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由于被选定为未来的继承人,为了补上那些缺失的培养,加茂宪纪如今的生活远比你要忙碌得多。
你知道这意味着他比你更受重视,而你也从不觉得轻松是一件好事,从幼时起你就知道,一切都是有代价的。
只是……你如今才看明白,你的亲人们根本不在乎你的术式能够发挥到何等地步,也不在乎你能够登上何等高度。你只是个有些天赋的孩子,而不是不可或缺的那个“独一无二”。
所以他们只在乎你是否能够履行你作为一个女人的职责,在未来辅佐好自己的丈夫,生下有天赋的、继承了他父亲(五条悟)术式的孩子。
谁都不觉得你会生出任何反叛的思想,因为一直以来,你都是如此地维护和顺从这一切的“规则”。
因为你切实地从过去的十几年里,在这份规则之下高人一等,享受到了许多比他人更好的东西。
也正因如此,你即使知道了自己以后能够得到的远比自己想要得到的更少,也仍没法果断地割舍。你并不确定,离开了这里(加茂家)之后,是否还能得到比这更好的。
你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你曾无数次幻想过,倘若你也拥有五条悟那样的体质……一切该会有多么不同。
可是你没有,你也永远不会有。
所以你才会不甘,你才会嫉妒,你才会在夏油杰对你伸出手,向你递来纸巾的时候生出了一个扭曲的念头。
五条悟凭什么看不起你?
凭什么你就只能被裹挟在那些言语中,眼巴巴地仰仗着他的鼻息?
你自己都不敢承认,当初决定和夏油杰在一起,是否有想要用这种方式来“报复”五条悟对你的冷眼的意图,即使你根本不敢让五条悟知道这件事。
可你就是觉得,似乎这么做了,就能够算是一种反抗——对家族的反抗,对婚约的反抗。
你从不愿承认,你总是在做着这种,对方根本就不知道的、看不出来的“反抗”——毫无意义的、根本算不上反抗的“反抗”。
对五条悟是,对加茂宪纪也是。
你翻出了之前打算给五条悟织的那条半途而废的残次品围巾,打算随便补上一截之后便当作答应好的礼物送给加茂宪纪。
用心地织着给夏油杰的礼物,敷衍地将残次品草草了事。
到了春假快要结束时,你才取出那条织得歪歪扭扭的围巾,找到了加茂宪纪。
你将这个礼物送出去的时候,加茂宪纪也愣了一下,他下意识展开看了看,好一会儿没说出来话。
在他的认知当中,你是个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能够做得很好的姐姐,所以在他的想象里,他会收到的也是一条精美的围巾。
可是……
可是笑盈盈地将这样的礼物交付给他的姐姐,看起来又是另一种感觉。加茂宪纪并不觉得失望,甚至比想象中还要高兴些,他觉得他看到了你一些不为人知的、笨拙的方面,这反而让他有种同你更加亲近的感觉。
你将加茂宪纪收到围巾后的错愕默认为不喜欢又不好开口,所以才会露出这样复杂的神色,心里罕见地高兴了片刻,为了更好地膈应他,你还说要帮他围上。
三月底的气候仍未完全褪去寒意,加上宅邸坐落于山间,更是比别处冷上几分。
你从他手里拿回围巾,在他呆呆地、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地抬起下巴,将自己的脖颈完全显露在你眼前时,你的手指在一圈圈地将围巾缠上去时甚至能够触碰到他的皮肤。
你甚至能够感受到那连接着心脏的血管正在鼓动着,似乎只要你用力就能对他做些什么——只要你想,你就可以。
黑色的围巾上盘虬着歪歪扭扭的纹路,仿若蠕动的黑色毒虫。你微微垂下眼睑,盖住了眼神中的恶意,你自己都无法想象,倘若你能看到自己的眼神,会是多么的狰狞可怖。
——啊,真想就这么勒死他。
想让他再也说不出那些让你感到恶心的话语,发不出任何讨人厌的声音,想让他的血液全部流尽,心脏再也无法跳动……
恶欲无穷无尽,咒术师本来就是依靠“诅咒”他人的力量而延续下来的,你的心里头,充斥着对所有人的诅咒。
你仔细地整理好他脖子上的围巾,这才抬起眼来,问他喜不喜欢。
加茂宪纪点点头:“嗯,喜欢。”
听到他的回答,你讽刺地心说,他也就只配得上这种残次品了。
但很多时候,物品的价值不能简单定义为它本身物质上的价格,而是要看它蕴含的意义。加茂宪纪望着你,他抬手轻轻地摸着围巾的边缘,对你道:“我会好好珍惜的,姐姐送给我的最好的礼物。”
你的笑意僵硬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抬手摸着他的脑袋,将他按进了怀里。
你怕再迟一秒,他就能看出你神色的扭曲,看出你对他的恶意。
