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天亮的晚,日光还暗,雪没有要停的意思,日出东方是胡部来的方向。
冲出重围时许将也受了不小的伤,风雪迷眼他现在看什么都是朦朦胧胧的,连鄢都的城门都看出了重影 —— 怎么城门前好像还有人?
一道人影策马而来时许将下意识的甩起他的绳镖。
…… “来人!快来人!” 宋景行刚冲到许将眼前就被绳镖刺中了肩膀来帮忙的人以为是敌袭持剑就要上,许将更急了抽出手里刃要死战……
“等等!停手!是我!”兵荒马乱里盛泊兴悄无声息的从马背上滑落摔在了地上把场面变得更兵荒马乱。
宋景行堪堪制住了场面对着半聋的许将说,“是我。”
阿拉善的大军就在身后宋景行顾不上拔出绳镖,他弯腰把盛泊兴托上马急着往城里冲,“走!”
绳镖的另一头还在许将手里,他刚听着这声音觉得熟悉紧接着就被重重一拽,许将猛的回魂擦去眼上结的冰霜看清了宋景行和他肩上的伤。
……盛泊兴生死未卜,大禹国破在即,但许将看见自己的绳镖还扎在宋景行身上时仍旧是一股恶寒袭来差点从马上滑下来。
要了命了真是!
……
有些事要发生的时候是有先兆的,这样邪门的大雪阿拉善不可能不攻城,鄢都但凡有些门路的非富即贵大半都逃出去避难了,还没走的就是那些秉持着仁义礼智信要与国死的人。
宋景行策马到了济世堂还留下的医师不多了居然凑巧见到了位面熟的。
“这是 …… 啊,他他他,呃,快进来,我去拿药。” 盛泊兴现在可称不上纨绔,他是家家户户都供了画像的真神。
医师没敢问外面打的怎么样,也没敢问大将军怎么被送到这里,他秉持着医者仁心粗略的看了眼盛泊兴几近气绝的脸转身从床底下找出宋景行从前给他的半根老山参。
事急从权,老山参洗都没洗还带着土地的芬芳就被切成片塞进盛泊兴舌下。
“大将军他……”
宋景行徒手把许将的绳镖扯断然后打断了医师,“你拿上这里最好的外伤药,找个担架抬着盛泊兴,我去准备马车我们即刻出城,许将你看好盛泊兴。”
和盛泊兴高位者的压迫不同宋景行发号施令时有种条清理晰的秩序感,很难让人拒绝。
医师咽下“可能救不了了”的后话,哎了一声就去找药。
宋景行派带来的一千人驻守城门拖延时间,他吩咐不要缠斗城破就去汉青宫找李惊苼,自己则就近找了辆车套上骕骦赶到济世堂前。
盛泊兴大约还剩半口气,只是气息太微弱,抬他上车时这位因出场次数不少因此突然拥有了姓名的孙千孙医师生怕把盛泊兴的气摇散。
许将站在马车旁给宋景行递了个□□,“公子您带着小王爷先走,我得去王府看一眼。”
许将身上有伤还都没处理 …… 宋景行身上也有,“我会带着盛泊兴去淇州长流,你记得到了长流找白家。”
显然,退路和落脚地都是宋景行提前安排好的,许将深深的看了一眼宋景行,不知这是不是生离死别前的最后一眼,许将突然释然的觉得工于心计也好步步为营也罢,或许自始至终宋景行都只是想救盛泊兴。
“照顾好小王爷。” 许将说小王爷,宋景行扬鞭,他忽然觉得周身的一切都很轻,骕骦奔出去的时候好像卷着鄢都的往事一块儿飞了起来。
小王爷啊,多久没听见有人叫小王爷了。
……
甚安王府。
下人很早之前就被遣走了,只有老管家要照顾老王妃,管家要照顾老管家就这么坚定的一拖二的留了下来。
数月过去王府里还是一副出丧的模样,许将翻进王府想到生死不知的盛泊兴忽然一阵心酸,这白绫不知都是谁的份呢?
