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斯不明就里,“双生子?这和案子有什么关系?”
他一人嘀咕着,没有注意到裴宁澄和苏尔诺全都凝神沉默着。
在一段不长的沉默后,苏尔诺抬起清亮的眸子,“这是何处的消息?”
“自然是大理寺的卷宗里找出来的。”裴宁澄看着她披散的乌发顿了顿,撇开眼神看着密信,“昨日清晨我便飞鸽传书给陆寺正,让他去卷宗库房里查陈年旧案,看看是否有和此次案件相似的女子自缢案,他果然查到了此案。”
“我总觉得此次的连环案,更像是凶手故意惩罚这些女子,凶手思虑周详,把他杀伪装成自杀,还很有仪式感地都用了白绫,更不屑藏起尸体,看起来不像是泄愤,凶手更像是在展示自己的意图,让这些女子得到惩罚般。”
“除了柳雀。”
苏尔诺眼中神采奕奕:“你说的对,柳雀被杀的地方不同,只有她一人死在柴房,生前已经神志不清,她其实在说真话,我估计是凶手有意为之,就是为了混淆视听,为了杀害她做铺垫。”
“还有美人杀这首歌,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裴宁澄眼中微沉,“魏斯,让州府的人去查美人杀到底是谁传出来的。”
他们都忽略了这个细节,这首歌可能不是市井人家单纯的传唱,或者是有人故意烘托气氛。
魏斯开门出去,在外面候着的妆娘便再度进来。
苏尔诺本还有话说,只听到裴宁澄吩咐妆娘:“尽快给她梳妆,最简单的女人发髻便可。”
“是的,大人。”
两位妆娘一左一右驾着苏尔诺坐到了铜镜前。
“来,公子,快坐好了,既然要快,那不如梳个惊鹄髻吧。”
“好啊。”
苏尔诺微微顿住,这是她娘以前常喜欢替她梳的发髻。
她清泠泠的眸子看向铜镜,在妆娘娴熟的手法间瞥见男子急忙撤开的眼神。
裴宁澄若无其事地转身,在一方圆凳上坐下,兴许是渴了,随手抓起手边的茶杯一饮而尽。
“……大人。”苏尔诺的发髻挽上去一半,已露出女子特有的娇媚来。
裴宁澄目不斜视得盯着窗外,打断她:“好好梳妆,其他事等会再说。”
妆娘刚好给她上口脂,大红色的口脂把她衬得更加白皙。
苏尔诺红唇微翘,故意压着声音说,“没什么事,那是我的杯子。”
闻言,男人倏然转头看向梳妆台,只见镜中仪态万方的芙蓉面狡黠一笑,心头竟是烦闷异常。
“大丈夫不拘小节,一个杯子而已。”
说是如此说,他却立刻绷着脸起身,“没让你们化成这样,事不宜迟,给他找身女子的衣服换上就成。”
说完,裴宁澄便推门出去了。
两位妆娘和苏尔诺大眼瞪小眼,大一点的那位噘嘴道:“我们化的不好看?”
“没有啊,这位公子走出来就是活脱脱一个美人,怎么也看不出是男子吧。”另一位委屈地皱眉。
苏尔诺尴尬地笑:“两位娘子化得很好。”
她只当裴宁澄心系着晚间的事情,或许是他又想通了什么关键之处,这么一想着,她也想快点换了装。
镜中的那张脸比花还娇,若是苏家不出事,苏尔诺现在或许比这个样子还要美。
“公子,你这可比姑娘还美。”妆娘情不自禁地夸赞,都忘了把衣服给苏尔诺。
“两位去找大人领赏吧。”苏尔诺自己取过衣服。
“让我们来服侍更衣吧。”
苏尔诺抓着衣服道:“不用,男女授受不亲。”
……
苏尔诺打开门便看见裴宁澄无限放大的脸。
”……”
她不知这人居然就站在门外。
裴宁澄深邃的黑眸还是浮起一层涟漪,他很快掩盖下去,递给她一顶高高的黑色风帽和面罩,“戴上。”
苏尔诺依言照做。
风帽是纯黑色,用的布料很是神奇,外面看不见她的脸,她倒是能清楚地看见人。
“现在出发吗?”
“嗯,立刻走。”
眼看着苏尔诺往大门处走,裴宁澄拉了她一下,将她拽到另一条路上。
“走后门。”裴宁澄拧着眉,“靖王在前厅见夏侯过。”
“什么?他不是要扣住夏侯过……”
裴宁澄捂住她的嘴,身体贴在她身后,清冽的声音和着寒风一起灌入她的耳中,“夏侯过自己说要见他。”
“夏侯过这个人不可小觑,他图谋得更多。”
苏尔诺想起密信中的双生子。
“夏侯过和程枯都是养子,你说,怎么那么巧?”
