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黑蛇从东君衣服的褶皱里蜿蜒而出，嘶嘶笑道：“天地人，又有什么分别吗？”

他似是很不屑，语气中有几分鄙夷。

东君顿时头皮一麻，抿着唇一声不吭，冷着脸将黑蛇抖落下去，又迅速脱掉外袍，并将外袍用太阳真火烧了个干净。

他冷声道：“既然已经从混沌珠里苏醒，还不速速离开！”

这蛇正是罗睺的真灵所化。

当日，东君与罗睺达成交易，罗睺将混沌珠给他，相应的，他要帮罗睺保管寄寓在混沌珠里的一点真灵。

倘若罗睺顺利证道，那么他就将这一点真灵归还，倘若罗睺无法顺利证道，那他就要将这点真灵收容在混沌珠里，直至罗睺能够化形。

东君原以为罗睺那点真灵恢复神志并顺利化形还需一段时间，没想到竟是那么快。

不过这倒也没什么，反倒是合了他的意，早早甩掉罗睺这个麻烦。

罗睺对于东君如此鲜明的嫌弃，不以为意。

他死皮赖脸道：“我不过是刚刚醒来，还未真正恢复，哪儿能离开您的庇佑？还请您发发善心，容我多留一段时间。”

东君神色冷漠：“我没有良心。”

“别这么无情嘛。”罗睺嘶嘶笑道，“好歹我也算是证道成功，高低算是一位圣人了，你若是愿意，我可以同你论道。”

东君上下打量了眼地上一尺来长的小黑蛇，嗤笑一声：“哦，身死的圣人？”

罗睺略有些烦躁地甩了甩尾巴尖，不满道：“我这不是还没死吗？”

“要不你去跟天道说道说道？”

罗睺一时间失语。

这自然是不能说的。他又不是真的想找死。好容易留下了一点真灵，若是被鸿钧那个老东西发现，恐怕会有一堆紫霄神雷劈下来。

纵然罗睺已经证道成功，灵魂会伴随着魔道永存不灭，但没了肉身，再被被劈散了真灵，恐怕要几个会元才能重新恢复神志。

好容易证道成功，罗睺自然是不想陷入无知无觉的状态。

半晌，罗睺才幽幽开口：“其实多了解些魔道对你而言并无坏处。你自己在这方面本来就有一些卓绝的领悟，并不比我魔道开辟者差什么。”

甚至从本源上讲，东君可能还要更邪性儿一点儿。

当然，罗睺这般提议绝非是出于好心。

虽然关键时刻魔道成功确立了，但罗睺却是落得个“身死”的下场，魔道未免有些发育不良。

而今鸿钧又证道成功，天道威势大盛，从今往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魔道都会受到打压。

这可不是罗睺愿意看到的。

因此他盘算着，想要拉东君下水。

无论是吸引更多人加入魔道也好，还是吸引天道注意力让他获得更多喘息也罢，反正不管怎样，一旦目的达成，罗睺总是不亏的。

东君却是风马牛不相及地问了一句：“我听鸿钧说，圣人无所不知，是这样么？”

罗睺颔首，傲然道：“自然。”

“那你了解鸿钧的斩三尸法吗？”

东君对什么魔道并没有兴趣，魔道么，也就那样，还是鸿钧的斩三尸之法更有趣一些。

罗睺：“……”

“……这是鸿钧的成圣法门，我自然是不太清楚的。”

小黑蛇神色复杂，圣人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是说对圣人以下。

对面其他圣人，自然是依情况而定。

像罗睺这种没了肉身的，自然是比不过鸿钧的。

“常言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都不了解鸿钧的斩三尸法，怪不得会败。”

罗睺嘴硬：“我不算输。”

“那你出去跟鸿钧再打一架。”东君冷漠道。

罗睺瞬间闭嘴。

算了，身为魔主，要能屈能伸，能屈能伸，能……

“对了，诛仙四剑和诛仙阵图怎么用，你总该清楚了吧？”

看着东君召出诛仙四剑，一副理所当然要据为己有并打算熟悉一下的样子，罗睺觉得一口血梗在了喉头。

“你当着我的面说这个不好吧？”小黑蛇幽幽道。

亏他之前还庆幸诛仙四剑没有落入鸿钧手中呢，现在看来落入东君手中也不是什么好事。

“挺好的，毕竟你曾经是它们的主人，最了解它们。”

曾经二字深深扎进了罗睺的心口，让他后悔自己当初为何要一恢复神志就冒头。

早知如此，他还不如默默在混沌珠内修养呢。

不过现在知道也为时不晚。

“咳咳，我忽然觉得不太舒服，先回去了。”

罗睺不走心地说了一句，便匆匆回到了混沌珠里，生怕走慢了就被东君再将其他的法宝也抢走。

毕竟，他如今弱势，手中却还有弑神枪和灭世黑莲两大神器，在洪荒之中，的确是很容易成为被打劫的对象。

罗睺走后，东君神色又是一片漠然，他意兴阑珊地将诛仙四剑收起，目光越过云层望向下方千疮百孔的土地。

西洪荒看似吃了大亏，却也收获了机缘。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

是以西方遭劫，天道补给西方两个圣人。

可芸芸众生，又有几个能真正践行天道？又有几个能够服气天道或者鸿钧的分配？

人欲总不知足。

虽然如今的洪荒生灵还不是东君所熟悉的人族，但众多生灵在本性上却并无什么不同。

怕是下一个大争之世，也在此埋下了伏笔。

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

也不知道帝俊他们能领略到几分，最终又会如何做。

不过，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东君所喜欢的。

天地人的三才之道，无疑是有无数的条条框框。

天之道，人之道，也都有人要为此受损，区别在于少于多，以及后者更加恃强凌弱和无耻而已。

东君想要走别的路。

一条可以真正摆脱束缚，无拘无束的路。

“损一毫利天下，不与也；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人人不损一毫，人人不利天下。”*

东君低声呢喃道，声音近不可闻。

这不是圣人能做到的。

那圣人之上，会有更高的境界吗？

洪荒之中，天道之下，又是否允许这样的境界存在？

*《道德经》

《易经》

《列子·杨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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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罗睺真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