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一个规则(4)

刚才的感觉他并不陌生,人群中一小部分人在睡眠上所受的折磨是其他正常人难以想象的。

现在谢时钦指尖发麻,四肢无法动弹,蜷曲的小腿毫无知觉,像是两块儿安在他膝盖下的石雕。谢时钦的双唇微微张开,嘴巴像是被高压电电过,无法控制的涎水顺着唇角滴落,将嘴角濡湿,染出深红。

美人花裂开的嘴里露出细密的牙齿,显然它的舌头打算吸干谢时钦的鲜血,而它的这些牙齿要把谢时钦一丝不剩地吃光。

这一张嘴猛地张得更大,一整个巨大的阴影覆盖住谢时钦的脸想要一口吞下。谢时钦的突然醒来并没有让怪物的动作有所停顿,那根紫黑色的肉条猛地塞了进去,谢时钦口腔里的伤口瞬间裂开的更大,更多的血流了出来。

不断失血的感觉并不好受,何况谢时钦现在已经有些饥饿。

他躺在地板上,食指指尖动了动。

血液正在回流,这个过程很痛,血管中像是涌动着滚烫的岩浆,针刺般的麻木更是让这个过程雪上加霜。

失血感带来的眩晕让谢时钦的双眼带上了一丝迷茫,人类在濒死时极有可能超越极限,但对另一部分人来说,这种濒死感会让他们感觉自己还存在。

谢时钦尝到了自己的血的味道。

那是滚烫而腥甜的味道,与其他人类并没有什么区别。

谢时钦想,不论过了多少年,他的血果然都是滚烫的。

滚烫又炽热,让他以为他的身体内也隐藏有一轮太阳。

突然,美人花的脸盘靠近,裂开的血盆大口一下子咬住了谢时钦的颈侧,细密的尖牙扎入皮肤中,鲜血随之喷射而出。

谢时钦失血的部位又增加了,但他的脸上却逐渐浮起一丝潮红,他面无表情地躺在地上,却有一双迷茫的眼睛,被迫张开的唇角是破损的,鲜血已经顺着伤口流了出来,把他的小半边下巴和脖子都弄脏了。

就在美人花也以为谢时钦会毫无反抗之力地被它吃掉时,一只苍白的手却抓住了美人花那怪异的花茎。

他的手指犹如鹰爪,指尖死死地插入花茎,用一种几乎要把美人花的花茎攥烂的力度——美人花吃惊于这种威胁,于是旋转着收回篮球大小的花托,花茎上生出尖刺,狠狠扎进谢时钦的手里,拧成一股麻绳,立刻就要溜进地板里逃走。

但它很少有机会这么早就接触到人类的鲜血,何况现在谢时钦的血流的倒处都是,哪怕此刻被谢时钦的手指刺破了身体,它也还是被浓稠的血味馋昏了头,逃跑的动作停滞了一瞬——而在这一瞬,谢时钦终于卡死了它的动作,死死拽着它,往上用力提。

哗啦——随着地板破裂的声音,美人花被提起来了一截,但却不能被连根拔起。

因为它的下半身完全长在地板下,似乎与整个房间下的某个东西相连。地砖下,是一整张血肉模糊的肉网膜,底下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活动,而这张鲜红的网膜上,覆盖着许许多多的血管,随着网膜一起“呼吸”。

谢时钦松开了手,眼神涣散。

他的身形有些摇晃,衣领大敞着,鲜血顺着锁骨与肌理没进腰腹,腰侧两颗痣似烙进白雪般的肌肤中。

他的右手垂在身侧,指节被勒的青紫,微微颤抖,鲜血顺着手指滴落。

谢时钦喘息着,看着这东西。

他的大脑在一瞬间天旋地转,无数东西叫嚣着钻进他的大脑深处,似乎连脑髓也要吸干敲碎。

纤长的眼睫湿润了起来,谢时钦的额角滑过细密的汗水。

美人花没有咬到他的动脉。

指腹和掌心被划破的伤口也只是伤到了毛细血管。

谢时钦抬手,按住了颈侧的伤口,他确信自己不会死,房间里的灯光幽暗,闪烁着要恢复正常。

在一片天旋地转中,他终于体力不支,缓缓倒了下去。

·

小灵通里调好的闹钟是凌晨5:00,在它响起的瞬间就被一只带着血迹的手按掉。

谢时钦睁开眼,身上仍然布着血痂,他起身看地面上那个坑时,却看到里面只有水泥和一点儿砖屑,昨晚的异常好似已全都不见。

小灵通震动了两下,谢时钦收到了新的短信。

【发件人:妈妈: 3/3】

【宝宝醒的真早,爸爸还没有醒来,你可以准备一点早餐给他,或者自己早点去上学。】

谢时钦并不知道学校在哪里,他翻出信纸,发现信纸上的规则也并没有提到学校的位置,看来这又是和503一样默认会被看见的东西,并且也和503一样重要,毕竟“妈妈”可是强调了哪怕学校放假也要去教室上课。

