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才忙完,盛泊兴一直陪着,陪的宋景行心惊肉跳,直到鹤泽亲兵尽数离开才好点。
礼季看着自己用来拿捏鹤泽和林郡的筹码被一石石送走心都在滴血,但他还是对宋景行展颜欢笑说,“劳烦宋大人,幸苦盛将军。”
宋景行看着这位偶得机会从文书一跃升为郡守的州官,他莫名觉得这人或许能走很远。
礼季这一生,为文始终不及宋景行,为武不及的人就更多了,但最终却是他爬上了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位置,不为别的,只为了宋景行走远他都没拿下来挂在脸上的假笑。
回了军营宋景行本想先看一眼李审,但盛泊兴直接拿宋景行身上的斗篷把他卷起来带走,军营人多宋景行不敢出声直到被摆在床上他都没敢反抗,“好晚了。” 宋景行心虚气势上就比平时差了一截。
越是没什么发现越是可疑,到这时盛泊兴已经确定宋景行有事儿瞒他了 ——就算是误会他也打定主意不讲理,但盛泊兴不明白宋景行有什么事要背着他做更找不到证据证明宋景行暗地里捣鬼。
盛泊兴起身把床边的蜡烛点上,宋景行以为这是要和他围炉夜谈就起身坐着解缠在一起的斗篷,蜡烛只点了一根不是很亮,宋景行刚一抬头就对上了扑过来笼着他的盛泊兴,盛泊兴眼珠好黑,吓了宋景行一跳。
自从盛泊兴做了大将军就总有各路人马抱怨盛泊兴吓人,宋景行一直不这么觉得,但现在他却突然想给盛泊兴跪下,他听见盛泊兴从嗓子眼里蹦出几个字,“今晚熬夜。”
……
蜡烛直到燃烬才灭在蜡油里,中途爆的几次火花都没人管,盛泊兴一边给宋景行揉腰一边听宋景行哼唧,“这次就先翻篇了,再有下次直接送你下黄泉。”
宋景行不成文字的回他,“到底怎么了。”
你们玩儿心的都脏,盛泊兴本来还想教训宋景行几句但是许将突然就闯了进来,“圣旨,还有离州的信。”
八百里加急跑死了三匹马,萧安纯不为别的,只告诉盛泊兴还有七天。
七天之后阿拉善的铁骑将毫无阻拦的踩住鄢都城墙,七天,要么打出滁州在燕夫草原逼阿拉善回援,要么盛泊兴回援。
萧安纯的信很短盛泊兴翻来覆去也看不到什么转机,当初他和花云月承诺十五天打下胡戮滁州,现在算算其实是盛泊兴迟了。
穿上裤子盛泊兴边走边吩咐许将,临门一脚的时候他转身去看撑起上半身的宋景行,“你歇着,没事儿。”
没事儿个屁!
花云月的圣旨里只有第一句话是褒奖盛泊兴收复胡部有功,其余满篇,字字句句都在催命,让盛泊兴要么即刻带兵回援,要么履行诺言打下滁州。
飞芒杀白帝,喉下不可婴。
……萧安纯能抵挡阿拉善到现在已经超过大禹的诸多武将了。
宋景行找到盛泊兴的时候盛泊兴正在剥一只巨熊的皮,那是木衣扎的巨熊,打下百奇的第一天就死在盛泊兴的枪下被埋在城郊,如今挖出来皮肉已经不成形了,说熊皮也不是熊皮,只是一大片附着虫蛆的血肉。
宋景行没和盛泊兴一起上过战场,这是他第一次现场见盛泊兴全身都埋在大片的血肉中。
“你……”
盛泊兴从腥臭味儿中抬起头,“先回去,这儿脏,我等会儿去找你。”
说是一会儿但宋景行等到了午后,盛泊兴特意梳洗一番才来找宋景行。
“吓人吗?” 枭首,剥皮,于战场上取千人首级,盛泊兴从背后捂住宋景行的眼睛,他手上是皂角的香气。
“还好,你打算怎么打滁州?” 宋景行进入正事模式的速度太快,让盛泊兴没有儿女情长的时间。
打滁州盛泊兴虽然没提过但心里是有计划的,他原本要打消耗战,滁州多丘陵,荒石野草少农田,是个长不出粮食的地方,胡部占领滁州后驻军的吃穿用度一应从百奇运送。
盛泊兴原本想再等几天等到滁州来找百奇要粮时再出兵,但现在的情况肯定是不允许他拖延时间,就只能硬打,那么另一个问题就出现了。
滁州地形及其复杂,历年历代又多为匪窝,丘陵当道,诸山伴行,是易守难攻的典范,在滁州策马都是难事,而盛泊兴要想在滁州内打赢喀尔察几乎没有可能。
盛泊兴只能把喀尔察引出来再正面迎敌,之前想用粮,现在是喀尔察的独子。
人死仍不得安生这是极损阴私的事,但盛泊兴做事一向不愿美中不足只求尽善尽美,所以他顺带也把木衣扎的熊也挖了出来,把皮剥了,打算披在一头老黄牛身上,让老黄牛拖着犁,犁上再摆着木衣扎的无头尸身。
宋景行……
“但是木衣扎的尸身找不到了,埋的时候没想那么多,所以我找了具体型相近的代替,希望能骗过喀尔察。”
