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裙下之臣

山中怪事太多,那段时间发生得又密集,不像闹鬼,倒像是人为。

有人在阻止村民进山。

玄光宗的阵法也通到了这片山林里,无论如何,云砚山都必须要走一趟了。

郁安先去看了位移阵的出口,发现那处位置隐蔽,阵法图腾幽微,只有注入灵气才会绽出光华。

这道改进过后的位移阵,可以反复使用,也就意味着玄光宗与云砚山被连成一线,宗门的人可以短时往返。

往返的目的又是什么?

移开灵刃,郁安垂头深思,只听身后薛无折柔声开口:“师尊执意来此,可曾看出什么?”

这人心情越差,嗓音就越是温柔,心口不一到了极致。

郁安回身看他,妥协道:“玄光宗确实和云砚山有关。”

宗门的人亲自参与了当年薛家的事也未可知。

薛家在时,此地灵气丰沛,世人都道这是人杰地灵,一族中英才不断,个个皆是天骄。

可天骄陨落后的云砚山风光不再,只有竹林成片,山中灵气已消失殆尽,宛如泉水枯竭。

“这阵法玄妙,非我力所能及。”

为避免薛无折认为他在推卸,郁安又出声道:“去山上看看。”

薛无折一言不发,带着他往山上行去。

山中景致甚美,风吹树叶沙沙作响,却听不见一丝鸟鸣。

没有活物,这倒奇怪。

山路多年无人踏足,其实并不好走,薛无折却如履平地,衣摆轻扬不染尘埃。

郁安跟在他身后,两人一路沉默地上了山。

薛家坐落在云砚山顶,琼楼金阙,灵泉无歇,玄石灵玉只是装饰,蕴藏着数不清的稀世奇珍。

昔日雾气缭绕的仙家府邸,如今只余断壁残垣,土地焦黑,裂痕纵布。

灵木枯枝斜立,发出腐朽的气息。

在得到薛无折的应允后,郁安绕过枯木,踏入了这片荒芜的山庄残址。

细致观察着周边环境,郁安问道:“少宗主灵佩,你是在何处寻得?”

“山庄腹地,祠堂一带。”薛无折淡声答了。

自进入薛家地界,他便情绪寡淡,不再伪装和善,眼神深沉不知在想什么。

拂开挡路的断枝,郁安抽出空看向他,“带我去看看。”

薛无折沉眸凝视他几秒,而后移开视线,默不作声地在前引路。

越是深入,腐朽气息越浓。

祠堂周围曾经灵木成林,烈火烧尽生机,只有炭黑的枯枝直入云霄。

焚毁的痕迹太重,焦石横陈,越是往前越是步履维艰。

郁安被碎石枯木绊了一下,默默扶住一旁粗糙的古木稳住身形。

薛无折步履不停,对他的狼狈漠不关心。

郁安擦去掌心蹭到的黑灰,追上他的脚步,继续往前走。

出了枯树林,视野逐渐开阔,但天幕依旧被古木遮挡,地上破碎的砖瓦上蕴含灵纹,从前应当全是禁制。

前方已是一片乱石,薛无折止住步伐,转身回视。

“祠堂已毁,师尊也要一观么?”

郁安也停下脚步,看了看那片残垣,又转眸看向薛无折。

薛无折对他轻轻一笑,“灵佩是在那堆乱石中翻出的。”

他说的云淡风轻,郁安却知事实并非如此。

家族尽灭,捱着一腔愤恨满身伤痕,躲过追杀的十岁少年重归故土,想要报仇雪恨,只能翻找残局自己推出真相。

凶手做事狠绝,又怎么会留下象征身份的破绽?

静默过后,郁安问道:“除了玄光宗的少主灵佩,还有其他线索吗?”

纵是亲临现场,仍是那副镇静模样,像是要将那句“非我所为”贯彻到底。

薛无折视线黏在郁安身上,“只有玄光宗的留痕。”

郁安直视着他探寻的目光,“事情和玄光宗有关,我不会推脱。此事我不曾参与,身为少宗主却也难辞其咎,定会追查到底。”

冠冕堂皇的客套话,薛无折这些年少说也听过千百句,陪着郁安大费周章走这一趟,听他如此说,只觉可笑。

且不说此人还未洗清嫌疑,光是凭对方而今作为玄光宗逃犯的身份,又是以什么立场说出这样大义凛然的话来?

可笑的负累,总是满口虚伪。

“师尊境界尽毁,又要如何追查?”

郁安一静,笑道:“没有修为又如何?境界再高,做事无脑也是白费。”

他绕过薛无折,走进了那片乱石中,黑石残缺,隐约能闻到焦烟味。

往里走些,烟味却淡了,石块破损得很严重,像是受过重击。

靠近中心的地带无从下脚,郁安踩到了碎石,停步静望。

过了一会,他蹲身下去,擦去黑灰,观察着石块上纹路。

“石上画的是什么?”

