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泊兴先扶宋景行上马,然后自己也跟着骑上去,他在宋景行疑惑的目光里解释道,“你现在骑不了马。”
宋景行颇认同的点头礼数周全的说,“多谢,麻烦小王爷了。”
“迷糊成这样还说没醉。” 盛泊兴环着宋景行握住缰绳,他没喝酒但却忽然觉得自己也很轻快。
“驾!” 盛泊兴从喉头吐出一声命令,胯下骏马立刻飞奔出去。
…… 非急时鄢都内禁策马疾驰!宋景行回头瞪盛泊兴。
“怎么了?” 鄢都盛行礼仪之风还是先帝年间,早好几十年前的事,小王爷自会骑马时就一直驰骋在鄢都街道上从没在意过这条禁令。
宋景行刚刚是在心里想了一通规劝的道理,他没说出来,但以为自己说出来了,他见盛泊兴不理会心中郁郁,“慢点。”
“什么?” 盛泊兴没有慢下来,他没听清似的问。
“你怎么这样?” 宋景行于是摆出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神情,他摇头叹气转回去倾身也要握那缰绳。
“唉唉唉,危险。” 盛泊兴眼明手快的扣住宋景行的手,他勒马,终于慢了下来,“小教授要干嘛?喝醉了就要抢东西,撒酒疯,你是这种类型吗?”
“慢些。” 宋景行没理会盛泊兴的话,他又重复了一遍。
“难受吗?那我慢点。” 现在的宋景行是不会接盛泊兴玩笑的,盛泊兴抬手在宋景行额前试探看宋景行没出汗才又走起来。
“小教授。” 马蹄 “咯噔咯噔” 的响盛泊兴怕宋景行伤风悄悄把宋景行圈进自己怀里,“我找你借书那天你为什么一副不想理我的样子?”
—— 宋景行之前说的话这人是一句都没听懂!
“那你为什么不请假?” 宋景行的手还握着缰绳,盛泊兴的手也还握着他的手,握了一会儿各自手心都生出些薄汗,滑滑腻腻的不太舒服。
“请什么假?你是说我前天没来要请假?” 盛泊兴灵光乍现般接上自己的话,那实在当选小王爷平生前十的见微知著。
宋景行认可的点头,“你为什么不上课?还不请假?我以为你会来。”
“我……” 盛泊兴找不到借口为旷课辩护,“小教授等我来的吗?” 但盛泊兴很会抓重点。
“没等,我只是以为你会来。” 酒劲儿挥发宋景行开始觉得头晕了,他下意识往后的靠在盛泊兴怀里,“晕,怎么还没到?”
“快了。” 盛泊兴看着前面的马场大言不惭的回答,“我等会儿让他们预备解酒茶给小教授。”
—— 盛泊兴不可能那么规矩的送宋景行回梅府,他要是那么规矩,他和宋景行根本不会有以后。
“下来吧。” 盛泊兴扶宋景行下马时看见宋景行脸上一阵潮红,“小教授?很难受吗?”
“晕。” 宋景行没想到酒劲儿那么大,他没精力注意自己被送去了哪儿他现在只觉得天旋地转的晕。
“怎么回事?” 盛泊兴又探了一下宋景行的额头,不烫,冰凉。
马场开阔,地处远郊,山口的风吹过来的时候盛泊兴忽然抱起宋景行跑进屋里,“快去请大夫!”
……
解酒茶没来得及喝下去,给宋景行喝的是汤药,病症是水土不服。
—— 宋景行是淇州人,初到鄢都一直有轻微不适的症状,本来呢宋景行还年轻,就算不刻意调理慢慢适应就能好,但是酒气行散,骑马时又吹了点风,病气挥发症状就重了些。
大夫在开的药里又添了一味主安神的朱砂,“这位公子恐常忧思,伴有郁结之症,平常还要注意开导。”
盛泊兴金枝玉叶是不参与给大夫打赏的,他摆摆手叫人把大夫送出去自己坐到床边,“小教授年纪轻轻还忧思成疾呢?”
宋景行没虚弱到晕过去,他半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休息,“没有。” 宋景行矢口否认。
“那是我听错了?还是人家大夫说错了?小教授平常都忧思什么?分享分享啊。” 盛泊兴把空的药碗放到一边脸怼到宋景行眼前观察宋景行。
宋景行本来睁眼就晕一看盛泊兴的脸更觉得晕了,他伸手推了盛泊兴一把,“没有。”
“别害羞嘛,小教授说说看,是忧思谁家的姑娘还是愁哪里的情啊?” 在小王爷金玉供养出的脑子里,世上无难事,能让人发愁的唯有真情二字,盛泊兴贱兮兮的凑到宋景行身边撞宋景行的肩膀,“说说看。”
“轻浮。” 宋景行没再睁眼他皱着眉往床里挪了挪,“这事小王爷别和我老师说。”
“那你求我。” 盛泊兴棒打随棍上,他脱了靴子跟着宋景行把整个身子都挪到床上。
“小王爷?” 宋景行到底还是睁了眼,第无数次诧异的看盛泊兴。
盛泊兴的眼神很真诚,而且戏谑,“求我。” 他重复道。
……
盛泊兴把宋景行的药方收好留作宋景行的把柄并以此要求宋景行天天和他一起吃午饭。
宋景行偷偷生病反抗不得就只好被拿捏,他不方便在梅府熬药,盛泊兴还专门找人按顿熬药送到国子监去,和宋景行说算人情账上。
原本宋景行是抗拒和盛泊兴一起吃饭的 —— 他本以为会很尴尬,但是盛泊兴意外的相当能聊,很少冷场,宋景行也就慢慢习惯了和盛泊兴一块儿。
今天梅常侍又要全天留在国子监,这种时候宋景行就会和盛泊兴拆开,各回各家的分开吃。
看盛泊兴回娘家萧安纯和许将一块儿阴阳他喜新忘旧,李必仪认真的打探宋景行的喜好,盛泊兴忽略掉身边两只聒噪的鸟和一只愚蠢的兔子隔了几张桌想和宋景行眉目传情。
但宋景行背对着盛泊兴。
…… 梅常侍时不时向身后张望了几下,“小铭,你看看小王爷是不是看着我呢?还是在看什么?”
