看见许多人拿出丹药服下，而后闭眼休息，气氛十分压抑。

车子渐行渐远，她也逐渐远离那片想去去不得的区域。

苏瑶珈不知何时坐到她们旁边，她和钱潇潇说起话来。

两人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军方提前布置了结界，但效果不是很好，死伤众多。”

明泽香的心情沮丧起来。

“听说是个步入金丹的巨佬，也不知道脑子哪根筋搭错了，突然自爆。”

卫鸣他没事吧？

“话说回来，我有我爸送的法器所以完好无损，你怎么回事？”

“嗯……我有泽香。”

“她替你挡下了攻击？难怪看起来蔫嗒嗒的。”

“话说，我们今晚确实是来帮忙的吧，我总感觉自己是来添乱的。”钱潇潇沮丧的声音传来。

明泽香望着窗外的视线逐渐模糊起来，眼泪争先恐后地从眼眶滑落，浸湿她的衣袖。

她不动声色地擦干眼泪，回忆起学校的流言蜚语，心想——

原来我，是真的，无法站在卫鸣的身边，和他并肩作战。

明泽香抽抽鼻子，兀自感伤。

她的思绪完全陷入无法帮助卫鸣的痛苦之中，忽地，大巴车一个猛地刹车，明泽香身体不由自主向前倾去。

钱潇潇迅速拉住了她。

“怎么回事！”苏瑶珈遥声问道。

灵力调控师：“灵气填充不进去，大巴行驶不了。”

众人面面相觑，随即下了车。

车子停在路边，明泽香左右张望，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们这一车人只好待在原地。

苏瑶珈打电话给她爸，让他再派一辆车过来。

“两辆。”明泽香指向远方，“或许更多辆。”

不远处，一辆南州修仙大学的大巴车慢悠悠地驶了过来。

在距离他们这辆大巴不到五米的距离，大巴车无奈停了下来。

苏瑶珈：“……爸，先前派出去多少辆，现在就派多少辆。”

明泽香活动手脚，觉得自己的灵力能够使用了。

一个念头冒了出来，她想回壶山庄园。

明泽香从小到大一直以来战战兢兢地修炼，她修为不差，甚至很高，在南洲修仙大学最顶尖的一撮学生中也能排得上前十。

她回庄园后可以帮忙转移受伤人群，而且她放心不下卫鸣。

她想站在卫鸣身边。

可是思及方才的灵气爆炸，明泽香不甘的咬住嘴唇。

那场爆炸之中，她毫无还手之力。

但是如果不去，她日后想起来，必定后悔万分。

明泽香下定了决心。

她扭头和两个舍友交代一声，正打算回去，余光无意的一瞥，却震惊地瞧见了一个出乎意料的人。

头发花白，眼神苍老，可这张脸和身形，她熟悉万分。

分明是——

早已去世的卫鸣妈妈——李佳。

四年前，在她的葬礼上，明泽香哭得泣不成声。

她用力眨了眨眼，确认这不是她因为疲劳而产生的幻觉。

没有错，这是阿姨。

她还活着！

来不及去想葬礼是怎么一回事，惊喜的情绪率先占据了上风。

明泽香刚要上前，一道鬼鬼祟祟的灰色身影闯入她的视线。

灰色身影躲在大巴车角落，抬起手掌释放出灼热的火焰向李佳袭去。

周围的人发出尖叫。

明泽香连忙抬手将攻击化去，又飞速拈了个决，将灰色身影牢牢困在原地。

与此同时，她瞬移来到李佳身边，对上她有些茫然和欣喜的眼神。

“是……泽香吗？”

明泽香激动地握住她的手，喉头哽咽，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心中诸多念头。

她想说阿姨原来你一直活着。

对不起，她一直不知道。

你消失的这些年，是不是受了很多苦？否则怎么会被挚爱之人用死亡掩盖真相。

她修了那么多年的仙，却没能保护你。

还有，大家都很想你，尤其是卫鸣和卫叔叔……

“佳佳。”

“妈，泽香。”

激动的情绪被两道熟悉的声音打断，明泽香闻声看去。

卫叔叔和脸上带伤的卫鸣迈着迫不及待的步伐向她们跑来。

此时从南洲修仙大学出发来接人的大巴车也驶了过来，众人纷纷上车。

苏瑶珈带走了灰色身影，上车前冲她摆了摆手。

明泽香向她和钱潇潇告别，同时悄悄后退两步，想要这份将来之不易的团圆还给他们，却被兴奋的卫鸣一把抱了过去，强行融入他们之中。

明泽香：“……”

一家三口相隔四年的重聚时刻，她在有点不合适吧。

她的担心十分多虑。

卫家父母没有女儿，早把隔壁家乖巧可爱又懂事的明泽香看成了亲女儿。

李佳抱过丈夫之后，拉过卫鸣和明泽香的手，眼神慈爱，粗糙的手掌不住抚摸两人的脸颊。

“小鸣变得成熟了，一定受了不少苦。”

“泽香修为越来越高，刚才多亏有你救我。”

说着说着，她体力不支，不住点头。卫峰一直关注妻子的状态，见状立即温柔地搂过她，抚摸她的头发。

李佳靠在丈夫坚实的胸膛上，安心地闭上眼睛，沉沉睡了过去。睡着的李阿姨被卫叔叔拦腰抱起，在留下一句“处理好后续的事”后，他带着妻子离开。

目送两人离去，明泽香面向卫鸣，他漂亮的眼睛里闪烁着点点星光，温柔而炙热地注视她。

忽地，他抬手熊抱住她，声音流露出抑制不住的兴奋。

“泽香，我终于把妈妈救回来了。”

“你真厉害。”明泽香开心地附和。

来不及细问其中缘由，但此刻只需要祝贺他。

“我终于杀了葛方海。泽香，你不知道，他是个特别狡猾的人，一开始假扮好人，我们都被他骗了过去，后来吃了好大的亏。”卫鸣的语气有些委屈。

“你辛苦了。”她安慰道。

葛方海是谁，姓葛，难道和葛曦云有关？

“我们捣毁了荣氏集团、宋氏集团……，他们作恶多端，现在终于被绳之以法。”

“嗯，好厉害。”

“我救了很多人，孤儿院的孩子们、来南洲打工的……”

“哇！”

看得出卫鸣很高兴，说话东一句西一句无比混乱，明泽香努力地迎合他。

很快她发现自己说出来的都是无意义的惊叹词。

她无法深入体会卫鸣的感受，无论喜怒哀乐。

因为从头到尾，她都不曾参与这段漫长曲折的经历。

她下意识地笑，为他而高兴，为他而委屈，为他伤心，大脑却一片空白。

她无比深刻地意识到，在这个故事里，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

“泽香，谢谢你救了妈妈，如果不是你，我们就功亏一篑了。”

只是在故事的最后关头，极为简单、极具戏剧性的救了李阿姨。

仿佛便拥有偌大的功劳。

明泽香脸上浮现不易察觉的失落神色，没消沉多久，她的情绪再一次被打断。

“卫鸣，我们到处找不到你，原来是跑到这里来偷懒了。”

夜色深处走来三个身形高挑的男人。

明泽香小腿倏地一抽，疼痛让她从梦中惊醒。

醒来后她发现自己靠在一个温暖宽阔的胸膛里，抬头一看，果然是卫鸣。

卫鸣神情凝重，他粗糙的手摩挲她的脸颊：“泽香，你在哭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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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局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