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药堂后院内,管事交代完情况,等着裴一雪发话下一步该怎么做。
裴一雪双手抱臂,指节轻敲手肘,半晌后。
他说:“开堂义诊,五天。”
不要钱的便宜,只要百姓有空就会过来,不担心会没人。
但管事担心的是。
西塘县三十二万人口,这样的人数,到时所费药材必定不会少,加上人力,是笔不小的花销。
裴一雪道:“钱的事不用担心,如实上报便好。”
他如今虽称不上有多富有,五天义诊还是能负担得起。
商量完,裴一雪来到前堂。
常枫倚在柜台上,百无聊赖地左瞥右看,看到他出来,这人嘴角立马拉起嘲讽模式。
“瞧完了?如何?大夫可说了还有几天可活?”
裴一雪笑:“八十年。”
对方咂咂嘴,漫不经心道:“看来这家药堂大夫不怎么样,不如我来给你引荐几位名医?保准可信可靠。”
“不劳费心。”他跨步出了药堂,见常枫未动,扭头喊:“走了。”
那人嘴上的笑更加欠揍,“这就走了?不找他们开几副吊命的药?不然我怕你活不到,跟我去见名医的时候。”
“我好得很。”裴一雪略为不耐,冷哼:“那名医还是常公子自个儿留着看吧。”
“哟,这会儿会‘哼’,会呛人了呢?怎么不继续装可怜小白花了?”
想到这儿,常枫就恨得牙痒痒。
这半个月来,他和裴一雪都各自找机会黏着谢玉书,两人竞争激烈,私底下免不了斗嘴动手。
每次屁大点事儿,裴一雪就趁机哭唧唧跑去谢玉书那儿,偏生谢玉书还吃这一套。
常枫翻着白眼,低声骂道:“娘们唧唧的娇气包,实在妄为男人。”
面对这**裸的嘲讽,裴一雪不仅没气,还扬起了一个得意的笑:“阿书喜欢,阿书愿意哄我。”
常枫脸色一黑,而后正了正神色,没好气道:“你个病秧子,还是早些入土为安得好,别来祸害阿书。”
“哦。”裴一雪笑道,“那也要等我入土之后才有你的位置。”
他一边走一边放缓脚步。
前方就是裴氏药堂。
只要反派碰见主角受,便不会再纠缠谢玉书了。
裴一雪不禁暗中叹气。
打乱反派和主角受的联系,是他目前以来做过的最后悔的事,没有之一。
他宁愿这个反派前期去帮裴家壮大,也不愿意此人来和他抢人。
裴家壮大后,对付起来不过麻烦些,总比不上现在这样糟心。
看这天色差不多快到戌时,廖秋白每日这个时辰都会离开药堂回去裴府。
裴一雪在心里祈祷主角受赶紧出现,将常枫领走。
他的速度一慢下来,常枫几步就到了他前头,“怎么?走两步就虚了?”
裴一雪眼睛瞟向裴氏药堂那边,没反驳,反倒顺势答:“有些累了。”
常枫冷嘁一声,到他跟前不善地问:“话说,你带我出来究竟有什么目的?”
“我能有什么目的?”裴一雪嘴上这么答,心里却在想:我能有什么目的?送你回老家而已。
纵使他的步伐再慢,五十米的路也有走完的时候。
可廖秋白还未出来。
裴一雪以饿了没力气为由,拉着常枫到旁边的面瘫坐下。
他就不信等不到廖秋白。
他们点的面刚端上来,常枫又开始阴阳怪气。
“你这模样,又这样娇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双儿呢?”
裴一雪勺起一勺面汤小口喝着,任由对面这人巴拉巴拉地说。
反正以后也听不到了。
忽地余光中闯入一抹白影,正往这边而来。
看到廖秋白,裴一雪从未有现在这样开心过,嘴角不自觉勾起。
常枫问:“你饿傻了不成?听不懂我的话中话,被骂还笑得出来?”
“一雪。”这时廖秋白来到他们身旁。
常枫闻声回过头去,和这人来了个四目相对。
裴一雪脸上的笑都快憋不住。
他放下汤勺,见证起这历史性的关键时刻。
反派和主角受的一眼万年。
可事情并不如他所料。
常枫只瞥了廖秋白一眼,便挪开了目光,转头和他说:“你认识的,小情人?”
裴一雪整个人裂开。
他很想直接上手,将这人的脑袋掰过去,让其再仔细瞧一瞧。
这是你的小情人!
廖秋白的丫鬟怒了,瞪着常枫:“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们公子已有自己的夫婿,比这个病秧子强上百倍!”
“山枝!”廖秋白厉声喝住自己的丫鬟。
廖秋白没能勾起常枫的兴趣,丫鬟损裴一雪的话倒让常枫有了兴致,赞同道:“她说的不无道理,公子的夫婿怎地也要比这个病秧子要强。”
廖秋白扫了眼常枫,从常枫的穿着判断,就知此人绝非泛泛之辈,便接过话头和人攀谈起来。
反派和主角受搭上话,而且主角受似乎对反派产生了一定的兴趣。
有主角光环在此,裴一雪觉得这事儿稳了。
他才不管常枫与人如何贬低他,撮合完毕便功成身退,马不停蹄地往稻花村赶。
一进王家祖宅,裴一雪就直奔谢玉书房间的方向,却隐约听见有谈话声从里头传来。
他抬步走近,里头的人竟是常枫!
这人不应该在和廖秋白花前月下吗?怎么比他还先到祖宅?
里面的常枫正在眉飞色舞地讲述着。
“……你不知道裴一雪跟他那个小情人如胶似漆的眼神,啧啧啧,我都没眼看。”
裴一雪:“??!”