盛泊兴话里话外都透露着遗憾但是宋景行还是…… 他倒不是反对,但也不想支持,总感觉现在应该说些什么,但又找不出词汇来。
“这样就能一举引出喀尔察的大军吗?” 宋景行绕开了伦理纲常之事,照例对盛泊兴的后续计划发问。
喀尔察不是捷林,更不是木衣扎,阿拉善不会轻易把护卫王帐的大军交给一个无头无脑的人,他当然不会轻易中计,因此后续计划嘛,盛泊兴暂时没有,他说,“我会想出来的。”
……大概因为一直听的都是这么不着调的言论,宋景行竟然没有一点儿吃惊,他知道战事上没人能拦下盛泊兴所以不劝阻。
宋景行深吸了一口气,“那花云月的圣旨呢?我看看。”
“烧了。” 一说圣旨盛泊兴就来气,花云月给盛泊兴和他的全军一顿威逼利诱加官进爵,末尾却要求宋景行即刻回朝,盛泊兴当即起身踹翻了读圣旨的太监,身体力行的告诉和他一起跪拜的将士们,这是满篇屁话。
听见烧了两个字的时候宋景行眼神都呆了,圣旨!那可是要焚香设案供起来的东西!盛泊兴当初发疯,于大殿之上不下跪已是大不敬之最,没想到他还能更不要命!这是要将九族与祖坟一同超度的意思吗?!
“没事,没事,别怕,将在外嘛,花云月她管不了我的。” 盛泊兴伸手给宋景行顺毛,顺的宋景行头皮发毛, “你,你不要……”
宋景行无话可说。
……
盛泊兴吃了午饭就走了,他说他要去放牛,还说今晚大概会有一场守城的仗要打。
放牛,牛披上熊皮远看就像…… 远看什么都不像,就是很恶心的一坨,套上犁后老黄牛只会走直线,盛泊兴站在城墙上,双臂撑着墙垛,“去,把那面写着‘禹’ 字的旗拿出来,和这三颗头一起挂在墙上。”
‘禹’字旗,那是文帝时就一直沿用至今的大禹军旗,是盛家三代将军誓死效忠的主旗,也是胡戮受降时被州官们亲手摘下来的日月旗。
盛泊兴一直遮遮掩掩,躲躲藏藏,恐为人知的打了这一路,到今天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挂起他的将军旗。
和数月前的盛辛一样,和数百年前的盛家一样,‘禹’字旗和‘盛’字旗之下是百战死的将士和鸩酒亡的将军,在咧咧的风声里,他们不曾回到故乡,他们仍驻守在边疆。
天意随人愿,黑的很早,宋景行登上城墙给盛泊兴送挡风的大氅,“许将说你在这上面呆了一下午了。”
“嘘。” 盛泊兴在唇边竖起一根手指,他抬手把宋景行搂进大氅里,“你听,是喀尔察在哭。”
距离上百奇是距滁州最近的城池,但能听见一人的哭声还是很扯,宋景行微微仰起头,身边整齐排列的火把让他能看清盛泊兴的眼睛,兴奋的眼睛。
宋景行少时在鹿林秋猎初见盛泊兴,鲜衣怒马,令人愧作少年郎。
那时,宋景行就觉得盛泊兴适合做大将军,现在也是一样。
“他今天会打过来吗?” 宋景行想起盛泊兴上午说的话。
“会。” 盛泊兴笑起来的时候整张脸就非常狂妄,不是英气,也不是恣意,就是彻彻底底的狂妄,“他儿子的头还在这上面挂着,而我会教会他什么叫人生亦有命。”
人生亦有命,安能行叹复坐愁 …… 这句诗不是用在这里的吧……
宋景行没有戳穿盛泊兴的文学造诣,他很爱现在的盛泊兴,鲜衣怒马,凡人见之生愧。
比起在鄢都困于家仇国仇不得出路,现在的盛泊兴才是真正的盛泊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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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剑行赠仇将军北征》 明,郑善夫
意思是孤身奋战。
《拟行路难·其四》南北朝,鲍照
人生是既定的,怎么能成天自怨自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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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第 6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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