薛无折抱着手臂站在远处,“净魂阵。”

用于安抚亡魂,护佑往生。

年代久远,碎石上的纹路光泽暗淡,灵力已经被冲刷得所剩无几。

郁安擦干净附近的石块,将那些纹路拼凑在一起,想看看阵法是否还能启用。

但某些石块已碎成齑粉,阵法缺少了关键枢纽,拼凑不出全貌。

拼凑无果,郁安擦去黑灰,走回薛无折身边,提出要继续在山中看看。

这是要追查山中鬼魂的事了。

薛无折看他一眼,没提出异议。

两人离开祠堂,郁安将山庄逛了个彻底,始终找不出线索。

天色渐晚,山庄逐渐笼罩起一层阴暗的薄暮。

奔劳了一天,伤口隐隐发痛。

郁安维持着波澜不惊,任由身后的薛无折如何打量。

二人最后来到后山,平坦的土地延绵至此,在前方几丈外突兀地消失了。

那是万丈山崖。

而在山崖之上,他们望见了远天的霞光。

柔和的光线倾落大地,身后是漆黑的山庄残壁,前方是悬崖峭壁,光亮照在几近垂直的地面,下方是吞噬一切的昏黑。

薛无折没有欣赏西沉落日的雅兴,兀自来到郁安身侧,无言地瞧着对方的侧脸。

暖色的日光映入眼眸,宛如风吹水皱的秋日池塘。

表面是清澈的池水,深层是脏污的泥藻。

纵然郁安对云砚山的一切都表现得十分陌生,对当年之事也是一副全不知晓、要追查到底的模样,但也无法脱身事外,

这一切,会是为了掩盖真相的伪装吗?

真想剖开这具清高的外壳,看看其中的魂魄是黑是白。

猜疑不断的时候,薛无折往往更相信那个最坏的选项。

所以猜不出郁安的真意,他也不会放手,阶下囚还是要牢牢掌握在自己掌心。

可眼下还是解决一天的郁结要紧。

故地重游,挥动的剑尖和飘洒的鲜血重现眼前,耳边隐隐又传来族人的哭叫。

薛无折被这些魇障折磨了一天,早已心烦意乱,注视着郁安平静的侧颜,却只想将对方所有的平和都撕碎。

郁安敏锐地察觉到薛无折心情不佳,默默往边上移步。

薛无折将他拉了回来,“师尊要去哪?”

郁安转过头,对上了对方阴沉的眼神。

“师尊逛了一日,心中可有思量?”

这是要找事,一日之内两人几乎形影不离,真有结果也不会拖到现在都没返程。

郁安面不改色,“薛家的事我一时没有头绪,但有玄光宗参与,待宗主叔伯归来,我会向他禀明。”

薛无折毫不留情地揭底:“以什么身份禀明?宗门逃犯?”

真要论感情,原身和这位宗主叔伯并无深交,但由于对方一心向道的性子,原身让出少宗主位置时也不觉可惜。

这件事交给铁面无私的离霄宗主,应当可行。

如今身份尴尬,要见宗主不易,用传信纸鹤也不失为一种方法。

郁安还没回话,薛无折又道:“若是此事与离霄有关呢?师尊的这位叔伯,远不如看上去那样简单。”

“……”

“或许你沦落至此,也有这位授意?”

在原身看来,离霄是可以信任的人,但地牢受刑一事,对方若在宗门,不至于袖手旁观,也不知离霄知情后会如何处理这件事。

要判断此人好坏,需要从原身的刻板印象里跳出来。

可两地相隔千里,也无从探查玄光宗近况,更妄论了解宗门内部的事了。

像是看出了郁安的想法,薛无折笑着靠近了他,“离霄老儿已经回来了,但玄光宗很安静呢。”

郁安惊诧抬头,“你……”

薛无折对他弯眸,“随手丢了个留影法器而已,师尊不必惊慌。”

随手丢的留影法器,一不小心就监视了宗主殿。

这人一脸无辜地说了什么啊!

郁安不想理他,“再去林中看看,有人在那里出过事,应该会有线索。”

他挣开薛无折的手,扭头就往山下走。

还未走出几步,薛无折就跟上来,“宗主既已归来,却没为师尊做主,师尊可会伤怀?”

“噬魄鞭,碎骨锤,蓝萤嗜血,玄铁缚灵,真是生不得死无门。”

“师尊当时很痛吗?听见你的痛呼惨叫,长老们心软了吗?师尊这样高傲,也会跪地求饶吗?”

“丹田震碎时,师尊最先想到的是自己还是远尘仙君?”

前言都可以置之不理,但提及了原身敬爱的父亲,就不能不管了。

郁安脚步顿住,“住口。”

坏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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