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景王朝,京都,朱雀大街。
鳞次栉比的深宅大院中,南宫府邸并非最显赫的一座,却以其传承数代的清贵与风雅闻名。府内亭台楼阁皆见匠心,移步换景,不尚奢华,却处处透着百年世家沉淀下的底蕴。
南宫玉,便是这南宫世家嫡出的三小姐。
她年方二八,容颜绝丽,更难得的是那一身仿佛被书香与花香浸润出来的气质,纯净温婉,不染尘埃。她是真正的贵族千金,自出生起便被精心养护在锦绣丛中,从未踏出过这高墙深院。她读的是圣贤书与诗词歌赋,习的是琴棋书画与女红中馈,见到的永远是下人恭敬、父母慈爱、姐妹和睦的景象。
她的世界,就是这座精美绝伦的府邸,一个被规则、礼仪和宠爱编织成的金丝笼。而她,便是笼中那只歌声婉转、不谙风雨的夜莺。
此刻,南宫玉正坐在她院落中的琉璃亭内,指尖轻轻拨弄着案上的一张焦尾古琴。琴音淙淙,如流水潺潺,却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千篇一律的柔美与空洞。亭外几株晚开的玉兰,花瓣洁白,与她身上月白色的软罗裙相映成辉。
她微微蹙着眉,望着亭角悬挂的一只金丝雀鸟笼。笼中那只羽毛鲜亮的小雀,正蹦跳着鸣叫,声音清脆。
“雀儿啊雀儿,”她轻声自语,声音软糯动听,“你日日在这笼中,有食有水,无风无雨,可曾……想过外面是什么样子?”
这个问题,与其说是问鸟,不如说是问她自己。一种朦胧的、对已知世界之外的好奇,如同细微的藤蔓,悄然缠绕上她的心间。
就在这时,她眼角余光瞥见,回廊的尽头,月光与灯影交织的朦胧处,不知何时,立着一个身影。
一个女子。
白衣,素净得与这满园锦绣格格不入。身姿窈窕,容颜清丽至极,却……没有丝毫表情。她就那样静静地站着,仿佛一抹月华凝成的幻影,一双眸子空茫地望过来,清晰地映出南宫玉脸上那一丝突如其来的讶异。
没有惊慌,没有叫喊。南宫玉的世界里,从未预设过“危险”二字。她只是微微睁大了那双琉璃般的眸子,带着纯粹的好奇,轻声问道:“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那女子,自然是清玉玲。她看着南宫玉,看着这个被圈养在极致安逸与规则中的“观测样本”,数据库开始依据新的环境参数进行修正。
“清玉玲。”她回答,声音平直,没有任何起伏,“受人之托,入府暂居。”
这个解释,是小零瞬间编织的、最符合当下情境的借口。或许是某位与南宫家交好的远方亲戚,或许是某位清客的友人,总之,一个模糊且不易被立刻证伪的身份。
南宫玉闻言,并未深究。她习惯了府中时常有客人往来,只是这位客人的气质……太过独特。她身上没有寻常闺秀的娇羞或端庄,也没有下人的恭谨,甚至没有“人”应有的温度。她像一块被投入温水的寒玉,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清冷的“存在感”。
“原来是清姑娘,”南宫玉起身,微微颔首,礼仪完美无瑕,“我是南宫玉。既入府便是客,若不嫌弃,可愿来亭中一叙?”她的话语体贴周到,是刻入骨子里的教养。
清玉玲没有推辞,依言走入亭中。她的步伐无声,动作间带着一种近乎机械的精准,与南宫玉行云流水般的优雅形成鲜明对比。
南宫玉为她斟上一杯刚沏好的雨前龙井,茶香袅袅。
“清姑娘从何处来?”南宫玉尝试着开启话题。
“远方。”清玉玲的回答简洁到近乎无礼。
“那……清姑娘平日喜欢做些什么?可也喜欢音律书画?”
“观测。学习。必要技能,已掌握。”清玉玲的目光扫过亭内的琴、棋、书、画,像是在扫描物品的用途与构成。
南宫玉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她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人,每一句回答都像打在棉花上,不,更像是撞在一堵光滑坚硬的琉璃墙上,只能看到自己的倒影,却探不到内里分毫。
她看着清玉玲那双空茫的眼睛,那里面清晰地映着自己略带困惑和探寻的脸。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这个突然出现的清姑娘,像一面镜子,一面……异常干净,却也异常冰冷的镜子。
她忍不住伸出手,想去碰触清玉玲放在石桌上的手,想感受一下那是否真实存在。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对方微凉的皮肤时,清玉玲并未躲闪,只是抬起眼,平静地看着她。
南宫玉的手停在了半空。一种莫名的隔阂感阻止了她。那不是厌恶,也不是恐惧,而是一种……仿佛在触碰一件完美艺术品或精密仪器时,生怕自己会玷污或打扰的感觉。
她讪讪地收回手,掩饰性地端起茶杯,轻啜一口,心中那份好奇却愈发浓烈。
【意识空间】
小零电子音带着算法运行的平稳节奏:“目标:南宫玉。样本类型:高秩序封闭环境,封建贵族家庭下的‘完美作品’。核心变量:被规训的‘善良’、未经世事的‘天真’、以及对世界认知的‘极度局限性’。实验课题:当绝对的理性介入这架精密运行的‘淑女培养仪器’,是能让她看清自身程序的本质,还是会导致程序的错乱与崩溃?”
“执行单元,融入其日常生活,观察其被赋予的‘善’在面临真实,哪怕是微缩模型般的真实困境时的表现。记录,当‘礼法’与‘效率’、‘情感’与‘逻辑’冲突时,这只金丝雀会如何鸣叫。”
清玉玲:“指令确认。开始记录贵族社会行为模式与道德决策模型。”
现实世界中,清玉玲依旧安静地坐在那里,像一滴落入油中的水,界限分明,无法融合。
南宫玉看着她,心中那份对“外面”的模糊憧憬,似乎突然有了一个具体的、却又无比神秘的投射对象。这个清姑娘,就是从“外面”来的。
她不知道,这面来自“外面”的镜子,映照出的将不仅仅是她自身的倒影,更将是这整个金丝笼,那华美雕花背后,冰冷的栅栏。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