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大人，多谢。”

解泠悠悠转醒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响铃观的床上。

他动了动，身体有些僵硬，浑身更是碎裂般地疼痛，忍不住“嘶”了一声，一旁立刻就有人扶他起来。

解泠一扭头就对上了阿福那张俊美的脸。

嘶！

这下不是疼的，是被阿福的美貌闪了一下，太近了……

施人衣见他醒了便忍不住开口道：“昭宁，真不是我说你，你也太猛了！虽然幻境是假的，你也不能说自爆就自爆啊！”

是的，解泠自爆了。

只是死的比较好看，没有血肉横飞，还有些唯美，当真是死得其所。

闻言，解泠头一歪，看到了阿福身后坐着的三个人：风雨两位神官和被垂青捆起来的秦章。

施人衣又道：“万一炸伤了你的神魂，这玉京岂不是又要被……”

阿福转过身看了他一眼，施人衣就拐了一个弯，“要损失一个厉害的神官啊！”

解泠喃喃道：“我是怎么回来的？”

施人衣道：“阿福小舅子一路抱你回来的呀！”

这回答没问题，但解泠不是那个意思，他道：“兰乐梦境呢？”

阿福扶着他起身，道：“别担心，已经解了。还剩一些被困的人也被风神一扇子送回去了。”

“那就好。”解泠下了床活动了一下，发现自己完好无损，便不用阿福扶着。

这张小小的四方桌边坐了三位大神官，响铃观真是蓬荜生辉。

他走到桌子旁边坐下，又挪了挪，给阿福留了半边凳子，看着被垂青五花大绑的秦章道：“秦将军这是怎么了？”

秦章一脸古怪地看着阿福。施人衣立刻帮忙解释道：“和你小舅子切磋了一下。”

看来不是简单地切磋，阿福竟然可以打败一个武神，果然不是什么无名小鬼。

秦章对自己被打败这件事没那么在意，他的注意力都在桌上有那个异族纹样的小锦盒上。

解泠知道兰乐在里面，看来刚刚那一声道谢是兰乐说的。

秦章道：“你们把我交给帝君吧，这事我认。但你们能不能放过兰乐？”

解泠淡淡道：“秦将军这个时候倒是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扔了这么多人进去，虽然没有直接杀人，也让那些人终生困死在幻境里，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帝君那里怕是不能善了。”

“何况，这里还有风雨二位大人的见证，兰乐也难逃干系。”

解泠把手放在小锦盒上，威胁之意很是明显。

秦章挣不开垂青的束缚，只好道：“昭宁真君想要什么？”

“兰乐我扣在我这儿，我有法子可以温养她的魂魄，就是这费用不便宜。”

秦章很上道：“多少都行，只要她能回来。”

解泠满意地点点头，他点了点屋内的人头，“还有便是五个人的封口费。”

施人衣道：“我们不是四个人吗？”

解泠道：“刘公子不是人吗？他要是在凡人那里乱说，岂不是影响秦将军的香火吗？”

惭愧，这屋里都是灵光仙气，他是才看见角落里被打昏的刘公子。

这话说得无可反驳。

秦章又一口应下。

解泠又道：“那她在我这儿的吃喝住宿，秦将军你是她的丈夫，你看……”

这话无赖，鬼哪有吃喝，住宿就更是扯淡，但解泠是拿温养魂魄开得头，容不得秦章不答应。

“我付。”

解泠一笑，“秦将军爽快。既然这样，我也帮个小忙。虽然秦将军做了很多错事，但有一点，你和兰乐都是清白的。”

见几个人都看着他，解泠道：“这还不明显？乌峦王城并非是兰乐封闭起来的，是那位乌峦国师干的，目的是为了阻止骨生花扩散出去。既然封城之人不是兰乐，那兰乐自然无罪。”

这也算是给帝君一个说辞，至于秦章是被关大牢，流放还是被贬，那就和他没关系了。

施人衣也道：“秦将军，你放心吧，不该说的话我不会多说一句。但必须要说的话，我也会一字不漏地告诉帝君。”

他这话就算是和解泠站在一起了。

“小铃哥。”

解泠一转头便看到刘公子睁着大眼睛看着他们几个，也不知道刘公子听到了多少，这口还能不能封住。

阿福在他身边压低声音道：“我封了他的五感，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和火驼国人抢手串那里。”

“做得好。”解泠夸奖了阿福一番。

刘公子道：“小铃哥，我今天演得如何？我平时可没少看折子戏，是不是还行？”

阿福下手利索，刘公子的记忆像是被人一刀切掉了，如今又硬生生续上。

解泠道：“何止是还行？刘公子真是吃这碗饭的人！”

刘公子道：“等我回去和我爹说一说，给小铃哥也修个大观。我给你多奉点香火，你能不能收我当小弟？”