从这一点来看,“妈妈”和“爸爸”的立场是有微妙的不同的,甚至在某些方面是相反的,妈妈的要求应当是为了减少孩子和“爸爸”待在房间里的相处时间,不过,或许也有别的原因,不能这样早下定论。

谢时钦收好信纸和手机,打开卧室门,走了出去。

他看见那个男人躺在沙发上,似乎是睡着了。男人四周都是酒瓶,冰箱门虚掩着,淡粉色的血水缓慢地沿着门边滴落。

谢时钦环顾房间,然后走进了厨房打算清洗自己身上的血痂,他顺利地找到了一些调味品,它们看起来和现实中的调味品没有什么差别,谢时钦盯着它们迟疑了几秒,最终还是取过盐,用粗糙的盐粒增加摩擦,更仔细地洗干净自己的脸上身上。

当他低头用冷水冲洗头发的时候,忽然产生一种强烈的被凝视的感觉,谢时钦停下动作往身后看时却什么也没有发现,再一次埋头时,那种感觉更强烈了,甚至隐隐产生一种压迫感。

这下谢时钦彻底停住了埋头的动作,站直了身子,扭头去看厨房天花板上的某个墙角——那里空空如也,却让谢时钦产生一种强烈的不适感。

-他要尽快去学校,但在那之前,他必须找点吃的。

谢时钦走到客厅冰箱前,他尝试拉开上面的柜子,但他没有拉动,偶尔冰箱里漏水时可能出现这种情况——水杯冻成了冰块,焊死了冰箱门。

于是他只能去看下面虚掩着的冰箱门,他低头的时候裤子里的手机突然猛地震动起来,谢时钦取出手机,看见那些刷屏一样疯狂的短信。

【发件人:妈妈: 4/4】

【别看】

【发件人:妈妈: 5/5】

【别看!】

【发件人:妈妈: 6/6】

【别看!别看!去上学!去上学!】

短信不断地增加,而谢时钦一边看着短信,一边拉开了冰箱下面的门。

在他看清里面倒底装着什么东西的瞬间,谢时钦手里的小灵通也停止了震动,变得像是死一般沉寂。

谢时钦看见小灵通里的短信一条条消失,妈妈的短信又回到了原来3/3的样子。

一条新的短信正在尝试生成,但显然有什么数据错误,所以它出现了乱码,小灵通也开始花屏。

几秒钟后,手机界面上出现了一条诡异的短信,谢时钦听到了女人的笑声。

【发件人:妈妈: 4/4】

【真棒真棒!宝宝!你已经知道选礼物给邻居了对不对?选一个你喜欢的部位给邻居吧!它们一定会更喜欢的!】

他衣兜里的信纸开始发烫,谢时钦捏住它,以为它要燃烧起来了。

信纸上的规则出现了变化,新增了一条规则。

【13.无论如何,请坚信你是家庭的一份子,坚信你不属于这个家,忘记你真正的父母,记得你真正的父母,记得你是人,忘记你是人。】

谢时钦收好了手机和信纸,将冰箱里的抽屉拉开。

拉开以后里面装的东西就更加一目了然,肉块上覆盖着冰雪,谢时钦用手翻找,发现里面的东西并不能完整组成一个人。

断掌、残缺的半截手臂或者小腿、冻得硬邦邦的瘪下去的肺叶、被冰块覆盖在柜子里咚咚作响的肠子……

从骨头的断面和肤色来说,它们都不属于一个或者两三个人,这里面的肢体也不能拼凑出完整的人形,因为它可以包含三个断掉的左脚掌的同时却缺少右脚脚掌。

谢时钦翻到最下面一格时,拉开的瞬间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想要呕吐,但他的咽喉先一步条件反射地控制住了他自己——这个时候他应该庆幸他已经习惯制止自己突如其来的呕吐感,但他仍然感到非常不适。

因为那里面装着一颗完整的人头,与他大一时每天晚上泡在解剖楼里触摸背诵的那些标本不同的是,这颗人头有着惊恐而狼狈的表情,你几乎可以想象他被取下脑袋时是如何绝望而恐惧——于是人类的共情能力在这一刻尖叫着拉响脑内的警报,换做任何一个正常人此刻恐怕都只想逃走,也无法再控制自己面对这里其他人的恐惧了。

谢时钦的表情非常夸张地变化着,他没有做出愤怒或者难过的样子,但他的脸部肌肉却快速地颤抖着,这让他的脸显得有些怪异,那些控制表情的肌肉崩坏一般不知如何反应,谢时钦幻想过很多次死亡,但他从没有幻想过别人被虐杀的样子,于是当他亲眼看到以后,他竟然失去了控制表情的能力。

