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区天梯，李兄肯定不在话下。”
“对对对，李兄一定行。”
“别说成为天玄宗外门弟子了，凭李兄的天资，直接被收入内门都说不定呢。”
……
被众人吹捧巴结的少年很是受用，紧了紧身上的护身法衣，昂着头率先踏上台阶。
一息过去，两息过去，三息过去，天梯没有丝毫反应。
“也不过如此。”他嗤笑一声，语气狂妄到了极点，加快脚步，转眼间就不见了人影。
其他人对视几眼，争前恐后地跟了上去，生怕自己慢了一步。
等神色匆匆的谢言赶来的时候，天梯前熙熙攘攘的人群已没了大半。
天玄宗每三年就会派遣内门弟子外出招募天赋尚可之人，因种种原因错过招募的人不计其数，其中不乏有些不死心的，便只能来这一年对外开放一回的天梯碰碰运气。
万幸，他赶上了。谢言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他眼中没有轻视，一步一步，慢慢向上攀登。
“我、我不行了……”
“我已经走过三千台阶，为什么还是看不见尽头？！”
抱怨声此起彼伏，一路上不断地有人选择放弃，谢言抿紧唇，眼神动摇一瞬复又变得坚定。
天边的云染上红霞，不知从第几层台阶开始，突然多了一股威压笼罩着台阶上的众人。每上一层台阶，这威压竟还会随之加重！
越往后谢言的腰越来越弯，两条腿就像灌了铅般沉重。
“……”他喉头腥甜，吐出一口血来，脚步踉跄，跌倒在地。
草草葬下阿娘后，谢言孑然一身离开谢家，却被他那位好兄长派来的人追杀，被迫隐姓埋名四处躲藏……他不愿藏头露尾提心吊胆地过完这一生。
谢言顶着愈发恐怖的威压，一点一点地往上爬。
不出一炷香的时间，他的十指皆被磨破，在雪白的台阶上留下一道又一道血印。
额头的青筋狂跳，豆大的汗珠滑过眼角，模糊了谢言的视线。
“野种，当初你生下来的时候我就该把你掐死！”
“不，你不能这样，我、我是你亲爹啊！”
好吵……谢言不适应地眨了眨眼，模糊的景象陡然间变得清晰。
他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的男人就站在他面前，被他一剑杀死。
放眼望去，遍地尸体，血流成河。
谢家，满门覆灭。
“阿娘，你看见了吗！”谢言握着剑的手用力收紧，眼底是说不出的兴奋与癫狂。他这副模样让人毫不怀疑他会因一念之差而堕入魔道。
随着情绪的不断高涨，谢言的心跳疯狂加速，在即将到达顶点之时，蓦地平静下来。他慢条斯理地擦去脸上的血渍，笑了。
如冰雪初融。
破绽百出的幻境，当初为什么会困住他呢……
眼前的画面如碎片般消散，脚下的长阶也尽数坍塌，唯独那柄陌生的剑仍牢牢地被他握在手中。
谢言看着手里泛着红光的长剑，神情错愕。
“却邪？！”
＊
“少主，我们真的要救这个人类吗？他可是万剑宗之人啊！”
“少主？”
小妖们你一言我一语，方才像木偶一般面无表情直挺挺站立的嵇钰缓缓抬头，似是终于回过了神。他摇了摇手中扇子，道，“我还差一个面首，我看他就不错。”
狐妖闻言扭着小腰，动作妖娆地贴近嵇钰，“少主，人家可比硬邦邦的修士听话懂事多了，考虑考虑人家嘛～”
“哦？”嵇钰双眼微眯，目光森冷非常。
狐妖一瞬间如堕冰窖，瑟瑟发抖道：“说笑，说笑而已，少主勿怪。”
嵇钰还没有说什么呢，狐妖倒是先顶不住逃了。
跟着嵇钰的妖族早已练就了察言观色的本事，纷纷四散而去，一时间，林子里只剩下嵇钰和地上躺着的生死未卜的剑修。
没一会儿，嵇钰就后悔把小妖们给吓跑了。
这剑修浑身是血，伤得可不轻，连他都觉得有些棘手。他把人带回妖族地界，累死累活地才给人上完了药。
……
顾清远胸膛起伏，缓缓睁眼，眼前出乎意料的漆黑一片。
陡然之间成了瞎子，他尚未适应，慌乱之中拽住嵇钰柔若无骨的手，又红着脸松开。
他明明被人捅成了筛子，现下却还好好地活着……“多谢姑娘救命之恩，顾某无以为报。”
“姑娘？”看着这个一本正经地对着他身侧的空气说话的人，嵇钰噗嗤一笑，“若我是女子，你莫不是要以身相许？”
