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Case Three - Chap24

10月8日,早上八点差五分,毛威紧张地把着方向盘、将油门踩死、驾着欧仲霖的大Jeep在高架桥上朝着与高峰主车流完全相反的方向飞驰,中途还在欧仲霖的示意下几乎闯了红灯,不过幸好他们是从市中心的环屿南区向北驶往非中心地带的白云区,才避免了没走几步就被堵在道路中央的惨状。欧仲霖已经连续播打了十几次安辰的电话,但无一例外对方都处于关机状态,这下他更是着急上火了,转而又拨打了Amy的号码,不凑巧对方也老是正在通话中,等好不容易那边接通了,欧仲霖都没来及像往常那样愉悦地打声招呼,就直接询问Amy是否知道安辰现在在哪儿、最后一次联系安辰是什么时候。而另一头的Amy听声音似乎比欧仲霖还更焦急,她平时快舌快嘴的说话方式也由于紧张变得结结巴巴、啰里啰唆,还是欧仲霖引导她稳住心神慢下来,才从Amy的话里明白,这节后一大清早的她到底为啥比自己还像热锅上的蚂蚁。原来,昨晚安辰的网课上到10点半才离开工作室,离开前还和Amy短暂联系过,嘱咐她早点睡明早千万别迟到。本来今早9点安辰要带着Amy和Erik二人在下湾特别区参加东南大区的年度神秘学行业研讨会,安辰还是特约演讲嘉宾;他们三人事先约好了早上七点半准时在工作室楼下会面,然后一起在附近乘坐七点三刻的城际巴士直达下湾区会场。不过,事情坏就坏在向来准时的安辰,今天让二人等到巴士发车时间过了都还没露面,住所电话没人接,甚至连手机都关机了;Amy和Erik怕不是安辰在从家里来的路上出了什么事儿,立马查看社交平台的突发新闻板块,甚至还大张旗鼓地挂给沿途各大医院和小诊所询问是否有名叫“安辰”的伤亡人员;也是年轻人不经事儿,他们二人如无头苍蝇般问询了一圈都没有任何结果,Amy才火急火燎地把电话打到了欧仲霖的手机上。

两边互通完消息,这么一合计,欧仲霖心里咯噔一下,立马确定安辰肯定已经落入卢桓之手了。目前往最坏处说,安辰是被卢桓带到哪个不知名的犄角旮旯去了,就像他对待周润衡等人那样,在有模有样地给安辰拍摄临终遗言了;而往稍好点说,虽然留给他们的时间着实不多了,但欧仲霖凭借多年办案经验中积累的对人性的洞察,现下还心存点侥幸。之前他发现庐歆预定被医院拔管的时间是今日中午12点正,脑袋里就警铃大作了,估摸着卢桓在中午前一定会搞点大新闻;而早上那些匿名发布的视频刷爆全网后,欧仲霖反倒松了口气,觉得预想的大新闻不过如此,不过是□□子里头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堂堂娱乐阵地前沿的粤港人民啥大风大浪没见过,这种小菜连餐前开胃菜都算不上,只要等过两天娱乐圈上架点其他新鲜事儿,这些视频就算翻篇儿了;接下来警队的重点就是找到卢桓而已。可庆幸不过三分钟,出现在韩亦萱视频最后“安辰”的名字就打乱了他的设想,依照卢桓把10月8日看得这么重要的架势,他名单上最后一个目标,安辰,估计也活不过今天中午12点;所以他们面对的最好情况是,警方还有四小时不到的时间去找出可能还在某角落里喘气的安辰,这才是欧仲霖如此紧张激动的首要原因。