“夫人!夫人!” 许将冲进了祠堂果不其然看见张怀兮跪坐在蒲团上安然念佛,“夫人!城快破了咱们快走吧。”
老管家和张怀兮一样安静,管家则诧异的迎上去,“许将你怎么在这儿?小王爷呢?外面怎么样了?阿拉善死了吗?”
“先别问这么多,你快去找两匹好马,套上车咱们走。” 许将推开管家上前扶张怀兮,“夫人,咱们先走,王爷等着呢。”
张怀兮很轻,骨架本来就小又一直食素,而且她实在是老了,但很奇怪许将就是不能把张怀兮从蒲团上扶起来,
“你来接我干什么?你心里知道,我不会走的。”
平时一直很能大惊小怪的老管家此时也很安静,他回过身,许将看见老人手里拿着火油,许将猛地劈手夺过火油,他紧接着跪在张怀兮面前,“夫人您别,您跟我走,小王爷还等着您呢,您不能不管小王爷啊!”
“我知道他。” 张怀兮像什么金身罗汉一样不动如山,“你替我照顾好福宝,再将这个交给他,叫他多吃饭,多穿衣。” 张怀兮从怀里掏出一对儿玉佩,“你劝没用,谁都没用,这一天我实在等了好久。”
许将想不明白为什么他拉不动张怀兮,他分明尽了全力,眼泪再次从这个铁血冷酷的暗卫眼睛里不要钱的流,他甚至流出了鼻涕,“不行,不行,夫人,不行,不行的,不行。”
张怀兮于盛泊兴是母亲于许将亦是,二十多年来许将第一次哭的像个孩子一样,他搂着张怀兮的腰像要把盛泊兴的那份也哭出来。
张怀兮怜爱的摸摸许将的头,“冲元啊,你听过那首诗吗?”
无人与我立黄昏,无人问我粥可温。
无人与我捻熄灯,无人共我书半生。
无人陪我夜已深,无人与我把酒分。
无人拭我相思泪,无人梦我与前尘。
无人陪我顾星辰,无人知我茶已冷。
无人听我述衷肠,无人解我心头梦。
无人拘我言中泪,无人愁我独行路。
回首向来萧瑟处,无人等在灯火阑珊处。
张怀兮这一生常伴青灯古佛从无他想,只求夫君平安儿子长寿。
她如佛母般低头,许将也是她的儿子,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会叫冲元了。
“盛辛走后我实在等这一天等了好久。走吧冲元,把延福也带上。” 延福 —— 因后续还有戏份而忽然拥有名字的管家。
许将仍是不肯起身张怀兮摸过他受伤的后背,“福宝不会死的,他娘保佑他,你也要平安啊。”
……
那么大的雪鄢都还是起火了,火先是从汉青宫和甚安王府烧起来,而后一传十的烧了鄢都最繁华的一条街。
阿拉善终于破开城门时见到的只是安静燃烧的鄢都 …… 不愧是鄢都,烧也烧的富丽堂皇,美轮美奂。
汉青宫是开元帝定都时就建立的王宫先后经历数次扩建但基础框架都是木质,汉青宫烧起来的时候火是很难扑灭的。
李惊苼带着军队撤离鄢都,走之前花云月并没有阻拦他们搜刮汉青宫的珍宝 —— 虽然汉青宫已经被出逃的先帝和离宫的宫女太监门搜刮过数次。
即使是泼天的大雪也压不住故意纵的火,鄢都顶上一片黑云笼罩把日出的光遮挡的一丝不漏。
李惊苼听着胡部的马鸣声见证鄢都化为飞烟,宝贝的传国玉玺虽然被及时接住但还是碎了一角,李惊苼将玉玺拼好看见碎掉的正是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的 “永昌”二字。
复元七年,冬月廿七,大禹国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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