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袭！”

撕心裂肺的吼声响彻夜晚。

“……敌袭？我又做梦了？”

谢观止打着哈欠坐起，只见自己长发散乱，身着青衫，身处一间破旧的小屋里。这可不是他的卧室，分明是某种武侠小说中的场景。

仔细去听，还能听到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火光隔着纸窗远远起伏。

但他并不在意，最近工作忙，昨晚才在馆里忙完青花瓷的修复，睡前还看了今年最新的武侠片，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倒也正常。

正想翻身再睡做个梦中梦时，突然，书桌上一面铜镜映入眼帘。

“这……”

谢观止手脚并用爬起，睡意全无地盯着铜镜。

“这青铜鎏金圆镜，制作精良，背有团凤纹样……还有铭文？”越看越是兴奋，他摸都不舍得摸，只绕着铜镜来回打转，“福寿永昌，哟，好一面唐朝鎏金青铜镜，是个宝物。表面这点锈斑也不碍事，稍微加热干燥就能去除。”

远处的打斗声不止，依稀能够听见谁人的惨叫。他仍不在乎，只觉得这是个免费零距离观展的好梦。待看够了铜镜，此人正爽得五迷三道，一扭头，更喜出望外：

“…………我了个紫檀木胡床，浮雕云纹雕花案几，越窑青瓷敞嘴壶啊！”

此刻，就算是彗星撞地球，谢观止也不会听见。

他感动得谢天谢地热泪盈眶，刚读完抄录道德经的竹简，又忽然发现桌上放有一本无名书，只在其表面写了个“谢”字。

“这是？”

翻开来看，原来是位也姓谢的日记，其中写作……

立春后三日：扫雪。

春分时节，微风和畅：扫雪。

立夏后二日：扫雪。

大暑，暴风雪：霜雪太重，明日再扫。

“哪来的这么多雪扫？”

几张下来看得嘴角抽搐，谢观止心说，这梦中仁兄未免太悲惨了些，妥妥的扫雪NPC啊。读得正入迷，忽然，一阵狂风破开纸窗，风力之强竟然把日记吹得纸张四散，飘出门外。

“糟糕！就算是扫雪日记，也是麻纸、烟墨、唐楷文的扫雪日记！”

谢观止忙不迭出门去追，可就是这一出门，让他呆愣在原地。

只见眼前一片火光，尸横遍野。

两派人群正激烈交战，剑气、魔力横贯夜空，刀剑厉声听得人心惊担颤。谢观止定睛去看，其中用剑那帮弟子与他穿的衣服相仿，但是处于劣势，节节败退。

地面上黑白两群拼死战斗，而在空中，更有磅礴到令人震颤的巨响相撞。

“这是…什么？”

只见空中一白发老翁腾飞，他挽剑锐利沉重，剑气闪光声如雷霆万钧，每次出剑连着众人脚下的地面，都为之颤抖。与老翁争斗的身影犹如鬼魅，看不到那人面庞，只能听见他笑声狂乱，魔光在夜空中消失几秒又猛然破云而出。

“你！你为什么在这里？”

谢观止猛然回神，一个浑身是伤，几乎被血浸透的人死死拉住了他。

“我…”

“跑啊！”

那人声音嘶哑，眼神绝望又焦急。谢观止听出这是方才汇报敌袭的人，

“连剑都不会用，你想死吗？快跑啊！”

突然间，魔光在空中轰然迸裂，震得所有人动作停止。谢观止险些跪倒，懵了似地喃喃：

“跑…跑去哪？这只是梦啊…而且你们打成这样，屋里的书画坏了可怎么……”

一声巨响，老翁竟然被那魔光从空中击落，冲着这里直直砸来。

“师尊！”

场下无数人焦急叫道，而老翁落地猛然捏诀，堪堪停在两人身前。

“孩子……”老翁转身过来，眉眼慈悲如雪，“快走吧。”

【你好，欢迎来到修仙世界。请问是否绑定系统进行游玩？】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谢观止才明白。

根本不是什么做梦，我穿越了。

穿越的还是那个刚刚被我吐槽的，炮灰扫雪日记男。

然而情形不允许半秒迟疑，被唤作师尊的老翁骤然挡下追来的魔军，在混乱中，将一块破损的玉佩塞到谢观止的手里。

“这是？”

谢观止头一次见这种，瞧着浑然漂亮，玉质柔和，却说不出材料、看不出年份，读不懂构成的玉佩。

“此乃天命……快走！”

老翁猛然拂袖，阵风忽起，将谢观止吹远。

“师尊！”

黑红的神秘身影自天而来，众人眼睁睁看着老翁万刃穿身，当场而死。无数弟子的叫声崩溃凄厉，哀声骤起，宛如杜鹃啼血。

尚在头脑风暴，谢观止跌入树林，一路滚得几乎半死。尽管如此，却本能地紧紧握着玉佩，生怕除了半点差错。

“好了……好了，先冷静下来。”

他是个冷静的人，就算这种倒栽葱在草丛里，刚刚经历穿越和生死危难的局势，也能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刚刚不是有个系统吗？谢观止心念，来啊，系统！

没有反应。

上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一男一女。

“唉，要我说就别找了么，魔君大人又不稀罕那玩意儿……”