虽然调查中的案子不方便随意向非警方人员透露,但欧仲霖还是简要地对Amy和Erik更新了下目前警方掌握的情况以及安辰可能身陷危急境况,欧仲霖话还没说一半,另一端就断断续续传来了Amy低声的吸气和Erik不怎么有说服力的劝慰;欧仲霖虽也心神不宁,不过大敌当前不能自乱阵脚,还是拿出最可靠的语气安慰了两位年轻人,保证警方一定会尽全力找到安辰,不论生死。当得知他们手上都有安辰住所的备份钥匙,欧仲霖让Amy和Erik即刻动身赶往安辰的住处协助警方调查取证;他想安辰毕竟是个一米七多的成年男性,虽然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但卢桓计划了那么久、也不太可能冒着失败的风险在大街上动手绑人,所以安辰大概率是回到家后才被卢桓伏击然后被带走的,过程与韩亦萱的遭遇类似;而且凭安辰的性子,他也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他的住所说不定有留下什么证据能指向卢桓或者他们现在的下落。而欧仲霖转头又通知了白云区警方尽快到位,立即在周边调取监控走访居民,尽快找到能提示安辰去向的线索。

那边Amy还没来得及挂断电话,Erik便从她手里拿过手机,他那虽然同样微微颤抖但同时也更为沉稳的声音从手机另一端传过来,刚才欧仲霖在讲述大致情况时,他似乎想到了些什么,犹豫之下还是给欧仲霖提了件国庆节前发生的一件怪事,那可能与安辰目前的失联有关;Erik说他之前在工作室见过某个可能会对安辰不怀好意之人,但不确定与欧仲霖所说的“卢桓”是否为同一人,欧仲霖一听“在国庆节放假之前”几个字眼,敏感地察觉到些许不对劲,但脑子里有个计时器一直在tick-tock,提醒他时间的流逝,一时间他也说不上来思路是在哪儿卡壳了,瞬间浑身的血液就沸腾起来,一边让队里准备辨认嫌疑人的照片发过来,一边让Erik把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异常之事细细地说来,说不定其中就隐含有在能让警方安辰还活着时找到他的关键线索。听欧仲霖的语气突然严肃,Erik沉稳的男声中也带上浓浓的不安,他尽力使自己冷静下来,试图精确地还原当时的场景,边思索边道【就一个多星期前吧,安老师不想凑国庆节的热闹才提前两天放假,国庆放假前的那个周末,对、是9月28日,周六中午的事;当时突然有个散客找上门来让安老师占卜,现在想来不仅是他提的问题,就连当时他的态度也很不对劲。那天安老师要乘下午的高铁回老家,早上在办公室整理资料,Amy和我也来帮忙;午饭是Amy楼下给我们点餐,她前脚刚走,那人应该是看我们外面大门开着,连招呼都没打就自己进来了,也不说自己姓甚名谁,一上来直接就让安老师给他占卜,安老师主动问了他才说自己姓“桓”。】

Erik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似乎是想到什么不太好的细节,连着他的叙述也开始有点断续;在欧仲霖的不断追问和引导下,Erik慢慢回忆道【当时安老师很明确地告诉他当天不接待任何客户,但那位桓先生异常坚持;关键是,他看起来衣冠楚楚却没一点礼貌和涵养,他也根本不避讳自己的问题,不管安老师同不同意,当着我们的面就开始叭叭叭地自说自话了。本来吧,这种私占一般是一对一,他似乎不在意有没有外人在场,也没让我离开,还是安老师主动询问能不能让我留下来观摩学习,那位桓先生就说了句随便。我知道当时安老师其实已经生气了,但我们开门做生意,面上向来是客气的,再说没摸清对方意图前要尽量不动声色才对,安老师便什么都没表现出来。不过安老师倒是挺关心桓先生想占卜问题,准确地说他的问题让人让人感觉非常不适,内容甚至可以说是违法乱纪的预备犯了;我猜安老师当时没细想就同意给他占卜应该是想劝阻他,不过在安老师解牌过程中那位桓先生还一直打岔,我认为他压根不在乎安老师到底说会什么,明摆着就是故意上门找茬儿来的。】欧仲霖一听就大概明白到底是什么情况,直觉告诉他那个突然跑来占卜的“桓先生”一定就是来摸底的卢桓,和他对付韩亦萱的方式类似,不过卢桓应该没打算在安保和监控健全的高档写字楼内对安辰做什么;但目前可用信息还是太少了,在让Erik辨认嫌疑人照片之前,欧仲霖稳住Erik的情绪,让他具体描述当时的情况,越详细越好;伴随着Erik干脆清澈的声音,时光倒带,把欧仲霖一同带回了十天前那个诡异的占卜中。

