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星际联盟要求穿着统一的制服上班,喻青也不会让自己显得如此单调。戒指项链层出不穷,每日佩戴的饰品从不重样。
装扮陆政庭冰冷的住所,自然也成了喻青施展兴趣爱好的一部分。
从挂件、花束开始,家中的色彩逐渐鲜明,原本冰冷的格调也变得温暖舒适,空气中也充斥着花朵淡淡的清香。
陆政庭的行李不多,所以喻青理所当然地征用了他空着的半个行李箱,一股脑地将未叠的衣物塞进去后,甩手不管,扭头去收拾自己的行李箱。
陆政庭站在原地,看了他足足半分钟,最后无可奈何地蹲下身,替喻青叠衣服。
他不是没有说教过喻青,只是对方太过于自由无拘束,说了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嘴上只会嗯嗯敷衍应着。
多说几句,对方就会嬉皮笑脸地凑近,拉长语调,语气里满是亲昵的笑意,“你帮我呗。”
收拾完行李下楼,等在楼下的下属帮他们提行李上车。
正午的太阳高高悬在头顶,地面滚烫闷热,影子聚拢在脚底。
下属将行李放进车内。
裹着热气的风迎面扑来,喻青眯了下眼,顺势没骨头似的靠在了陆政庭身上,说话时尾音拖得长,“我饿了。”
下属低眉颔首,装没看见,绕去前方开车。
陆政庭单手推开他的脑袋,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递了过去,“行政官在等我们一起吃。”
喻青轻哼了声,没回他的话,接过他的糖,佯装不经意问:“哪来的?”
“收容所的小孩给的。”
收容所的居民基本上是其他星球迁居过来的,大多是经历过战争、灾难后,被星际联盟接济收留。
喻青厌恶星盟的权利游戏,但也无法否认星盟的功绩。
悬浮车迅速移动,喻青晃着脑袋,剥开糖纸,吃下糖。
糖纸是色彩斑斓的塑料纸,包裹着的糖果晶莹剔透。喻青将糖咬得咔呲响,随着唾液分泌,嘴里迅速漫起一股充斥着塑料的甜蜜。
他往后靠在椅背上,视线直直盯着前方,像是随着悬浮车无意识移动,又似乎是陷入思绪的发呆。
直到嘴里的糖彻底化开消失,他才偏过头看陆政庭,不同于平日里嬉笑玩闹的态度,语气显得格外认真。
“盲目信任弱势群体这一点,你什么时候能改掉。”
帝国是全星系最和平安全的领域,而星际中心是帝国的中心发展地带。窗外高楼林立,列车与悬浮车在筑起的空中通道飞速行驶相错。
陆政庭的视线一直停留在窗外。
但却始终沉默。
“装聋作哑。”
喻青翻了个白眼,移开视线,眼不见心不烦。
下属直接将悬浮车停到餐厅,餐厅的接待人员带着人往包间走,行政官早已等候多时。
喻青和陆政庭甫一落座。
行政官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放在桌上,两只手指按住名片,缓缓推向喻青,视线幽怨。
看见眼熟的名片,喻青装模作样啊了声。
行政官将名片翻了个面,背面内容包括一串乱写的联系电话、一个和星盟大厦一模一样的地址。
没好气地盯着他:“喻青先生,这是做什么?”
“这是什么?”喻青从桌上拾起名片,瞥了眼名片的地址,又倏地随意丢回了桌上,举起手喊了声冤枉,“生厂商竟然自作主张给我改了个地址,我要求的地址明明是审判官的家庭住址。”
“你……”
行政官哑口无言,看了看一脸愤恨的喻青,又看了眼依旧面无表情的陆政庭,迟疑半晌,默默捡起名片,塞回了口袋里。
佯装无事发生。
服务员恰巧敲门进来布菜。
待人离开,行政官自然地揭过话题,聊起了此次任务。
“霍赫星现在处于封禁状态,前期并未迅速反应,及时做出防控措施,导致霍赫星居民大范围感染,现在急缺人手,尤其是医护人员。”
“附近星球的领导者也存在一定顾虑,虽然愿意向霍赫星运送物资,但仍然拒绝派人前往。若是星盟强行施压,到时可能局况更差。”
说到这,行政官提前和他们打了针预防,“上回陆在霍赫星领域内被袭击,这群人极大可能并未离开。”
喻青耐着性子听完,敲桌面的动作停止,举手提问:“你们意识到星盟内部出问题了吗?”
他聪明,能猜出星盟出了内鬼,也在陆政庭的意料之中。
得到行政官的默许后,陆政庭低嗯了声。
喻青笑吟吟地追问:“那你们认为,袭击审判官的这批人是霍赫星的住民,还是内鬼雇佣的星际流匪?”
