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这一丁点的，苍谣许久没见过的温暖让她放下了不少戒备心，苍谣在实验室休息时，也会象征性的提起今天的天气，外面的风景，她一向不善言辞，但还是希望能够给莉丝的善意一点回馈。

莉丝显得很开心，她总会缠着苍谣问这问那，她好奇今天是阴天或是晴朗，外面开了什么花，今天来教堂的人们都许了什么愿。说到这些时，莉丝的眼睛总是亮晶晶的。

明明很多次告诉自己，选择走上这条路就应当把所有无用的感情丢弃掉。但看见那双眼里明媚又灿烂的纯稚时，苍谣一边觉得刺痛，一边又想守护这个眼神。

不知道莉丝又能活多久呢。

苍谣预想到最终的结局，一点悲戚的情绪萦绕在心头。卧室的鸢尾放了几天早早就凋谢了，苍谣却固执的没有扔掉，依然像平常那般浇花换水，似乎这样就能自欺欺人的假装它从未凋零。

直到花瓣浅浅垂落在水缸里漂浮，糜烂的不成模样，苍谣终于在望着莉丝时忽然说“鸢尾花落了。”

“什么？”

“你送的鸢尾花落掉了。”

“什么时候的事。”

“前几天。”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苍谣有些无措，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莉丝的语气很温柔，她分辨不出莉丝是否生气。

“让枯萎的花陪着你这么多天，真抱歉。”莉丝转动指尖，熟悉的鸢尾盛开，这次的更加艳丽。“你看，这次的是不是更漂亮？”

苍谣望着莉丝的神情，她依旧保持着那股纯真的神情，苍谣无法理解为什么。

“只要你想，无论多少鲜花都会有的。”莉丝突然用那双翠绿的眸认真的盯着苍谣看。

“为什么突然看我，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苍谣有些发懵，用手抚着脸。

“不是啦”莉丝突然抓起苍谣的手把它放在自己的心口上，她轻笑着“只是想知道，我的心意有没有传递给圣女大人。”

扑通——扑通——

苍谣觉得手指突然像被针尖刺破一般，带着发烫的奇异的温暖，她猛地把手抽开。

好奇怪，好奇怪。

准确的说，她的手被莉丝的心脏烫了一下。

热烈的，奇异的，未曾体验过的情绪涌上，她觉得自己的脸很烫很烫，几乎要发烧了。

“我，我要出去一下。”

苍谣关上门，低低靠在墙边。这是一种苍凉的，诡异的温暖，说不上来好还是不好，却让她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这是什么——

苍谣闭上眼，细细的喘息。过了许久，她终于在夜色浮起时平静下来。

她逐渐意识到，或许莉丝对于她来说是个很危险的存在。

新拿到的鸢尾花就在手心中，苍谣思忖了很久很久，她把那朵花用力地揉碎，花汁染满了整个掌心，像在宣告自己的死亡多么惨烈。

她不能让自己变得不像自己。

苍谣又变得沉默寡言，她在休息时也不进入实验室，尽量避免和莉丝有闲聊的时刻。莉丝大概是看出来她的刻意回避了，在她为她注射新的药剂时，苍谣能够感受到莉丝的眼神传递出的某种哀伤。

自己是否太狠心了。

苍谣偶尔也会质疑自己，但宴影的训导和周围人的目光很快让苍谣明白，产生任何不应该发生的感情都只会让自己陷入困境。

苍谣让自己变得更忙碌起来，这样就不再有时间去分神想莉丝的事情了。作为圣女，苍谣平日里还需要领着信徒们祝祷，聆听和赦免那些来教堂赎罪的人们。这些工作其实很繁琐，但在这些时候却成为了苍谣逃避莉丝的绝佳选择。

每个人生来都是有罪的。

教会尊崇的道义一直如此。

苍谣听过许多赎罪的人来这里诉说的罪名，欺骗他人，弑杀亲朋，爱上血亲，各种各样的名头。每个人都在经历自己的苦难，每个人也都是他人苦难的创造者。

“愿神赦免你们的罪。”高洁的圣女闭上眼，虔诚的亲吻落在胸前的十字架。

那些皱着眉不安的人们在听到这句话时，终于像松了口气一般，双手合十地朝着苍谣不断叩拜。

可谁又来赦免她的罪呢？

对有罪的人都应该去死。那么罪孽深重的她应该是第一个下地狱的人。

这几日不分昼夜的祝祷和罪赎已经让苍谣明白过来，自己正是莉丝苦难的创造者。她是最没有资格去帮助莉丝的那一个人，明明一直在伤害莉丝的人是自己。

别假惺惺了。

苍谣觉得自己才是最虚伪的那个，这样下去她迟早要把莉丝害死，苍谣身上叠加的罪孽早已不堪重负，刽子手和实验体之间就不应该再有任何纠葛。

倒不如让莉丝恨死自己，这样也好。

苍谣下定决心，自己只专心做那个刽子手。那些示好只不过是自己减轻自己罪孽的一点安慰罢了，感情什么的，都不该存在。

她选择了这条路，无论前进还是后退，都是无穷无尽的深渊，避无可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