9月28日,周六,晴转多云,阳光和煦,秋风送爽,温度宜人。

中午12点差五分,Amy放下手中的活计一蹦一跳地下楼去点餐了;得知安老师要坐一下午的高铁才能到家,中午可得吃好点,那必须有现做的清蒸东星斑,糖醋小排,樟茶鸭,豆腐牛腩煲,红菇鸡汤,最好再来份冷热适中的餐前冷盘和餐后小甜点;虽然安辰变着花样拒绝,Amy还是提出要顺便帮安辰买些可口的零食,毕竟坐高铁回去要好几个小时,向来零食不离口的Amy是完全不能理解安辰如何能全程只靠喝矿泉水在二等车厢中存活下来;安辰挡不住Amy的热情攻势,勉为其难地答应了。然而Amy离开后还没过三秒,大门口便传来点细微动静,Erik刚想回过头嘲笑她小小年纪丢三落四又忘拿东西了,突然一个身影闪现在安辰办公室门外,只见那位稍后自称为“桓先生”的男子一身西装革履,提着价格不菲的皮革公文包,梳着利落的过耳短发,活像个老道的保险推销员;他面相看起来30不到,身形高挑、透过西装露出的肌肉线条饱满干练;他肤色偏深,眼眶内一对深陷的细长眼,高挺的鹰钩鼻,尖锐的鼻头与下颌,薄薄的嘴唇,目光和神态都显出一副强势的精英作态。桓先生看到安辰和Erik二人同时转过头来,都微微皱眉一脸迷惑地盯着他,满意地露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当即朗声说明了来意,让他整体看起来更加凌厉。

还没等安辰或Erik发声,他一大步迈进了办公室,用自己的体型优势堵着出入口,拿出一副十分正经的神态,异常庄重的语气,朝着安辰的方向微微抬着下巴,轻声问道【这位,我猜的没错的话,就是安辰、安老师,对吧?今天临时登门是有点事情想让安老师帮我占卜看看,但肯定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这凭空冒出来连招呼都不打的人,颐指气使的态度,再加上毫无缘由的“请求”,一时间安辰和Erik都没有接话;还是安辰先反应过来,疏离又不失礼貌地、温声拒绝道【这位先生,不好意思,您可能要白跑一趟了。我们工作室还有其他事要忙,今天不接待任何客人;您有什么问题需要占卜可以等国庆过后再来;要是您的问题比较紧急,我也可以给您介绍几位在这附近的占卜师,以供参考。】对于安辰用和气且疏离的语气提出的解决方式,这位桓先生好像并不怎么买账,而是直截了当地说道【哦?是嘛?不会吧?我看你们两位在这里也没什么事好忙的呀,就抽个空给我占卜有那么困难吗?有生意送上门了不做,安老师,你们做占卜师的,难道都这么视金钱如粪土,这么清高?】不等安辰继续用斯斯文文的冷言冷语反击这名不懂一点礼数的陌生人,年轻气盛的Erik倒是先气不过了,他不客气地回道【我说,这位,我们安老师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今、天、不、接、待。哼,你要是觉得我们清高,行啊!那你去找不清高的人占卜不就好了么。我们这儿庙小,就不留您这尊大佛了。在我叫保安上来之前,您赶紧的先请吧;都快过节了,别最后弄得自己脸上挂不住!】