“你这傻子！暗殿里可不是只有一个魔君大人，多少将军盯着那东西…等着把他推翻呢。别在一棵树上吊死…”

糟了。谢观止猛然屏息闭眼，生怕呼吸吹动一片草叶子。

只听那两人脚步声远远近近，消失不见。

刚松一口气，睁开眼…他却与两双瞳孔大张的鬼眼相对。女的笑声渗人，拔出的刀甚至还挂着血。

“赚大发了。”

……

管不上什么夜路难走，树叶打脸，谢观止拔腿就跑。

他吓得一身冷汗，拼了命一路往下山路跑。

两个魔修见了这兔子似的躲法更加恶趣味，反而不着急杀，非得逼得谢观止跌在泥里撞上树，摔得血迹斑斑最后没了力气，才把他堵在山腰的乱葬岗。这乱葬岗阴森无比，墓碑破败，月光冷冷，作为葬身之地再合适不过。

完了，谢观止气喘吁吁，两腿累得发抖，再怎么挣扎也站不起来。

我刚来，就要折在这儿了？

【请问是否绑定系统进行游玩？】

根本没有任何思考，他立刻选择确认。来吧，给我一个无敌剑修，或者随便什么能打的都行！

【恭喜绑定成功，获得系统·炼器】

炼什么……

刀已经架在脖子上，谢观止几乎气绝。

可就在慌乱中，他摸到一把不知谁人插在这里的断剑。

……剑？

【检测到玩家剧情困难，请问是否使用仅有一次的协助·系统技能满破体验？】

谢观止本能地死死握住那剑，在空中挥舞两下，毫无威力。

“哈哈哈哈哈哈，难怪你活了这么久！”

“原是个没修为的废物，大家是不是都叫你躲起来？”

两人狂笑着逼近过来。

断剑锋锐的破口划伤了他，一时间血流如注，红润的血滴浸透了剑身。

【请注意，该协助在您的游玩生涯中只会出现一次，确认使用吗？】

使用，现在立刻马上，给我这个！

“抱歉……两位，”只见谢观止抬起沾满泥巴的脸，目光尖锐。这时那两鬼修才意识到，那看似脏兮兮的脸上，亮着一双剔透如琉璃的眼睛。

“虽然他的确是个废物，但我还不能死。”

随着系统解放，谢观止大脑豁然清醒，仿佛有电流刺激大脑皮层的每处神经。

断剑的构造、断剑主人生前所经历的喜怒哀乐，此人如何挥剑，用出何种剑法，杀过多少仇敌……无数知识瞬间涌入脑内，刹那间，谢观止头痛欲裂，才发现身体难以承受这种突破，竟然流出鼻血。

紧接着，光芒豁然照亮半座山腰，凭空构造出宛如独特立场的空间，方才流出的血珠在空中排列、编制，轻而易举再次缝合修补出那把久经沙场的剑刃。

上一秒还盛气凌人的女鬼吓得面色煞白，拽不动身旁已经腿软的跟班：“……还傻愣着干什么，快、……快跑啊！！”

甚至不止如此，原主的剑法、挑刺劈砍，剑风剑势，多少个春秋的心**夫统统在几秒内被谢观止领悟，全部熟悉仿佛自己亲手所练。

长剑豁然凌空而出，剑风竟如腾龙走蛇！那目瞪口呆的魔修甚至来不及逃跑，还未能抽刀抵挡，就已经被寒光一击致死，连惨叫都发不出半声。留下的，只有满地淋漓黑血，和逐步消散的魔力。

……

安静下来了。

超载的谢观止躬身一咳，口中呛出猩红的血流，干笑着自言自语道：“现在死还太早了，因为…我想亲眼看看新鲜做出来的唐三彩。”

【体验结束，已为您恢复正常游玩进度。】

系统将天赋技能树重锁，但谢观止仍然视线模糊，耳中嗡鸣不止。尽管技艺消逝了，那把剑的记忆却深植在脑内，那是每个江湖人都会有的故事，众叛亲离，江湖往事，最后独赴沙场，却折戟沉沙……铁未销。

“刚刚借了一下，还给你。”

谢观止擦去剑锋上的血渍，规整地将它再次摆回坟前。

日色东升，天已经快亮了。

“再这么待下去可能又被抓到，我得赶紧下山。”

谢观止觉得自己思路很清晰，然而过劳的身体让眼前事物好像旋涡打转，说话也吐字不清，如同梦呓。

这样三步并两步地乱走着，果不其然，他一脚踩空，生生滚下了山。

不仅滚下了山，还掉进了河。

“痛……”

但运气实在不错，谢观止鬼似地飘在河上，竟然一路随水搁浅在岸边。

“我会不会死在这儿啊…”

脸埋在河边的淤泥里，听着耳朵边螃蟹慢吞吞路过的声音，谢观止真希望这是一场梦。而不是穿越成了个废物，全力以赴却仍然窝囊地滚下山，现在面临着累死、饿死，病死的风险。

穿越应该是这样吗？别人不都是什么金手指大开，爽玩升级流，还坐拥无数后宫佳丽的吗。

……

“哎哟，这哪来的小伙子…怎的睡在这里？”

就在谢观止晕眩过去之前，视线所及，能看到的最后画面是一个人。

一个从岸边向他走来，背着箩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