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星镇彩,光照玄冥,千神万圣,护我真灵!”
尖利造作的唱诵声,混杂着急促刺耳的铜铃声,像无数根针扎进裴一雪的太阳穴。
他猛地从一片混沌中惊醒,胸腔里火烧火燎,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钝痛。视线模糊了一瞬,才看清眼前:低矮的木梁泛着陈年旧色,糊着黄纸的窗户透进熹微的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和……药草的苦涩气息。
这不是医院。甚至不是他熟悉的世界。
碎裂的记忆瞬间涌入脑海——刺眼的车灯,震耳欲聋的刹车声,身体被巨大撞击力抛飞的失重感……还有更多陌生的碎片:一个同样叫裴一雪、却活得卑微痛苦的少年的一生。悲情男配?医药世家?被设计驱逐?命不久矣?
“……妖孽往哪里躲!”外面一声暴喝打断思绪。
紧接着是公鸡扑腾翅膀的混乱声响,杂乱的脚步声和越来越近的铃铛声直冲这间偏僻小院而来。
“砰!”门被粗暴地踹开。
冷风灌入,吹得裴一雪裹着薄被的身体一颤,喉咙发痒,忍不住低咳了几声。
门口,一个身着明黄道袍、手持桃木剑的男人,正用剑尖指着他,脸上带着一种故作威严的惊惧:“吾急奉太上老君令,开天目见表里,妖孽还不速速招来!”
道士身后,挤满了裴府的下人,个个伸长了脖子,神情各异,好奇、惊疑、幸灾乐祸……像在看一场精心编排的猴戏。
裴夫人站在稍前的位置,满头珠翠在晨光中熠熠生辉,嘴角噙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冷笑。
裴一雪半撑起身,胸腔的闷痛让他动作迟缓。他冷冷地扫视着门口这群人,尤其是那个跳梁小丑般的道士。
根据脑中融合的记忆,这场荒诞剧的目的昭然若揭——将他这个碍眼的“病秧子”扣上不祥的帽子,名正言顺地扫地出门。
他无声地勾起嘴角,带着一丝嘲弄。神医圣手穿成命不久矣的男配?这点旧疾……阎王爷真敢收吗?
裴家这个泥潭,他迟早要离开,但怎么走,得他说了算。赶出家门?怎么够?他要的是斩断一切,彻彻底底。
指尖随意捻过窗台边一株不起眼的草药,借起身之势轻轻拂过道袍。又慢悠悠地,目光掠过裴夫人华贵的衣襟。
“咳咳……”他压下喉间的腥甜,声音带着病后的虚弱,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请祖父祖母和父亲过来吧。”
客堂里,气氛凝重得像能拧出水。
檀木椅上坐着裴家如今的掌权者们。裴君他名义上的父亲,脸色铁青,手指烦躁地敲着扶手;裴老夫人捻着佛珠,唉声叹气;裴夫人则扬着下巴,正气凛然,大有大义灭亲之势。
只有廖秋白,那位原主痴恋的主角受,站在裴夫人身侧,眼中含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和不忍。
裴一雪拖着沉重的步子走进来,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扶着门框喘息片刻,才慢慢踱到堂下。这副病骨支离的模样,让裴老夫人眼中的“怜悯”更盛了几分。
“一雪啊……”裴老夫人开口,声音哀戚,“祖母知道委屈你了。可为了裴家上下几十口人的安危,为了你祖母这把老骨头,为了……秋白这孩子不受连累……你就……你就应了吧?啊?离开裴家,找个僻静地方好好养病……”她说着,浑浊的老眼里竟挤出几滴泪。
裴君猛地一拍扶手,发出“啪”一声巨响,震得茶杯都跳了一下:“孽障!祖母跟你说话,没听见吗?聋了还是哑了?养你这么大,半点教养也无!”