终于,谢时钦的脸平静了下了,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这颗人头。

泪水顺着他的脸庞流下,啪嗒啪嗒地落在地上。

他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从冰箱里拿出那团肠子,然后抽出纸巾,把脸上的泪水擦干。

妈妈又发来了短信。

【发件人:妈妈: 5/5】

【宝宝,我已经拜托了邻居帮忙送你上学,坐叔叔的车去就好,出门时记得带上冰箱里的肉,这个是要作为礼物送给叔叔的。】

谢时钦只瞟了一眼短信,就推开了厕所门,那里面果然堆积着许多内脏,不知名者的头发连着头皮堵塞了马桶,它们恶臭恶臭难闻,散发出一股腥臭而令人恶心的味道,**的肉块上有白色的蛆虫蠕动。

谢时钦再次回到厨房,伸手正要拉开碗柜的时候,却停了一下。

他的手指压在碗柜的边缘,感觉到里面有什么东西正在活动,窸窸窣窣的。

小灵通震动了一下。

妈妈的短信又发了过来。

【发件人:妈妈: 6/6】

【宝宝真棒,知道自己做饭了,碗柜里是妈妈给你准备好了的切好的饭菜,碗柜有些高,但你可以自己拿到的,对吗?】

啪嗒——

谢时钦拉开了碗柜。

一瞬间,鼠群惊叫着窜了出来,谢时钦躲开,看着它们钻进房子里的各个角落,甚至有好几只躲进了厕所,爪子踩在内脏上,发出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它们跑的太急,四处乱窜,肠子被拖拽而出,把整个房间弄得像是凶杀现场。

没有饭菜,他看到的只是一群堆积在一起的老鼠。

但谢时钦没有生气,他哼着歌,手指沿着厨房里的刀弹奏——菜刀,肉刀,砍骨刀,水果刀,削皮刀……

东西很齐全,这里就像是另一个现实,不过是爸爸妈妈奇怪了一点儿,吃的东西奇怪了一点儿,家里脏了一点儿。

谢时钦抽出了那把砍骨刀,他握着刀把,走到了沙发旁边。

·

凌晨5点45分,天将破晓。

谢时钦站在沙发背后,对着熟睡中的男人一刀剁下,他的力气比同龄人都要大,这一刀又是对着男人的脖子砍下去的。

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地,巨大的骨裂声响起后,谢时钦的刀卡进了男人的颈椎里,雪白的骨头渣滓和鲜血一齐喷出来,一滴血溅在谢时钦的眼尾,他用手指缓缓抹去,嘴角带笑,看着男人愤怒的脸,“爸爸,我把你吵醒了?”

男人瞬间暴怒,一种无形的力量将谢时钦横扫至地面上,砍刀还插在男人的脖子上。

只不过一晚上,它就已经长出了人类的骨头,但它终究不算是人,这样被砍一刀竟然还是如此活蹦乱跳。

甚至拽着谢时钦的衣领,嘭地把他往地上一砸,然后用手抓着谢时钦的头,一下又一下地往地上掼。

谢时钦伸手抵抗,但对方竟然压制住了他的动作,在男人的暴行中,他嘴角裂开,吐出一口鲜血。

又是一声砰的巨响。

谢时钦的脸被按在了冰箱内的柜子上,脸颊被压在覆盖了冰霜的抽屉上,隔着半透明的屉门,里面那些鲜红的肉被冷冻成了石头。

谢时钦侧眸,看着男人,他很漂亮,美的惊人,即使被打到吐血,鲜血涂红了下唇,但这却更催生出一种令人惊心动魄的昳丽。

谢时钦笑了,眼尾轻挑。

“爸爸。”开合的唇间逸出微弱而清浅的喘息,漂亮的眼珠里倒映着男人丑陋的脸,那张脸半耷拉着,因为被砍断了一侧颈部肌肉,因此显得很是怪异,他压在谢时钦身上,叫谢时钦动弹不得。

谢时钦忽然又笑了一下,带着一种恍然大悟,又或者讥讽,笑着说,“哦,你要惩罚我了?”

他已经被打得连呼吸时都在吃痛,但他还有心思调笑。

怪异的笑声和诡异的吟唱直亘古不变的宇宙之外传来,让听到的人陷入疯狂,一瞬间的大脑空白,仿佛千万根尖刺插入脑浆中搅动,正常人无法忍受这种酷刑,恐惧与认知的错乱会让他们崩溃。

但很显然谢时钦从来就不是个正常人。

所以他在这个过程中并不关注大脑正在遭受的酷刑,他看向了屋顶。

他终于看清楚了,那一直注视着他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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