他驻足听了会儿,这人居然在编排他今日和廖秋白的种种。
他在面摊上不过看了廖秋白两眼,结果被此人说成仿佛连孩子都生了的那种不清白。
他眼底闪过狠戾,既然如此,就别怪他了。
仰头吞下一枚药丸,裴一雪调整好情绪,扶着门框走进。
药丸能使人虚弱无力,脸色、嘴唇泛白。
这一副摇摇欲坠将晕不晕的样子把谢玉书吓得不轻,连忙将他扶稳询问情况。
裴一雪只是淡淡地望了眼常枫,没说话。
此时无声胜有声。
谢玉书也跟着望了眼,扶着他到椅子上坐下。
常枫急了,当即表示和自己没关系,还说裴一雪走时瞧上去有精神得很。
而裴一雪靠在谢玉书身上,一直没说话,似虚弱成了力不从心,又似心力交悴不想开口。
只有在常枫看得到的地方,他方才会露出眼底的狡黠。
请神容易送神难。
裴一雪将反派送出去的计划落空。
而药堂的义诊也没有想象的那么顺利。
药堂之间彼此竞争严重,为防止有后起之秀前来分一杯羹,不少药堂推出了同样的义诊消息。
与名气在外的药堂相比,黎明药堂就成了狗不理,名副其实的倒贴都没人要。
而第一天义诊的消息还未传开,且百姓们都处于观望状态,来到药堂的患者也并不多。
裴一雪将信看完后丢进了炭火里。
他看着火盆里的白纸黑字逐渐焦黑,进而化作灰烬消失,又定定地盯了一会儿,然后研墨回信。
既然这些药堂不义,那也就别怪他不仁。
他原本并不想这么快崭露头角,树大招风,他的根还没扎稳,不应这么急着去争锋神医这个名头。
可如今拿下这个名头是最快最有效解决眼前困境的方式。
他让药堂发布消息,召集其他药堂都没把握治好的疑难杂症患者。
至于其他,他并未多说,只让他们等待那位神秘神医的降临。
刚好谢玉书的嗓子养得也差不多了,急需“神医”出面。
他列举的这些病例都不好治,且十分磨人。
消息传出去的第二天,药堂就迎来了几位病患,虽然不多,却是个好的开头。
而更多的人约莫是在观望他们会不会医死人,待到第四天第五天,大抵看见患者都活着,前来药堂的患者猛然暴涨。
西塘县有一位避世已久的神医重出江湖,这则消息传遍了十里八乡,不少人都慕名而来。
包括“裴一雪”。
王家祖宅。
“阿书~”裴一雪凑到谢玉书跟前,期求道:“你就陪我去嘛。”
“你多大的人呢?去个县城还要人陪,再说,你那几个狗腿子不一样能陪你?”
常枫就如十万个为什么,他每说一句这人便会诘问他到底。
裴一雪往往采取的措施便是无视。
他只跟谢玉书说话,“阿书,我们一起去,那位神医指不定就能让阿书的嗓子恢复如初了。”
“哼,也不知哪跑来的名不见经传的老匹夫,你要去做试验的猴子,别拉上阿书。到时彻底坏了阿书的嗓子,毁了阿书日后能恢复的机会。”
常枫拉起谢玉书的手,深情款款道:“阿书,你与我回京城,我将这天下的名医都为你招来,定能治好你。”
此人近日都在游说谢玉书去京城,以治疗嗓子为诱饵。
大庆国首富之子说要寻遍天下名医,便定能寻过来。
与其他人相比,这人说能治好,那可以治好的几率比旁人要大得多。
但谢玉书承受不起常枫的这份热情,也没法接受这份感情。
与其往后为恩情所困,他宁愿一直做个哑巴。
他抽回自己的手,旁边的裴一雪又立马贴上来将他的手托起擦了擦。
谢玉书怔了怔,再次抽回自己的手。
如今的情况他着实有些不适应。
他这副模样这种身板作为双儿,搁以前都备受嫌弃没人敢要。
他也不知眼前这两位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审美如此独特,竟然对他穷追猛打。
可他想要的是娶妻生子,他与这两人说得已经很清楚了。
以前他很穷,娶不起媳妇儿,也没有女子想要嫁给他。
如今因为裴一雪,村里都发展得很好,他也攒了一些钱。
他想到未来的新媳妇儿和新婚之夜,耳根子不由开始发烫。
裴一雪遂即低下脑袋,像极了一只即将被抛弃,没人要的小可怜。
沉闷道:“阿书,你要和他回去吗?”
“你就只会这一招吗?!”常枫只差被气得吐血,“阿书,他在背后凶着了,根本不是这副模样,你莫要被他骗了。”
裴雪抬眸,眼眶泛着红,他望了常枫一眼,然后直勾勾地盯着谢玉书。
见人没有任何表示,他抿着唇,一瞬间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精气神,落寞地朝门口转身。
但他没真想走。
数着步数预备在第三步的时候回头,再送上一波暴击。
下一刻他的手竟被人拉住了。
常枫绝不会来拉他的手,只会是谢玉书。
可他还没高兴一会儿,对方却松开了。
裴一雪扭头,撞上谢玉书的目光。
那人对着他比划,表示自己不会和常枫离开。
他的嘴角慢慢弯起一抹弧度,伤心落寞则转移到了常枫的脸上。
这场争斗以他胜出。
隔天,谢玉书终究还是没有拧过裴一雪,被拉到了黎明药堂。
裴一雪将这人送到神医看诊的房间,便去到另一边换上衣服,戴好面具。
他摊开针包,捻起一根银针试了试手感。
大抵因为此次医治的对象是谢玉书,纵使他万分有把握自己并不会失手。
可他还是不由得有些紧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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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请神容易送神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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