裴一雪抬起苍白的脸,眼神平静无波地看着他们这出双簧。胸腔里属于原主残留的一丝哀痛刚冒头,就被他自己更深的冰冷厌恶碾碎。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昨日菩萨托梦,言我乃大罗金仙转世,并非不祥之身。一雪,不敢认这罪名。” 他瞥了一眼站在角落、神色似乎有些恍惚的黄袍道士。
“混账东西!”裴老夫人像是被踩了尾巴,佛珠也不捻了,指着裴一雪的手气得直哆嗦,“竟敢玷污神佛清誉!你这是要害死裴家满门吗?!”
“一雪所言,句句属实。”他语气淡然。
裴夫人抬起头,脸上带着被侮辱的悲愤:“道长德高望重,远近闻名,岂会平白污蔑于你?你莫要再狡辩……”她话音未落。
“啊——!妖、妖怪!!” 角落里的黄袍道士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如同见了鬼魅。他惊恐地瞪着裴夫人,眼球暴突,身体筛糠般抖起来,连连后退,脚下绊到门槛,扑通一声重重摔倒在地。
“道长?您怎么了?”裴夫人一惊,下意识上前一步想去搀扶。
她这一动,在道士眼中,身形骤然扭曲拉长,周身翻涌着浓郁如墨、腥臭扑鼻的黑气,獠牙利爪隐现!道士肝胆俱裂,手脚并用地向后爬,嘴里语无伦次:“别过来!妖怪!吃人的妖怪!救命!大仙救我!!!”
他涕泪横流,视线慌乱扫过堂中众人,猛地定格在裴一雪身上——在道士此刻混乱的视野里,那个孱弱的少年周身竟散发着柔和圣洁的金光,宛如神祇!
“大仙!大仙救命啊!”道士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连滚带爬地扑向裴一雪脚边,死死抱住他的小腿,“是她!都是这妖孽!是她拿了五十两黄金找上贫道,让贫道污蔑大仙您是不祥妖物!她想害您修行啊大仙!求大仙施法,收了这祸害吧!!”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整个客堂瞬间死寂。
裴夫人脸色煞白,尖叫出声:“你血口喷人!胡说八道!”
廖秋白也适时上前一步,秀眉紧蹙,看向裴一雪的眼神充满失望和痛心:“一雪……你、你怎能如此糊涂?伙同外人这般诬陷母亲?母亲待你……”
裴一雪费力地将腿从道士的桎梏中抽出,体内翻腾的气血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他强压下不适,冷冷地扫过廖秋白那张伪善的脸,最后看向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的裴君:
“这道士,是她请来的。污蔑二字,从何说起?”他的声音因虚弱而微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逆子!”裴君彻底暴怒,抄起桌上的描金茶盏就狠狠砸了过来!
裴一雪早有防备,拼尽力气侧身避开。茶盏擦着他的衣袖飞过,砸在地上摔得粉碎。这剧烈的动作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他扶着旁边的椅子背,急促地喘息,咳得撕心裂肺,苍白的脸颊泛起病态的红晕。
不能再耗下去了。这副身体撑不了多久。
他抬起手,用袖口抹去唇边咳出的血沫,声音带着沉重的喘息,却异常清晰地开口:
“这笔糊涂账,今日便算清吧。我离开裴府。从此,两不相欠。”
裴君阴戾地盯着他:“账?什么账?裴家养你十几年!你还想要什么?”
“养我?”裴一雪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低低地咳了两声,眼神锐利如冰刃,“裴家主,不如先算算我母亲王家留下的遗产?盘下城东那几间旺铺药堂的本钱,裴家这十几年钟鸣鼎食的奢靡花费……折合白银,不下百万两,哪样不是出自王家?”
他看着裴君骤然变色的脸,声音愈发冰冷,“至于养我的花费……十二年来,我与奶娘每日粗茶淡饭,堪堪裹腹,衣物年年补丁摞补丁,月钱从未有过一文。一年又能耗费几何?五十两足够撑死!十二年,六百两银子,裴家大可去查账!”