那位桓先生,看着安辰事不关己地转过头不再看他,听着Erik生硬的送客,反而一声嗤笑;他对Erik的回应置之不理,直接越过Erik站到安辰的面前,变脸似的又换了种近乎“哀求”的语气,不管安辰同不同意,就好言好语地把自己想要占卜地问题,一股脑儿地全说了;面前之人态度180度大转弯,顿时让安辰心生疑窦,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而Erik在一旁皱着眉头咬牙切齿,满脸的反感与不满毫不掩饰。只听那桓先生接着道【诶哟,小伙子,我虚长你几岁,作为过来人劝你做事要柔和一点。。。安老师,你千万不要误会,我刚才呢、是有些急躁,话说得比较直接,是我的不对,在这先给你道歉了。哎,我确实有很重要得问题需要安老师帮助,才在周六大老远的跑来求教。其实事情是这样的,我啊,有个非常亲近的人,可以说是从小相处到大的密友吧,也长期以来一直受对方的照顾,可以算是我的良师益友了;说来我们家里头还有点沾亲带故的,平时相处地就和家人一样。TA前段时间被某个人渣非常彻底地伤害了,不仅感情上遭到背叛,还在金钱上受到欺诈。说来说也是不幸,我这亲戚吧,因为这些破烂事儿心里承受不了,之后就出了意外,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呢。】

桓先生微微停歇,深吸一口气,用更加落寞的语气说道【我这人啊,向来眼里揉不得沙子、嫉恶如仇;和我这么亲近的人身上竟然出了这种事儿,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啊!所以想找个方法稍微报复下那人渣、给TA点教训,也好让TA长长记性。粗略计划已经有了,我今天来找安老师呢,就是想让安老师帮我算算这计划到底可不可行;比如,执行过程顺不顺利,行动中要注意什么,以及最后计划能不能成功?如果成功了,我能不能顺利避开法律追责?如果不能成功,其中有什么困难需要我克服?】面前这位可谓是肆无忌惮地语出惊人,Erik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人莫不是哪个对家派来的奸细,还是个走搞笑路线的、真是活久见啊;他刚要开口拒绝并把人打发走,却被安辰举手拦下。安辰毫不避讳地抬头直视比他还高上大半个头的桓先生,半晌,他轻微地吸口气,便让Erik和桓先生一同在茶几旁坐下,也不回话,开始慢悠悠地给对方冲了壶茶。一边炉子在呼呼地烧着水,安辰洗着茶杯茶壶,漫不经心地挑选着茶叶,看似随意地问道【请问这位先生怎么称呼?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是什么,如果真按你说的那样,你,或者你的那位亲戚,不能先选择报警来解决么?还有,你提到的那人渣,其行为若是触犯了法律,到底还是应该通过法律手段来制裁TA比较好吧;那样也能给你朋友一个更为合理且公正的交待,不是么?】

桓先生一听这话,就开始捶胸顿足,长吁短叹,一脸怒其不幸恨其不争地说道【哎呀,我的错我的错,你看我,啧,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一急起来都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姓“桓”。具体情况是比较复杂,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一时间我讲不清楚,也不方便细说。至于报案嘛,嗨,不瞒安老师,我之前也不是想过,但苦于没有实质证据啊,那警察又能做什么呢?我那亲戚小地方出来的人,文化程度也不高,思想比较传统单纯;平时除了上点班,其余时间都是围着家庭转悠,性子安静也不怎么出去社交,除了我也没有个能说体己话的人了;成天就是知足常乐、小富即安,整个人一天到晚就傻乎乎地乐呵,心地还特别柔软善良;反正TA总是为别人着想就是了,所以特别容易上当受骗,被骗了最后还要替人数钱;你说,别人不忽悠TA,那去忽悠谁呢。再说了,就算我们手上有证据,谁都知道走法律程序是个漫长又磨人的过程,结果好坏还不得而知;我那卧病在床许久的亲戚,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都耗不起啊。讲白了大家都懂,法律并不能为所有人托底,也不能解决所有问题,更无法保证对所有人都做到公平公正,不是么?安老师你见多识广,这个道理自然是明白的吧。】