包间里另外两人没有作声。
沉默片刻,行政官叹了口气,幽幽出声:“喻青,和你聊天需要随时携带降压药。”
喻青眨了眨眼,不置可否,关切道:“保重身体。”
“我会的。”行政官礼貌回应。
用过午餐,行政官赶着回星盟大厦处理公务,出门就和他们道别,匆匆离开。
两人乘坐跃迁器,再次到达霍赫星。
霍赫星的领袖杜鲁早就接到了星际联盟的讯息,带着警卫前来迎接。看清审判官身旁那张熟悉的脸时,脸色骤然变难看。
听说喻青会来是一回事,亲眼看见这祖宗出现又是另一回事。
时至今日,杜鲁依旧记得那日重查监控,画面中央充满挑衅、鄙视意味的手势。
但喻青向来不知收敛,喜欢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无视对方吃屎一般的表情,乐呵呵地上前打招呼:“上次匆忙离开,没能见到领袖,我深感遗憾。”
“……”
杜鲁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干巴巴回话:“…是么。”
霍赫星位置好,虽然发展程度不及帝国,在星系中也排得上前列。
往日里熙攘繁华的街道此时空荡寂静,空气中有挥之不散的血腥味与硝烟味。陆政庭是一步步从军队最底层爬上来的,对这个气息并不陌生。
常年留在战场上的人对这个气息都不会陌生。
只是他没想到,这场传染病竟然将一个繁荣的星球折磨到这个地步。
喻青和杜鲁闲聊之际,审判官扭头,四处打量。将落败萧条的街景收进眼底,垂在身侧的指尖微不可查地颤动了下。
一行人正对面是一栋灰白色的教堂式建筑,建筑顶端是一枚巨大的十字架,原是诵经祈福之所。整座建筑的门窗都紧紧闭合,为了防止人窥望,窗口都用黑色窗帘遮挡。
陆政庭的视线正要从窗前移开,却忽然一顿。
原本紧闭的窗内只能看见一片寂静垂落的黑色帘子,但此时帘子轻晃了下。
陆政庭似有预感。
下一刻,一只苍白的小手握住黑帘一角,应该是被窗外的动静所吸引过来,轻手轻脚拉开一道缝隙,脑袋才高过窗台,露出半张稚嫩的脸,小心翼翼地看了过来,没想到兀地和人对上视线。
黑帘慌乱被甩开,晃动两下,归于静止。
陆政庭肃立不动,薄唇微微用力抿住,眼底闪过一瞬间的迷茫。
等待几秒,黑帘再次被人拽开。
还是那个孩子。
这一次黑帘被拽开的范围更广,露出小孩完整的一张脸,小孩漆黑的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最后踮起脚,左手紧紧拽着窗帘,另一只手艰难举起,伸出指尖,在窗户上写着什么。
一笔一划,格外认真。
陆政庭目不转睛地看着,在心底默默跟着写。
小孩写完,放下手,脸上满是愤怒与仇恨。
他心底的答案也逐渐成型。
是两个字。
坏蛋。
陆政庭一愣,下意识以为自己猜错了。
而下一瞬间,小孩张开嘴,冲他做了个口型。
依旧是那两个字。
坏蛋。
另一边的喻青见陆政庭没有作声,停止了和杜鲁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顺着陆政庭的视线看了过去,恰巧目睹小孩无声说话。
喻青讶异地挑了下眉,往前迈了一步,靠近陆政庭身边,单手搭在陆政庭的肩膀上,嗤笑了声,凑在陆政庭的耳边幸灾乐祸:“审判官,他这是在说你?”
审判官掩下眸,并没有作声。
杜鲁比喻青慢了半拍,错过了小孩说话的画面,只看见小孩站在窗前,一动不动拽着窗帘。
这场景着实有些阴森,再加上传染病大范围扩散,霍赫星上多了成千上万条幽魂。他艰难咽一口唾沫,“…什么?”
窗前,孩子被一个女人发现,并迅速被女人拽到了身后。
女人面容憔悴,脸色难看地拉开窗帘。
她双手合十,真诚弯腰,朝窗外的一行人致歉。
黑帘被重新合上。
窗帘被拉开的那一瞬间,喻青和陆政庭看清了教堂内的景象。
在女人身后,是更多的小孩,同样茫然天真的脸庞。
杜鲁同样也看清了,和两位从星际联盟来的长官解释:“这些孩子多是矿场工人的孩子,工人感染后,妻子就带着孩子搬来教堂为丈夫祈福。刚才这个女人是教堂的修女,平日里与人为善,如今也愿意收留她们。”
他说完,见喻青和陆政庭没有反应,抬手擦了擦额头上冒出来的汗,“我带两位去住所放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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