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开始利用他清剿员的身份和权限。每一次外出执行任务,都变成了他搜集碎片的机会。他像一只沉默的蜘蛛,在时间管理局庞大而森严的网络上,小心翼翼地编织着自己的信息之网。
他的目标明确:找到更多关于“记忆琥珀”的线索,查明父母死亡的真相,以及时间管理局早期那些被掩盖的“医疗实验”究竟到了何种程度。
这个过程充满了风险。他必须表现得和往常一样高效、冷酷,一个完美的体制齿轮,同时又要像幽灵一样,在系统的缝隙中穿行,不留痕迹。他查阅档案时更加谨慎,利用多层加密和访问时间差来掩盖自己的真实意图。私藏那些偶然发现的、蕴含着强烈情感的“记忆琥珀”时,他的动作快如闪电,心跳却如同擂鼓。
这些琥珀成了他秘密的收藏。在宿舍无人时,他会将它们取出,小心翼翼地感知其中封存的情感碎片——有恋人诀别的痛苦,有孩童得到礼物的狂喜,有战士面对死亡的宁静,有艺术家创作巅峰的迷醉……这些强烈而纯粹的人类情感,与他日常执行的冰冷任务、与医疗中心那种剥离情感的“治疗”形成了尖锐的对比。每一次感知,都像是在他日益冰冷的心湖中投下一颗石子,激起一圈圈名为“人性”的涟漪。
「样本正在建立私密的‘情感资源库’。」小零记录道,带着一丝玩味,「这是一种典型的心理补偿机制。他在体制内扮演冷酷执行者,在私下则通过这些琥珀汲取情感养分,以维持自我的完整性。这种分裂状态能持续多久?」
清玉玲的出现频率似乎降低了,但她提供的“选项”却变得更加关键。她不再局限于任务本身,开始提供一些关于时间管理局内部派系、权力结构,乃至某些高层人物隐秘喜好的信息。
“档案部资深管理员‘老碑’,对尘壤区旧时代的音乐唱片有收集癖。他拥有调阅部分深层加密档案的权限。”
“医疗中心副主任‘时雨’,与其直属上司存在权力矛盾。他可能对某些‘非标准’的研究项目感兴趣。”
“你的直接上司,刻钟教官,正在争取进入‘永恒殿’卫队的资格。他需要耀眼的功绩。”
这些信息,像是一张张潜在的牌,被递到了瞬的手中。如何使用它们,清玉玲从不指点。
瞬开始尝试。他利用一次清剿行动后的“战利品”处理权限,“遗失”了一张品相完好的旧时代黑胶唱片,并让它“恰好”出现在老碑的视线内。几天后,他发现自己申请调阅某些敏感档案的阻力变小了。
他并没有直接接触时雨副主任,但他开始留意并记录医疗中心内部那些不符合“高效治疗”准则的、看似冗余的检测数据,将其加密保存。这或许未来能成为某种筹码。
而对刻钟教官,他变得更加“好用”,主动申请最危险、最难啃的任务,并以极高的效率完成,为刻钟的功绩簿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刻钟对他的信任和倚重与日俱增。
在一次对某个涉嫌进行非法时间实验的地下组织的突击行动中,瞬的队伍缴获了大量实验记录。在快速筛查时,瞬的目光被一份标记为“早期适应性净化项目-受试者名单-残卷”的文件吸引。他心脏骤停了一拍,强作镇定地将其混入待销毁的次要文件堆中,然后在后续处理环节,用一份无关紧要的文件将其替换了出来。
回到宿舍,锁紧房门,瞬才在微弱的灯光下,颤抖着打开那份残卷。纸张泛黄,字迹模糊,但上面零星的名字和编号,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视网膜上。他看到了邻居那个被带走的老人的名字,看到了几个曾在尘壤区听说过、后来莫名消失的人……然后,在名单的末尾,他看到了两个他刻骨铭心的名字旁边,标注着相同的项目代号——“织网者”。
那是他父母参与过的社区互助组织的名字!“织网者”项目……所谓的“适应性净化”……
一个可怕的拼图,在他脑海中逐渐完整。他的父母,很可能不是因为简单的“抗拒执法”而被清除,而是因为参与了某种基于社区的情感联结,这被视为对绝对时间秩序的潜在威胁,被选中成为了早期、激进的“情感剥离”或“记忆管理”实验的对象!那场所谓的“冲突”,很可能只是掩盖实验失败的烟幕!
愤怒,如同沉寂多年的火山,在他胸中轰然爆发。不是因为个人的仇恨,而是因为这制度竟然如此系统性地、冷酷地碾碎人性中最宝贵的东西,并以“效率”和“秩序”之名将其正当化!
他感觉自己之前所有的挣扎、所有的自我说服、所有的“情感隔离”,在这一刻都显得如此可笑和可悲。他一直在为一个杀害了他父母、并正在以另一种方式杀害他妹妹灵魂的体制卖命!
就在这时,宿舍门被敲响。瞬迅速藏好文件和记忆琥珀,调整呼吸,打开门。门外是刻钟教官。
“734,准备一下。有一个重要任务。”刻钟的表情严肃,“我们收到线报,‘织网者’的残余分子,在一个废弃的‘时隙’,一个时间流速异常的不稳定空间里重建了一个据点,正在进行非法的时间共享和情感记忆庇护活动。上面下令,彻底清除。”
“织网者”!
这个名字如同命运的重锤,敲在瞬的心上。他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声音。但他脸上,没有任何异常,只是如同以往一样,立正,沉声回应:“是,教官!保证完成任务!”
刻钟满意地点点头,转身离开。
门关上后,瞬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机会!这可能是他接触真相,甚至……联系上那些可能与父母之死有关联的“残余分子”的唯一机会!但这也是一个巨大的陷阱。刻钟亲自带队,任务目标是“彻底清除”,他任何异常的举动都可能万劫不复。
清玉玲的提示适时地在他意识中浮现,这一次,选项简单而残酷:
高冲突情境。潜在行动路径:
A. 严格执行清除命令,获取最大功绩,巩固你在体制内的地位。这是最安全、收益最确定的路径。
B. 尝试在行动中接触‘织网者’残党,获取信息,但暴露风险极高,可能导致你和小昙的一切尽毁。
C. 向刻钟教官暗示情报可能有误,建议以侦察为主,争取缓冲时间,但可能被视为怯懦或能力不足。
瞬看着这三个选项,眼神中之前的迷茫和挣扎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下定决心的、近乎冷酷的平静。
他没有立刻选择。他需要更周密的计划。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下方如同微缩模型般的尘壤区。那里有无数像他父母一样的人,有像小昙一样正在被剥夺记忆的人,也有像他一样正在被体制异化的人。
他不再仅仅是为了小昙而战了。一股更庞大、更模糊,却也更坚定的力量,在他心中生成。他要撕开这冰冷秩序的面具,看看下面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真相与罪恶。
“织网者……”他低声念着这个父母曾属于的名字,仿佛一种继承,也像一种宣战。
小零的记录闪烁着前所未有的活跃度:
「样本认知发生根本性转变!对体制的认同感急剧下降,个人复仇动机与更广泛的‘反抗’意识结合。‘织网者’任务成为关键催化剂。其行为模式即将脱离‘被动适应’阶段,进入‘主动谋划’领域。实验进入高风险高收益阶段,观测价值大幅提升!」
瞬知道,下一次任务,将不再是一次简单的清剿。那将是他与自己过去、与这个庞大体制的第一次正面交锋。
他必须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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