Erik在茶几对面默默地看着桓先生做作的表情神态和肢体动作,以及惺惺作态的语气,他在使劲分辨以上这番话中,有多少真实,又有多少虚伪;反观安辰全程都在低头洗茶泡茶倒茶,看他的样子似乎根本不在乎桓先生前来占卜的动机是否纯正,而是以漠然的姿态,旁观者的角度,先静静地欣赏完对方表演。待桓先生终于把来意说明白了,安辰希望他能知难而退,继续和他打太极,回道【桓先生,你这位亲戚的情况确实值得同情,你能如此为他人打抱不平,正义感也让人敬佩。话虽如此,但作为守法公民,我自有我的职业道德和底线,当然也有拒绝给你占卜的权利。事到如今,除了泄私愤,我并不觉得擅自报复别人,对你或对你亲戚的处境有任何益处和帮助,不如集中资源让TA先好好接受治疗,其他问题可以从长计议;简单来说,即使不用占卜我也不建议你对别人展开报复,太过自以为是可能会适得其反。不过,如果你执意要去匡扶正义,又坚持要依靠占卜来预测结果,那我能做的就是把你推荐给其他专业占卜师;虽然我从不接受这类业务,但我们这圈子里的确有人愿意接受这类业务并提供相匹配的服务,就是嘛,可能价格不菲。桓先生,你意下如何呢?】

桓先生当然听懂安辰的推辞后,先是一阵沉默,转而却爽朗地笑出声来,短短十分钟不到,他又换了另一种态度,面露喜色地说道【哈哈哈,哎呀,安老师,我说,你不要这么严肃嘛;其实我刚才只是和你开个小玩笑而已啦,就想看看安老师的反应、是不是我要找的占卜师而已。安老师这种公正严明又有职业道德的态度让我非常放心,所以这个问题还是一定要让安老师来占卜。】而后桓先生又话锋一转,面色深沉地说道【不过呢,我刚才说的都是实话;我确实有个非常亲近心爱的人,前不久被人渣背叛伤害了,虽气不过但确实我也不能把那人渣怎样,对方没留下任何犯罪证据,我们又能怎么办呢。但我气得整日整夜地睡不着啊,我自己都觉得魔怔了,心里渐渐有了不成熟的负面想法;但我知道,绝不能碰法律的高压线嘛,我还有正经工作和私人生活,各个方面得顾虑也不少。就是我个性比较冲动,一时气不过,不过冷静下来想想只能忍气吞声;我之所以会跑来占卜这么奇怪的问题,啧,怎么说呢,也算是一种变相的发泄方式吧;就像、像网上那些键盘侠一样无能狂怒,只能动动手指,而我呢,更喜欢有个通情达理的人能一起聊聊天,排解下心里的郁闷和愤怒;我觉得从各方面来说,占卜师可比只会照本宣科的心理咨询师要管用得多了。不过,安老师你放宽心好啦,我不会真的付诸行动,说白了就是算来玩玩,花钱买个口嗨、买个心理安慰。安老师,你想啊,我要是真能在你这儿把心头一口恶气给出了,之后大概率就不会头脑一热、冲动行事了嘛;安老师也是算是变相救人、帮了我个大忙,不是么?】

