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军营,全军远征,这一仗并没有听起来那么轻松,即使是在大禹武力最昌盛的时期,身负黄金甲之名的盛老将军也曾直言,“胡部之勇必避其锋芒。”
像深入敌营这样的事至少要甚于胡部三倍兵力才算彻底有把握,而盛泊兴带的兵甚至对不上喀尔察手上的人数。
战力悬殊,好在盛泊兴还没打算正面迎敌。
数千余人行军声势浩大,盛泊兴特意压着行军速度等到天黑才逐渐入了滁州境。
荒草丛生处,人头落地时。数十年来积攒的重镇杀伐气弥漫在这个破败的州郡与侵袭而来的铁甲粼光搅在一起,让人无端想起壮士赴死的慷慨悲歌。
盛泊兴命令全军下马,步行以免打草惊蛇。
盛泊兴的这个军队,是包括胡戮守军在内受武神下凡论影响最深的军队,一向唯盛泊兴马首,将军令奉做圣旨。
这回包括骑兵在内上阵三千士兵都各自带来火石干草和各类助燃物。
—— 滁州匪寨密集,远离水源活人又少,盛泊兴几乎是立刻敲定要再用一次火攻。
靠近胡部据点后盛泊兴下令让各营将士分散开尽量围在滁州前面布置干草,泼洒火油,自己带了数十亲信要潜进滁州探路。
常大龙挥舞着他的大刀有点儿怨气,他跟在盛泊兴身边算是亲信,“将军,咱们怎么还不打进去啊?这阵势弄得这么大就在外面点几把火有什么意思?”
“时机未到,你听令行事就行了,该打的时候有你打的。” 盛泊兴用气声和常大龙说话,他的声音一旦压低去浊取清听起来就少了几分威势,着实给了常大龙蹬鼻子上脸的勇气。
“人都带过来了,还是头一次这么全,不打多白瞎,再说将军现在咱们出兵还能打胡部一个措手不及!”
盛泊兴瞟了常大龙一眼,这家伙正因为自己成功说了个成语而沾沾自,盛大将军本人撂下脸来,“你在教本将军?”
“没有,没有,不是,不是,将 ……” 常大龙手忙脚乱的把刀收回刀鞘后腿了一步,话还没说完就被石在川拉到一边,“你闭嘴吧。”
……逐渐靠近胡部军营听见吵闹的人声盛泊兴示意停下然后让许将前去打探。
时机未到…… 滁州适合驻地守军打伏击,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易守难攻,盛泊兴不打算在滁州剿灭喀尔察 ——余孽难清而且战线较长。他想先尽可能的削弱喀尔察的实力,守城如此,火攻亦是如此。
许将鸟一样的从高处落下,“看起来喀尔察像是在办葬礼,胡部很多都聚在这儿,看不清,但至少有五千人。”
“胡部实行天葬,没有土葬的风俗,你再详细说说是个什么场面。”
……
盛泊兴觉得现在攻打喀尔察是出其不意,明智之举。喀尔察也这么认为 —— 现在攻打盛泊兴也出其不意,是明智之举。
“伟大的熊神啊,请庇佑您的子民,庇佑他们战无不胜 ,庇佑他们无往不利,庇佑他们勇猛无敌,庇佑他们魂归故里。”
驷驖孔阜,六辔在手。
公之媚子,从公于狩。
奉时辰牡,辰牡孔硕。
公曰左之,舍拔则获。
游于北园,四马既闲。
輶车鸾镳,载猃歇骄。
以血涂面,兽皮作衣,围火而舞,嘶哑为歌,明暗的火光交错滚落在喀尔察抹满了血的脸上,让他才被烫伤的半张脸狰狞如厉鬼,另半张也不似活人。
战前的祭歌咿呀为调伴随着胡人起舞时踢踏的步伐,古老的长调里蕴藏着塞外数不尽的风霜雨雪,严寒沙石。
以天为被,以草为席,那是胡部千百年来一直流传在血脉中的最原始的声音,数千胡人随之起舞的场面血性又凝重,兽行,□□,还有兽的灵魂。
胡部尚武,崇敬自然之灵,有战前祭祀祈求神明保佑的习俗。
…… 盛泊兴真想戳瞎许将的双眼好好问问他你他妈管这叫葬礼?!