“你是男人？！我不是说男人不行。啊不对，我的意思是……”顾清远越是紧张越是说错话。
嵇钰见顾清远这张脸生得不错，本想将人收做面首，现下顾清远这副呆傻的样子倒是让他歇了这副心思。
他骗顾清远自己是附近的医修，见顾清远伤势过重才把人带回住所疗伤。
顾清远双目失明，一身修为损失大半，自是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一段时日后，顾清远的伤好了大半，嵇钰想着便做一回好人，把人放了。
他牵着人的手来到妖界出口，“顾修士，山高水远，我们就此别过。”
“明日吧。”顾清远握紧嵇钰的手，“明日我自会离开。”
嵇钰答应下来，不料顾清远这个出身名门正派的剑修，当晚竟干起了爬床这种勾当！他想也没想地将人踹下了床。
“阿钰，我心悦你，别赶我走好不好？”
听着顾清远表白心意的情话，嵇钰罕见地红了脸。
两人间暧昧的氛围愈发浓厚，嵇钰再也没提让人走的话。直到——
顾清远满心期待地取下缠绕在眼前的白布，他想给嵇钰一个惊喜。
睫毛颤动，顾清远睁开眼，他看着眼前的一切，不愿相信。
此处哪里是什么林间小院，分明就是妖界！
“清远，我今日——”
顾清远脸色惨白，打断嵇钰，“你是妖？”
“是。”嵇钰神色嘲弄，“怎么，你要杀了我不成？”
顾清远深呼吸，手放在腰间的佩剑上，却怎么也拔不出来，他逃也般地离开。
几百年过去，嵇钰成了修为通天为祸一方的恶妖，死在他手中的人不计其数。
而顾清远，身为万剑宗宗主仙门第一人的顾清远，自是讨伐他的最佳人选。
嵇钰死死地盯着顾清远，妄图在他身上找出一点曾经熟悉的影子。
可惜，事与愿违。顾清远出手招招狠辣，不念一丝旧情。
他看着顾清远的眼睛，轻声说：“听闻顾宗主在筹备飞升之事，我来助你一臂之力可好？”
顾清远握着剑的手在抖，他大吼道：“顾前辈，您还要看到什么时候？”
他不是顾清远，而是戚行。
对面的也并非嵇钰，而是谢言。当然，戚行不知道。
被戚行一嗓子惊醒的谢言看着对准他胸口而来的长剑，却无法驱使身体闪避。
却邪剑，妖魔鬼怪见之心生畏惧，动弹不得。
这一剑下去，他定会魂飞魄散。谢言闭上眼。
剑尖只差一寸便会刺入他的身体，千钧一发之际，一双手握住了剑身，一切都按下了暂停键。
面容清隽的男子擦去谢言脸上不受他控制流出的眼泪，温声说：“阿钰，别怕。”
真正的顾清远。
恢复行动的戚行愤怒地拽着顾清远的衣领质问：“招魂阵为何会无用，是你在捣鬼？”
顾清远目光越过戚行落在谢言身上，但笑不语。
谢言被困在嵇钰这个壳子里，无法行动，现在更是连他们在说些什么都听不见了，像极了一尊木偶。
戚行接受了招魂阵失败的事实，他松开手，冷冷道：“顾清远，万剑宗第十七代宗主，千年前，手持却邪诛杀大妖后，悟道飞升……眼下是怎么回事？”
顾清远眼神平静中带着一丝疯狂，“阿钰将他的妖丹给了我，欲助我飞升……”
“我偏不如他所愿。”
咖嚓——
坚不可摧的却邪剑身出现一道又一道裂痕。
以剑灵身份寄居在却邪之中的顾清远身影渐渐变淡，一道小蛇虚影凭空出现，爬上他的手臂，对准他的手狠狠地咬了下去。
顾清远手指抚摸着小蛇的头，笑着笑着又哭了。
虚影消散，存在于世人口中的一代传奇，于今日彻底陨落。
＊
“谢师伯竟还未教你剑法？师弟，你莫不是在开玩笑吧？”
楼影低垂着头，闷闷地说：“师尊太忙，过几日自会教我。我先告辞了。”
楼影回到苍雪峰后，在戚行门前来回踱步，犹豫片刻后还是敲响了房门。
戚行沉着脸抹去了招魂阵的痕迹，堪堪将却邪剑碎片收好。他推开门，一脸不悦地看着主角。
“师尊，我、我想……”
戚行根本没耐心听主角说话，直接把人扔去了妖兽森林。美其名曰历练，丝毫没考虑到主角还是个刚入门不久的连一道剑招都不会的菜鸟。
彼时的谢言正咬牙切齿地盯着引魂灯，他脱离幻境迟了一步，根本不知道招魂阵这东西的存在。
引魂灯稳定燃烧的蓝焰恶趣味地闪了一瞬，谢言瞪大了眼，心道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