对方一顿天花乱坠的措辞让安辰从善如流地点点头,但并没有直接做出任何正面回应,而是旁敲侧击地问道【桓先生,在我们开始占卜之前,可以请问你是从哪里得知我的工作室?是有人介绍吗?粤港市的占卜师那么多,为什么一定选上我?】桓先生哼笑一声,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含糊其辞地说道【诶,我读书工作这么些年,老大不小了觉得该定下来了,但平时不爱出门,机缘巧合吧,前阵子参加过几场网络相亲,遇到个小姑娘,说她自己是啥灵媒还是啥占卜师,我也是第一次接触你们这玄学行业的人员、比较感兴趣,就顺便聊了些和她职业相关的趣事,才从她口中知道安老师你;说起来那小姑娘挺崇拜你的,说安老师在圈子里挺出名,算得准还乐于助人,之前还给她介绍过客户呢。】安辰听后不说话、竟然低头浅浅地笑了,但神情看不出好赖,他毫不在乎桓先生以上编纂的说辞几份真假,而是突然换上一副温和的笑意,微微支起身子优雅地给对方满上茶水,压低声、引导式地问道【那桓先生,请问你脑子里“假想”的报复计划,具体要对那个人渣做些什么呢?】桓先生虽然不是很理解为何在态度上一直表现出明确拒绝的安辰,现在又对他要占卜的问题如此感兴趣了,不过还是把自己“想”做的事情,模棱两可地道来【呵呵,安老师别当真啊,我真就随便说说,没什么具体计划;人渣不都好面子么,那就把TA的出轨对象找出来,去TA公司举报他、在社交媒体上曝光TA,再买水军搞负面新闻,先让他失业,再让他身败名裂、人人喊打;呃,其实这些手段也不算什么大事吧?我又不是什么职业罪犯,本就不擅长这类坑人害人的事情,都是口嗨、口嗨而已,哈哈哈哈。。。】语毕,桓先生瞬间变脸,他拉下脸来,撑起身子、冷笑着慢慢凑近安辰一步,在他耳边压低声调且咬牙切齿地说道【或者、我当然也可以大胆一点想象;比如,先找到那个出轨对象,然后就杀了他们、杀了、那对猪狗不如的奸、夫、淫、妇。。。安老师,你看那样又如何呢?事情是不是回变得更有意思一点了?】

Erik立即出手想拉开那位桓先生,而桓先生没等Erik碰到他便坐回原位,看着安辰又爽朗地笑了,打着哈哈说自己开玩笑呢,缓解一下大家的紧张情绪而已;安辰随即也跟着微笑,他淡淡地给了Erik一个眼神,让他不用把弦绷得那么紧,都快放假了,还是松弛一点为好。接着安辰回到书桌上挑挑选选,从角落里拿出上面用黑色蓝色白色等混杂地画着不规则弧形图案的、面上还标注着【The Lubanko Tarot】的牌盒,走到茶几旁,推开面前的白瓷茶杯,从牌盒里拿出一叠烫银边的牌卡开始默默洗牌,随即任意抽出十几张牌,正对桓先生,牌面朝下放在茶几上,安辰一边抽卡一边解释道【既然桓先生这么坚持,那我一直推脱也没什么意思,正好现在有点空闲时间,这占卜案子我接了。不过考虑到桓先生的问题比较复杂,我将抽两组牌来分开看看你提的问题。】

安辰使用的牌卡名称为【The Lubanko Tarot】;以下为两组抽牌结果,分别对应桓先生提出的两类问题:

问题一:案主的计划可不可行?执行过程顺利与否?在行动中间要注意些什么?

第一组一共8张牌卡,分为左右两部分,牌面如下:

左边四张:Chariot(战车), 6 of Wands(权杖六);Devil(恶魔), Queen of Swords(宝剑王后)

右边四张:2 of Swords Reversed(宝剑二逆位), 7 of Wands(权杖七); 5 of Swords(宝剑五),Emperor(皇帝)