裴宁澄却没答她,风中只有两人急促前行的脚步声。
一辆朴实的乌篷马车等在州府后门,裴宁澄拉着她上去。
苏尔诺注意到车内摆了一套类似跳大神的工具,烛台,一根乌黑长棍,手鼓,假人,甚至还有纸钱。
”你坐好。”
裴宁澄自己抓起了缰绳,“驾,驾……”
苏尔诺摘下面罩透气,乌黑的眼瞳异常闪亮,“怎么没人和我们一起去?还让你亲自做车夫?”
“越少人知道越好,我让州府衙门的人都去查别的事了,叶奎这小子也不知道有没有被迷晕。”
“我倒是希望他被迷晕了,若是没有,可能我们今晚要白费功夫了。”苏尔诺转念又想,“你说我们是不是该大张旗鼓地说于元霜家中留下了凶手的物件?这么设计让叶奎来演戏,程枯说不定不会上当。”
“再缜密的凶手也不想自己暴露,他不来也会露出破绽来,大理寺的名义不好直接用,若是大张旗鼓请神破案,最后没破案,大理寺颜面何在。”
苏尔诺了然,片刻后问:“你相信是程枯吗?”
“你信吗?”
“当然。”
到达梅树村于元霜家中,正是暮色四合之际。
寒冬腊月,家家户户都闭门得早,这辆乌篷马车孤零零地停在巷子里,前后没有一人。
吴秀才和卧病在床的母亲看见再次到来的官爷都不知所措。
吴太跪下行礼:“大人到访是为了何事?”
“找到杀害你娘子的凶手。”
吴太愕然。
“你回屋去,听到任何声音都不要出来。”
裴宁澄两人已经越过他进了于元霜被杀的房间,瞬间关上了门。
室内。
裴宁澄贴着门听外面的动静,苏尔诺则在室内四处走动,纸糊的小窗上映出忙碌的影子。
于元霜的房间很小,一张小床,桌椅一套,再就是那个小小的梳妆台,和两天前他们看过的一模一样。
苏尔诺下巴往那张圆桌上抬了下,裴宁澄便把手上的器具都放在上面。
屋里静默无声,两人对坐了一会。
苏尔诺抬眼隔着风帽看对面的人,“什么时候才开始?”
按照预想的局,苏尔诺要扮成神女在于元霜的房间内来一场跳大神。
用凶手留下的物件通灵死者,从而得知凶手。
这个计划并不是万无一失,若是凶手不上当,或者是他们猜错了凶手,他们就是白费功夫。
裴宁澄眉头紧簇,“当然要再等等。”
时机很重要,必须选在凶手到来之时。
等待,异常漫长。
尤其是在这样的寒夜。
最后一点日光褪去,房间陷入漆黑。
这里四面土墙,地面也是**的黄泥土,小房间里没有任何御寒物件,苏尔诺本就十分怕冷,忍不住打个了个寒颤。
“冷?”
苏尔诺在黑暗中抖着,兀自磨着牙点头。
“呲啦”,屋内亮起火光。
红色火光照亮裴宁澄冷峻眉眼,他静静燃起两根火烛,火光虽然微弱,到底还是带来一丝暖气。
苏尔诺搓着手就着火烛取暖,哈出一口白气,风帽浮动,“要等到何时开始?”
“等吧。”
现下已经快过了戌时,外面半点动静都无。
苏尔诺忽然挨近裴宁澄,”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裴宁澄莫名的脸被微光映着,苏尔诺有些微怔愣。
他这样的样子太像裴寂。
“我问你,程枯和夏侯过都是养子,是不是太巧?”
“是很巧,他们很像。”裴宁澄顿住片刻才继续说,“当年案子里的双生子不知所踪,谁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很难查。”
苏尔诺沉吟道:“夏侯过是夏侯允在柳州捡到的,程枯据说是程君集云游四方领回家的……”
“咚,咚”,两声响亮的锣鼓。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二更天了。
打更人的脚步声清晰可见,绕着这条巷子转了几圈,还敲了吴家的门叮嘱道:“锁好门窗,小心盗贼。”
两人对视一眼,裴宁澄点点头:“不等了,我们先发制人。”
“你的意思是……”
“如若他不来,我们今天也要造出点声势,这案子明日不破,后日也定会被靖王拿来做文章,必须孤注一掷,大理寺的颜面不要也罢。”
苏尔诺深吸一口气,“好。”
“那便打房门,动静要闹大一点。”
裴宁澄去拉门,第一下没开,再拉一次,依然不动。
“苏尔,门被人锁死了。”
“什么?”
苏尔诺大惊失色。
“别慌,你演你的。”裴宁澄冷静回头,“我来破门。”
“人来了。”
小小烛光映在他冷冽的眸光里,竟是天边的星光。
苏尔诺定了定神,敲起手鼓,用那跟长长的黑棍在空中挥着……
吴家围墙外静静立着一道黑影,那黑影粗布麻衣,脸上皱纹深深,手上握着一面锣鼓,另一只手上举着硕大的火把。
他的双眼却似开刃的利剑,寒光森森地注视着屋子里映出的两道影子。
那扇门正被人从里面摇晃,可惜一时开不了。
他的嘴角狰狞地裂开,随即将手上的火把往围墙中掷去,正向着于元霜的那间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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