解泠捡过小弟，但是没有碰到过主动给他当小弟的。他看了看刘公子的面相，灵台清明，腰缠万贯，是个当大信徒的料。

“好说好说。”解泠神秘一笑，像是人贩子的口气道：“想不想体验一把神仙是如何回家的？价格划算，只要这个数。”

刘公子掏钱掏得很是痛快，几乎是把随身的所有家当都给了解泠。

解泠便问了刘公子家在何处，在地上画了一个传送阵，叮嘱道：“别怕，一息就能到家。”

刘公子一脸兴奋地消失在原地。

解泠一头，见风雨二人依旧不肯走，他也不好意思直接赶人，却听得阿福道：“你们可以走了。”

施人衣明显还想再蹭饭，尚青云拖着他走了。

秦章抱拳道：“内子就拜托给昭宁真君了。”

“放心放心。”

这一趟算是讹了不少，解泠乐得在桌上数钱。

阿福坐在对面，脸色不明，他看着解泠抱着金元宝道：“小铃很缺信徒吗？”

解泠点点头：“缺！很缺！非常缺！缺大信徒，很有钱的那种！”

阿福道：“小铃看我如何？我也很有钱。”

解泠想到二人第一次见面时，阿福从头到脚的行头拆下来确实是值不少钱，他说自己有钱应该不是假的。但鬼界的钱是世间人给他们烧的纸钱，听阿福说他已经死了很久了，如果世上无人再记得他，那他就只能啃老本。

被世人遗忘是最悲伤的事情了。

“你有钱也不好乱花的。”

“花在你身上不叫乱花。”

解泠怔怔地看着阿福，阿福也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眸子里有看不懂的情绪，不妙不妙……

解泠扭过头去，只好道：“那那我就收下你吧。”

阿福满意地一笑，又问道：“小铃要那么多钱是想做什么？给自己盖一个大宫观？”

解泠摇摇头，道：“我要建一座陵墓，要最好、最大、最奢侈的那种。”

“是为了谁？”

“为了我的家人。”

阿福托着腮，撑着桌子，道：“不知道我有没有荣幸，听小铃讲讲以前的事情？”

解泠以前的故事，天庭上有好多版本，基本上都是邪修飞升，来路不明，没有人探究过他在成为邪修以前是什么样的人。

但没有谁生下来就是邪修，解泠也一样。

解泠收了金银，缓缓道：“其实我有一个弟弟，小我两岁。我十五岁那年，家里发生了大火，父亲、母亲，还有弟弟都被那场大火烧死了。我一个人逃了出来，到处流浪。”

阿福等着解泠继续说，解泠却留下两个字：“没了。”

说着他站起身，拿了扫帚开始扫地。

见阿福还坐在桌边，又嘟着嘴，解泠笑道：“让你失望了？”

阿福摇头，像是自我安慰道：“失望谈不上，我只是想多了解小铃一点。”

“为何对我这么好奇？”

“因为想更早点认识你，所以好奇那些没有我参与的日子，你都在做什么。”

解泠扫地的手一顿，可惜了，那段日子是解泠最不想回忆的日子。

他道：“是很糟糕的日子呢！想死也不敢死，可活着又不知道为了什么而活。如果，如果你参与了我那样的日子，你可能会掉头就走，会想‘这个人有病吧’又或者是‘他不是个好东西’……阿福，我不是什么好人。”

阿福道：“可我觉得你很好，没有更好的了。”

解泠道：“我们才认识多久，你不要乱说，千万别把我想得那么好。”

“我没有乱说，我就是觉得你很好，好到不想让别人知道。”

解泠有些无奈，阿福说话一向如此直接，真是童言无忌。他不由地叹道：“我要是真的这么好，也不会一千年了还在扫大街。”

“那是君岂没眼光，你看他手下的那些武神，有哪一个能打的？一群废物。”

“话不能这么说。”

但解泠转念一想，话也可以这么说。

那位傅悱就有资格说这句话，上一次解泠并未亲眼见到傅悱出招，又对傅悱没对他动手这一点很是好奇。也不知道是不是在人家眼里，自己也是个废物，根本不屑于动手。

也罢，废物就废物吧。

解泠又看着阿福道：“说起来，你当真打算一直住在我这里？”

阿福道：“我住这里会给小铃添麻烦吗？”

添麻烦确实算不上，不过解泠已经很久没有和别人朝夕相处了。他以前捡过几个小孩，一个飞升了；一个最后死于非命；还有一个只相处了几日就消失不见，从此再无音讯。

总之，每一个最后都离开了。

解泠道：“如果你哪一天要离开了，记得提前和我说。”

阿福却道：“你在害怕？”

解泠有些哭笑不得，他一个神官他怕什么。他道：“你走了，这床我好租给下一个。”

一句话，阿福直到入睡了都没理他。

夜色静谧，暗不见月。

解泠睡着睡着蓦地睁眼，外面有动静。

他起身，对面竹床上空空如也，阿福不在。

“去哪儿了？”

下一章，阿福小小掉个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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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白骨生花白衣祭舞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