“回去,先和大军汇合!” 盛泊兴当机立断带着人往回跑,身后悠扬的长调正唱到**,雄壮的低音有如夜鬼索命。
胡部的祭祀已经到了尾声,火石和干草却才仅仅布置一半,现在返回百奇即使快马奔袭也很容易半路就被喀尔察追上,以疲待逸,逃兵易败,回撤只会被喀尔察截杀,必须抢占先手打个措手不及。
但是盛泊兴只带了三千人。
“传令各营,速速收拾行装,步兵打头,骑兵押后,听我号令,强攻滁州。石在川,你即刻带我虎符回百奇领援军。”
盛泊兴下令时许将的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确实有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样的说法,但谁家主将会和敌军想到一块儿去啊!
这是什么不顾死活的默契!盛泊兴莫不是通了敌要把三千人往虎口送!?
为什么这么恰好他们赶来偷袭喀尔察也正要出兵!两军各自出其不意的遇上时不会觉得缘分已到吗?
…… 思路越跑越远,许将心里也越来越凉,地形上他们肯定不如胡部了解滁州,兵力上还不到喀尔察的一半,甚至于在气势上胡部唱诗般的祭祀也已压了盛泊兴一头……
“现在回撤,或许还来得及。” 许将猛的抓住盛泊兴持枪的手,“将军!”
“来不及。” 盛泊兴拽过骕骦翻身上马,“我不能下令撤军。”
…… 常大龙握刀策马来到盛泊兴身后,他和他的战意都跃跃欲试,许将抬头,看见盛泊兴身后正在整装的军队,他们和他们的战意也都盲目的跃跃欲试。
盛泊兴可以下令强攻,可以下令伏击,他甚至可以下令让军队打一场没有准备的仗,但他唯独不能下令撤退。
没有人说过盛泊兴不能下令撤退,但这是所有人都默认的事,盛泊兴是大禹的救星,是天上下来的武神,怎么能败给凡人,怎么能在凡人面前撤退?
盛泊兴拉开许将拽的很紧的手,他故作轻松,“这可能就是天意?说不定我能赢呢?”
很难。
有理智的人都知道这很难,但放眼全军只有两个有理智的人。
盛泊兴把宋景行的环佩拴在枪头的红缨上,他连打了好几个死结系的很紧,环佩隐没在红缨里敲击木制枪杆时声音又低又沉。
……
盛泊兴说的对,来不及撤兵了,军队还没收拾完,远远的就看见喀尔察骑熊的身影,胡部的先锋持着火把,火光之下喀尔察看见了滁洲城外成片的人影。
喀尔察没反应过来,喀尔察以为自己眼花了,喀尔察揉了揉眼睛,喀尔察回头拍了拍副官,火箭瞬间从喀尔察溃烂的脸侧划过,箭尾上带着的浓烟让喀尔察犹如重临火场……
喀尔察还没想明白为什么大禹的士兵会出现在这里,但新仇旧恨如今就在眼前,他一时血涌,举起双斧怒吼到,“杀!”
盛泊兴原本的计划应该是草蛇灰线,千里伏敌。他下令埋下长长的引线打算待全军退出滁州后再一并引燃,借风起势烧掉滁州一臂,而后功成身退,不费一兵一卒。
现在引线肯定是埋不了了,只能用火箭引燃,胡部迎面冲杀而来,怒喊声震天彻地,盛泊兴紧紧盯着埋好的干草火石计算时机,“放箭!”
又是火攻,又是同一招,胡部会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吗?
会。
火焰 “嘭” 的烧起来的时候,胡部最勇猛的壮士都停下了脚步,干草易燃燧石难灭,人惧怕火是天性。
喀尔察再次想到了那场不算久远的百奇城前的烈火,他没有下令再次冲锋,隔着一道高高的火墙两军对垒,主将相望 …… 其实各自心里都没有底。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而我在夜晚看不清人影。
即使是目力甚佳的猎手也很难在夜晚估算出着黑甲的敌军究竟有多少。
盛泊兴什么时候来的,带了多少人,又准备了那些陷阱,那天兵天降般突然出现在胡部面前的盛泊兴,很难让喀尔察不怀疑他是不是早有准备有一战之力。
败仗的经历犹在眼前,滁州易守难攻,是及时止损还是下令冲杀。
喀尔察不是空有莽撞的将领,他不敢冒进。
而在实打实的正面对抗前喀尔察的这点儿谨慎是盛泊兴唯一占上风的时机。
…… 首先是拖,援军是盛泊兴现在唯一能寄予厚望的东西,但往返滁州与百奇即使是骕骦也要三个时辰,很可能盛泊兴最后的结果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而第二计划就是盛泊兴的传统艺能 —— 走一步,看一步。
后人形容这场战役是以少剩多的典范,是盛泊兴神武下凡的证明。
……
《国风 秦风驷驖》讲的是古人狩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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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第 7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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