被你抱在怀里的加茂宪纪迟疑了一下,将手放在了你的背上。只有生母曾这样拥抱过他,在来到了加茂家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被人这样拥抱过了。
“姐姐……”加茂宪纪的脑袋靠在你肩头,他忽然说,“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很好的。”
你抱着他的手不由得收紧。
你讨厌他对你说话的口吻——高高在上的、仿佛施舍那样的口吻。
明明只是个私生子,明明你比他早出生、早在这个家族中生活了十几年。
五条悟在你面前摆架子也就算了,他算什么东西?你已经受够了这种高人一等的姿态,似乎能给你什么是你的恩赐,你就应该对他感恩戴德。
愤怒的火焰在你的胸腔里燃烧,诅咒的血液在你的心脏里流淌,你闭上了眼睛,只为了不让这些恶欲从眼神里泄露出来。
加茂宪纪全然不知晓你心里头的真实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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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已经再也忍受不了半分,收拾好行李后,完全不想再与加茂宪纪虚与委蛇半分。好在你没忘了你的礼数,在返校前向父亲和母亲汇报后才离开。
你的父亲向来不会对你多说什么,曾经你以为这是他对你的肯定与信任,因为你足够优秀,所以不需要他多言。后来你才知晓,他只是不在乎。
因为不重视你,所以对你的所作所为都没有任何评价,他傲慢地认为,教导你这样的女孩子,理应是你母亲的职责。
而你的母亲,则认为你一直在追逐着五条悟的背影,跟随在他的身后,这就是你与生俱来的淑贞。
在加茂家,你完全不敢和夏油杰打电话,你害怕有人听到了会告诉你的母亲,在加茂家,夏油杰完全就是见不得光的存在。你只敢偶尔同他发几封邮件,但每次都很简短,盯着手机打字的时间太长,你又害怕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但是夏油杰几乎每天都会向你汇报他的动态,光是看着那些文字的描述,你的脑海中便浮现出他的身影,可你看完便会立刻删除,只能在心底里偷偷地回味着。
你通过电子邮件告知了夏油杰自己会在今天返校,又告诉他你有惊喜要给他,夏油杰很快便回复了你,说自己非常期待。
你忍住了没有笑,因为担忧司机和使女会通过车内的后视镜看到你的表情。
如此小心翼翼地维系着你这份脆弱的恋情,春假终于结束,你再次踏入学校。
司机和使女将东西帮你送进宿舍后便一同离去,你的室友家入硝子似乎还没有来,你取出了那条精心编织好的围巾,捧着它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你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再次见到你的恋人,抚摸着他的面颊,与他拥抱着诉说你对他的思念。
家入硝子进宿舍的时候,便看到了你坐在书桌前,膝上放着一条黑色的围巾,脸上竟是带笑的。
说实话,这是她第一次在单独见到你时,看到你脸上居然有表情。
在宿舍里的时候,因为你并不在意家入硝子对你的看法,自然不会在她面前维持温柔的笑意,光是五条悟和加茂宪纪你就已经受够了,(在你看来)不会对你造成任何危害的家入硝子,与透明人无异。
可你这次失神了,你没有想到她会刚好回来,甚至是在你没有来得及收起围巾和手机的时候,等你发现她时,她都已经提着行李走到了自己床边。
你不敢确定她是否看到了你的手机屏幕上还未来得及删除的夏油杰发来的邮件,也不敢去赌她没看到并且会为你保守秘密的可能性。
虽然你知道她不是会多管闲事的人,可是万一她随口透露出去呢?万一传到了五条悟或是咒术界其他人耳中……你不敢将自己的命运,依托在一个你根本就不算了解的、甚至没说过几句话的人身上。
正如同夏油杰起先并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是忧心忡忡,同样非咒术师世家出身的家入硝子,你更是不期待她能够在不需要你任何解释的前提下理解你的处境。
你的手都在发抖。
即使假设她没有瞥见你的屏幕,可你膝上的围巾,她却是怎么也不可能看不见的。
你思索了半晌,终于想出了一个解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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