他顿了顿,感受着胸腔里刀绞般的疼痛,缓了一口气,目光扫过高堂上那些骤然失去血色的脸孔:
“今日我便用这百万两白银,赎回我裴一雪的自由身,买断这所谓的‘生养之恩’。从今往后,我与裴家,恩断义绝,生死无关!请族老见证,除名,拟断绝书!否则……”他目光落在面无人色的道士身上,“否则,这妖孽惑众、谋害嫡子的惊天丑闻,明日便会传遍西塘县!”最后一句,掷地有声。
客堂内一片死寂,只剩下裴老夫人压抑的、如同诅咒般的低泣和裴君粗重的喘息声。
断绝书最终被飞快地写好。裴家那几个人的手印,按得比任何时候都用力,仿佛在甩掉什么可怕的瘟神。
回到那间冰冷简陋的偏院房间,奶娘李氏刚外出回来,听闻噩耗,当即红了眼眶,破口大骂裴家忘恩负义、丧尽天良,抓起扫帚就要冲出去拼命。
裴一雪几乎用尽最后力气才将她死死拦住。他靠在冰冷斑驳的土墙上,将那块被主角受视为“信物”、被原主当作珍宝贴身珍藏的玉佩塞进李氏手中。
“奶娘……咳咳……去……当铺……换成银子……买药……”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里挤出来。
李氏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和唇角的血迹,眼泪终于滚落下来,攥紧了玉佩:“公子!这玉佩……公子平日最是喜爱。”
“现在不喜欢了…拿去换钱……”裴一雪扯出一个虚弱的笑,眼神却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玉佩是主角受送给“裴一雪”的,一直以来都跟宝贝什么似的,到死都紧紧攥在手里,他却膈应得不行。
破旧的马车在咯吱作响声中驶离了裴府那朱漆大门。
车轮碾过石板路,转入城外颠簸的黄土道。剧烈的摇晃扯动着五脏六腑,裴一雪裹着李氏找来的薄被,靠在冰冷的车壁上昏昏沉沉。
车厢狭小,弥漫着尘土和旧木头的腐朽气味。就在马车即将驶出城门关卡时,裴夫人身边那个满脸精明刻薄的老妈子,带着几个壮硕的家丁和丫鬟,拦住了去路。
“二公子留步!”老妈子皮笑肉不笑,“夫人吩咐了,既是分家,这财帛就得交割清楚,免得日后府里丢了贵重物件说不明白!”她三角眼扫过那辆破车和两人寒酸的衣物,隐含轻蔑。
李氏气得浑身发抖:“你们……欺人太甚!”
老妈子只当没听见,一挥手。两个丫鬟毫不客气地爬上车翻检那少得可怜的行李,粗鲁地抖开仅有的几件旧衣裳。两个家丁则逼近裴一雪和李氏,眼神不善。
“得罪了,二公子。”老妈子撩起袖子,布满老茧的手就要朝裴一雪身上摸索过来。那带着汗味和脂粉气的手快要触碰到裴一雪单薄的衣襟时,他猛地侧身避开,一阵剧烈的呛咳让他弯下腰去。
老妈子一顿,脸上闪过一丝不耐和鄙夷,但也懒得再纠缠这病鬼,转而粗鲁地在他外袍口袋处捏了捏,又去翻检李氏。
裴一雪低着头,剧烈地咳嗽着,掩在袖中的手却死死攥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屈辱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脖颈。胆敢如此对他……他原本只是想与裴家断绝关系,从此各不相干。
如今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马车重新上路,车厢里一片狼藉。李氏无声抹泪,裴一雪闭着眼,疲惫得像被抽空了魂魄。只有那双偶尔睁开的眼眸深处,燃烧着冰冷的火焰。
颠簸,无休止的颠簸。穿过金黄的、弥漫着谷物清香的田野,道路愈发狭窄崎岖,人烟逐渐稀少。深秋的风带着寒意,吹动着路旁枯黄的野草。
暮色四合时,马车终于在一条荒僻的山路口停下。车夫指着前方山坳深处一片模糊的轮廓:“公子,前面就是王家湾了。路太窄太陡,马车进不去。”
李氏扶着裴一雪艰难地下车。泥土路湿滑冰冷,脚下虚浮,裴一雪几乎将半边身体的重量都倚在李氏身上。顺着车夫指的方向望去,他的心微微一沉。
山坳深处,荒草丛生,断壁残垣隐约可见,如同巨兽的骸骨。暮色中,整个村落笼罩着一层灰败死寂的气息。这就是王家祖宅所在?比预想中更加荒凉破败。
然而,就在这片废墟般的景象中,一道细微却清晰的景象突兀地闯入视野——一缕淡淡的炊烟,正从村落深处袅袅升起!