梅常侍很少在吃饭的时候说话 —— 倒不是因为食不言,主要是他年纪大了怕不消化。
猛的一提盛泊兴宋景行先心虚了一下,他回过头刚好迎上了盛泊兴的眼神,盛泊兴给宋景行比了几个抽象的手势。
…… 很不想在这个时候和盛泊兴有默契,但宋景行真的看明白了,他只好无奈的点头表示知道。
“悄悄话啊。” 学业上梅常侍对盛泊兴不予置评,但人品上梅常侍很满意宋景行新交的朋友,他颇有童心的打趣到。
“嗯。” 盛泊兴并没什么让宋景行觉得羞耻的地方,但在梅常侍面前时宋景行总是羞于讨论盛泊兴,他没否认,短促的答应后就不在开口。
孩子大了总有秘密梅常侍也不多问,吃完饭就放宋景行去找盛泊兴。
……
盛泊兴约在典学所见面,这地方原本是国子监的藏书所在,后来国子监正经建了藏书阁典学所就闲置给教授,掌教论课用,这几年鄢都学风荒废除了宋景行常来典学所看书,很少有人来。
“先喝药。” 宋景行来的时候盛泊兴正在翻宋景行桌上的《九章算术》,宋景行没制止盛泊兴端起矮桌上的药碗一饮而尽。
这药宋景行已经连着喝了十几天,他的病早就大好,药方也先后改过几次,现在的成分接近于补药,“我感觉我不用再喝了。”
“看来小教授对自己的医术很有自信。” 和四书五经不同《九章算术》偏向理学,盛泊兴并不抵触。
“那明天休沐我去医堂看看。” 宋景行把挂在笔架上的算筹递给盛泊兴,“小王爷精于术数?”
“这种东西又不难,我娘为了让我以后接管王府,从我小时候她就教我看帐了。” 盛泊兴没有卖弄学识的喜好,他把算筹又挂回去抓了宋景行的手装模作样的给宋景行把脉,“我和你一起去。”
“以后接管王府” 放在盛辛还壮年的背景下颇有大逆不道的味道 …… 幸好盛泊兴是甚安王府独子。
“摸出什么了?” 盛泊兴把脉的地方都不对,宋景行配合的看盛泊兴装出沉思的模样。
“摸出公子心事重重,明天去完医堂要不要一起去玩儿?” 自从大夫说过宋景行忧思郁结盛泊兴就记在心里还时不时拿话点一下宋景行,好像能打探出什么秘辛一样坚持不懈。
“庸医。” 宋景行随手合上《九章算术》,“去哪儿?” 除非真的有事,宋景行现在已经基本不会拒绝盛泊兴的邀约。
“跑马?或者苏阳河,看大夫说你身体怎么样吧。”虽然已经不再藏书,但典学所的书架上还是堆了不少典籍,盛泊兴起身随手抽了一本《汲冢琐语》胡乱翻起来。
“你别又把书带去课上,我还是要叫掌学的。” 盛泊兴有好几次从典学所顺杂书去课上看的先例,宋景行起身关了窗。
“关窗不闷吗?铁面无私,严防死守,你把我当什么人?” 早春已过,正是春夏交接的时节,盛泊兴穿了一身绛紫色锦袍,颇为不羁的坐着。
窗是明纸糊的关了窗屋里也亮,盛泊兴斜斜的靠在窗根下衣服上银线密绣的花纹就闪出光华,时隐时现的流动起来。
“怕你携书潜逃,看过记得放回去。” 典学所的书原本都是宋景行常看的经史类,最近盛泊兴时常出入带了好多杂谈,闲本进来。
“你知道我读不进去。” 盛泊兴把手上的书扣在脸上,“至诚而不动者,未之有也。不诚,未有能动者也。” 他故作老学究的语气边背书边晃脑袋,“你听听,这都什么胡言乱语?”
盛泊兴时常说这种话,并对为学为文大为抨击,每到这时宋景行就不接话,他也不反驳。
宋景行继续看他的《九章算术》。
“小教授?” 盛泊兴随手把他的杂书扔到一边,他一个咕噜坐起身,“你不觉得这些书都枯燥乏味,了无生趣吗?”
宋景行没纠正盛泊兴用词不当,他起身捡起地上的《汲冢琐语》,“午休快结束了。”
……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