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娲就这样，垂目看着众人，视线最终落在了文殊身上。

“阿文，要我说，你也应该表明自己的立场了。上头的人说，要变天了。”

文殊怎么会不知道女娲在说什么，无非就是那些玉虚的老东西发现了事情不对劲，从所谓的闭关里面出来了。

都不知道是真闭关还是假闭关，到底是说出来让人看的。

他们那么在乎上天庭的事情，在玉帝上位后想了那么多法子要把人出除掉就是证据。

身为智慧化身的菩萨，哪怕女娲不说出来文殊也可以明白她的意思。

脚步有些虚浮，文殊用左手持剑，为自身身体带来一股支撑力，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的身上有血污，站在原地缓了一会，正欲开口，身后的穹顶却骤然被血色的火光撕开。

身后，即是炼狱。

酆都人的血，是带着忘川河腥臭的黑色，是每个喝过孟婆汤的人几乎都会染上的瘟疫。

是标榜成为酆都人的证明，而他们的对面，那由七乐带领的战士，都是不曾畏惧天地的生灵。

这场战事不应该被拖长太久，七乐明白。

所以，在她施展神力，用沸腾的红色血液为她的重锤附魔时，就已经看见未来的结局。

黑色，和红色交叠。

染透了原本金碧辉煌的大殿，时间似乎在此刻拉回到千百万年之前。

当时的玉帝站在殿内，看着凌霄殿被砸的支离破碎。

神力；法术；仙力；灵力在此刻碰撞，爆裂出带着杀伤性的璀璨流光。

兵刃的交击声、战士的怒吼声、还有来自酆都鬼魂的哀嚎声形成一片混沌的音浪。

它们撞击在大殿之上，来回折射，填满这片现在看起来如此狭小的天地。

强烈的能量波动让整个空间都轻微扭曲，孟婆抬起头，视线落在为首的少女之上。

他的身体原本受到女娲的太古神力挤压，束缚。

却在女娲和文殊交谈时感受到些许的轻松，他知道，这是女娲分心所导致的。

原本已经对自己生命结局了然于心，在此刻迸发出生的希望。

眼神宛如毒蛇，死死咬住带领众人不断冲锋的身影，随后，视线锁定在他刚才和文殊交手飞出去的那柄剑上。

最后一丝神力被调动，他的脑海中回想起自己曾经还未被分配，前往酆都之前的事情。

那时候，他还是个孩子，以玉虚所言，他是天地降生的孩子。

上天庭当时还没有玉帝，还没有宫殿。几乎所有的神仙，所有的神官仙人都住在玉虚。

在那里，他见到了文殊。

她的一个很知心的大姐姐，当时，上玉虚的微光和那张笑脸重合。

温暖的手掌将他救起，之后，他便再也没有见到过文殊。

文殊是玉虚钦点的，从飞升那一刻就被注定地位的人，是永远都不可能和他会有交际的人。

一时的温暖让他在心里种下了怜爱的种子，他收集了文殊的画像；文殊的作品乃至希望知道文殊的一切。

在发现文殊的男相时，他的心跳动的是那样快。

可打击同样来的也很快，他被后土选中，一同前往了酆都，甚至连宫宴都没有上去的资格。

那一刻，他是那样怨恨后土，毁了他的一生，一辈子。

愈是这样，孟婆便愈发向阳而生。

直到后来，他开了孟香居，就连文殊有时候也会光顾。

为了接近文殊，他变得越来越女性化，但是他不后悔。

打破一切的，便是那场宫宴，那场玉帝开设的，几乎每次都要等待几百年的盛大宫宴。

他看见……文殊和观音站在一起。

世人都知道，文殊和普贤一起出现是责任，是传颂。

可文殊和观音站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他甚至看见文殊因为醉酒，被观音抱回了观音阁。