有人?!
裴一雪瞬间绷紧了神经,疲惫的身体里涌起一丝警惕。李氏搀扶着他,拎着大包小包,一步一步,缓慢而艰难地沿着泥泞的小路朝那炊烟的方向走去。
绕过几处倒塌的土墙和丛生的荆棘,眼前的景象让他脚步一顿。
一座不算大、显然有些年头的宅院豁然出现在眼前。与周遭的荒芜截然不同,它的院墙虽然斑驳,却没有任何坍塌;最引人注目的是院子中央——一片整齐的菜畦,在这个萧瑟的深秋里,竟郁郁葱葱地生长着水灵灵的白菜和萝卜!
荒村,孤院,暮色,炊烟,还有这生机勃勃、格格不入的菜地……
强烈的违和感攫住了裴一雪。
就在这时,菜畦边缘,一个高大健硕的影子无声地直起了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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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渊是连北齐皇帝都要忌惮的战神,掌兵以来从无败绩。
北齐国师却说他最终会败给一个人,他不屑,他的人生中就没有“败”这个字。
直到他从战场上捉回魏国敌将万俟青邈,将一切预言信息都给对上。
半年时间,他将万俟青邈里里外外都研究了遍,干过架互捅过刀一起睡过,也没看出他哪里会败给此人。
可最终他的确败了。
*
作为魏国四皇子,万俟青邈本只再需一个战功便可稳居储君之位。
他熟读兵法用兵如神,更没将那传说中从无败绩的北齐战神放在眼里,但与北齐的那战却成了他一生的痛。
他被傅渊生擒到台塔关受尽屈辱,两年的时间让他学会了“蛰伏”二字。
他把那不可一世的战神变作了他手中的刀。
乱世止天下定,他稳坐九五至尊之位终于可以重新做回自己。他要将过往受过的屈辱都系数加倍奉还给那位曾经的北齐战神,如今他的好臣子身上。
*
太宁兵变傅渊被傅家军下属劫出自立为王,自此与魏国决裂盘踞在台塔关。
放任这股庞大的势力在外对魏国来说是潜在的威胁,大忽悠万俟青邈再次上线。
台塔关再遇,傅渊懒散地歪坐在王榻上,不屑地觑向万俟青邈,“不知皇后娘娘近日可好?”
远在魏国皇宫的皇后不由打了个喷嚏,但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万俟青邈给傅渊束发,傅渊侧目睨了眼,说:“想必皇后娘娘会更喜欢。”
台塔关酷暑难耐,万俟青邈差人从皇宫运来千年寒冰给傅渊降暑,傅渊侧目睨了眼,说:“想必皇后娘娘会更喜欢。”
傅渊卧病在床,万俟青邈亲自熬药照顾,傅渊侧目睨了眼,虚弱地抖出一句话:“想必皇后娘娘会更喜欢。”……
半年下来,在傅渊再次说出“皇后”两字时,万俟青邈摔了手中的东西直接欺上他的唇瓣,用物理加魔法来赌他的嘴。
一夜旖旎,傅渊从床上爬起裹了件衣服,回头对上万俟青邈的目光,默了会儿说:“想必皇后娘娘会更喜欢。”
万俟青邈:“…………”
#我那么大的一个皇后之位了?#
【敢爱敢恨战神攻×阴郁算计君主受】
1.本文主攻。
2.皇后有喜欢的人,和受是合作关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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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被赶出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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