那时候孟婆才发现，他和文殊的关系只是朋友，文殊甚至可能不记得自己曾经救下过自己。

可悲……可笑……

也让孟婆怨恨上了玉帝，如果，如果……

如果他没有参加那场宫宴就好了！如果玉帝没有开设宫宴就好了！如果玉帝没有飞升就更好了！

这样，他就永远可以留在上玉虚，然后慢慢接近文殊，最后成为文殊身边的那个人。

为什么观音不能死掉，为什么！

他在回去后自暴自弃，连平日里最擅长的机关术都不愿意沾染半分之时。

后土娘娘找到了他，还记得后土娘娘当时带着的笑容。

她问孟婆：你不恨吗？为什么一直不愿意接受我呢？我有一个好计划，我们打上上天庭，这样，文殊不就属于你了吗？

对啊，这样文殊，他的太阳不就属于他了吗？

孟婆接受了后土娘娘的邀请，在后面的接触中也感觉到了后土娘娘的细心。

甚至，后土娘娘为了他，去偷得了妲己的神魂；妲己的妖神力给他救命。

孟婆的心，最终从文殊的身上，转移给了后土。

此刻的他，只想用那柄剑，割开文殊和脖颈。

只可惜，现在的他做不到。

回忆在脑海中不断翻涌，像是冲击他理智的海啸。

女娲在此，他杀不掉文殊，还杀不掉其他人吗？！

喉结滚动，自胸腔奔腾而上，发出一阵低沉的咆哮。

原本摇摇欲坠的身躯竟硬生生绷紧，以一种几乎蛮横的状态撕开了女娲的束缚。

那并非来自神力的巧妙破解，而是一种纯粹到极点的不甘与怨恨。

挣脱束缚的瞬间，他的目光瞬间锁定在不远处，那柄属于他的剑；那柄——后土娘娘亲自受封给他的剑。

没有丝毫的犹豫，孟婆如同扑食的饿狼，他的脚步还有些虚浮，甚至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手掌接触到剑柄的那一刻，他猛地拔出。

金属与石砖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随后，他猛然发力，朝着前方的战局奔去。

“不好！”文殊的瞳孔猛然收缩，下意识就丢下了观音，朝着孟婆飞奔的方向疾行。

女娲的蛇尾瞬间勾住要掉落在地的观音，视线朝着两人的方向看去。

作为冲锋的首军，七乐自然也是注意到孟婆的动向。

几位能动的主神也都朝着这边敢来，连玄阴也不是很想装下去了，立刻带着老君撕开文殊虚假的神力束缚，却被面前的李彦拦住。

七乐的锤正好砸在酆都的一位士兵身上，遮挡住了孟婆朝着自己冲刺而来的视线。

等到面前没有东西遮挡之时，孟婆的脸颊可谓是近在咫尺。

随后，就是腹部的剧烈疼痛。

七乐的身后，是伸出双手，想要将她拉回去的杨戬。

可是……太迟了。

锋利的剑芒已经穿刺过七乐的身躯，闪烁的寒芒带出些许金红色的血液，刺痛了杨戬的双眼。

而七乐的重锤砸在了孟婆的肩头，发出一声骨头碎裂的咔嚓声。

只是杀意太浓，孟婆咬住唇齿，不允许自己闪避半分。

凝聚出的神力虽微弱，但也够用了。

强烈的，耀眼的白光已经在剑身上闪烁，杨戬也在这时候抓住了七乐的腰，将她猛地往回拉扯。

“九阳！救她！！！”

霎那间，一切都定格在原位。

老君缓缓抬起头，手中的金刚镯已经无限的放大。

这样瞬发的神力，老君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过了。

他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空中交涉的几人。

“这么强烈的恨啊……”

老君没有动作，他知道，自己的哥哥可以在此刻行动，只要是可以抵挡的人都可以行动。

果不其然，杨戬在僵持了几秒后挣脱开了束缚，将七乐拥入怀中。

玄阴的身型也到了，他一脚将孟婆踢上高空。

这之后，老君也解除了静止的时间。

空气中，像是寂静了一刻，随后是更加强烈的怒火；和更加强烈的攻击。

女娲的视线落在交火的前方上，随后又转移到老君身边。

老君的手腕上，四道金刚镯在不断旋转，他的身侧，站着墨珺，对面，站着李彦。

“你也是个有执念的。”老君的眸子倒影着李彦的脸颊，“被文殊当狗耍都不知道，说吧，你为什么要找江念知。”

如今的情况，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孟婆这边大势已去。

即便再不甘，李彦还是开了口。

“他，是御灵宗的仙尊。我还记得他下凡时的模样……我……”

“为情所困啊？”老君嗤笑一声，“你的身上，有很浓重的煞气，怕是杀了不少人吧？”

李彦的嘴唇张开又合上，到底是没能说出话来。

轰隆——

只听到一声巨响，老君的视线转移了过去。

玄阴站在两军交战之间，经凭一己之力将两方叫停。

阎罗本来就是被抓来充数的，根本就不想打。在玄阴叫停七乐带来的人时瞬间投降，还上缴了所有的武器。

许清来立刻就带着景商言上前，主动请命来算点伤亡人数。

而七乐，还躺在杨戬怀里，孙悟空正在查看伤势，文殊也朝着那边赶去。

“看来这里，应该要告一段落了。”老君深吸一口气，金刚镯朝前弹射出一根，禁锢住李彦的双手。

他抬起头，看向还在天穹顶上，看戏看的滋滋有味的女娲。

“女娲娘娘，你不下来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