看着桓先生有点跃跃欲试还看一副热闹的表情,安辰伸手点着左边最上面两张牌,解释道【哦,一开场就是“战车”和“权杖六”啊,那说明只要桓先生放开手去执行,你的计划大体上是有一定可行性的,而且执行妥当的话,顺利程度能达到七八成吧,凯旋指日可待。既然都开了个好头,看来现在我想劝你三思后行也劝不住了,因为跟着后面两张“恶魔”和“宝剑王后”都表明你心意已决,还牢牢地被心中执念网住不可自拔,旁人说啥都没用;除非现在把你绑了关起来,不然也没有人能够阻止你采取行动,对吧?但我还是要说,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希望桓先生不要被眼前的仇恨蒙蔽了自己未来的道路;“战车”虽然代表勇往直前,但也有量力而行的意思。】桓先生咧嘴笑笑不说话,安辰连头也没抬,指着右边最上面的一张牌卡说道【不过嘛,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这张“宝剑二”表明任何计划的执行过程中都有许多不定因素,对于桓先生的计划,虽然大的变动和意外是没有,但其中小的波折确实不少,这就要求桓先生当断则断,面对突发事件要迅速做出判断并且懂得变通。不过桓先生应该是已经考虑到这些变数了,最下面这张“皇帝”牌的出现说明你心思缜密、胜券在握且意志坚定、行动力上满分,有粉碎一切障碍的决心;“权杖七”和“宝剑五”组合出现,在我看来是说整个过程中不管是内心的斗争、还是外部的障碍,其实都是你计划中无伤大雅的小插曲,根本无法撼动你前进的步伐,所以不论前方出现什么,你都会像一辆战车那样,不撞南墙不回头,只盯着目标,一口气碾过去。】桓先生看安辰一改之前的态度,转而对他的“评价”如此之高,面子上很是得意,眼睛又瞄向茶几的另一端摆放着的整整13张、被分成三部分的牌卡,催出安辰赶紧继续往下说。

问题二:案主的计划最后能不能成功?如果成了能否顺利逃避追责?如果不能成,中间有何困难要克服?

第二组一共13张牌卡,分为左中右三部分,牌面如下:

左边四张:Queens of Wands(权杖王后),8 of Pentacles(星币八),7 of Cups Reversed(圣杯七逆位),8 of Swords Reversed(宝剑八逆位)

中间四张:Hierophant(教皇),2 of Pentacles(星币二),Justice(正义),6 of Pentacles(星币六)

右边五张:Wheel of Fortune Reversed(命运之轮逆位), 5 of Wands(权杖五), 7 of Swords(宝剑七), 9 of Cups(圣杯九), Temperance Reversed(节制逆位)

之前一直低头沉迷于分析牌面的安辰,此刻抬起头来直直地看向桓先生,他朝右边微微歪着脑袋,眯着眼,稍微露出同情且遗憾的神态,淡淡地说道【中间这部分的四张牌用来指明结果,或者说是你的最终“下场”;虽然我之前说执行过程是顺利的,但最后说能成,也或许不能成;占卜本就不是百分百准确的,即使是假设的情节,我现在也不能把话说死。】安辰把手指按在两张大牌上,继续说道【至于追责嘛,我也不能正面回答你这个问题。“教皇”和“正义”上下制衡,说明在理想情况下,这个社会应该是按预设的法律法规运行的,那任何人触犯了法律底线都要接受相应的制裁,即犯错就要付出代价;不过“星币二”匹配着“教皇”牌出现,很好地说明这个世界肯定不是非黑即白的,有太多人事物都游走在中间灰色地带,甚至可以说是逍遥法外,那都是所谓“正义”达不到的地方,按我理解,那也正是桓先生你为何要去做你想要做的事,所谓替天行道。可你一旦认定了自己同时担任判官和刽子手的角色,你最终也一定会沦为世俗的正义所必须要审判制裁的对象;而下一张“星币六”的出现便是说明这世间“业力”作用是相互的且平衡的,不论是约定俗成的“规则”,维持和执行大多数人口中的“正义”,还是对灰色地带的无可奈何,都不是任何人可以轻易动用私刑的理由;桓先生要是任意对他人造成伤害,那最终你自身也不可避免地会被业力所反弹吞噬,恶果可能不堪设想。】桓先生敷衍地点点头,带上礼仪性的微笑并连连称道【诶,那是、那是、安老师说的好呀,我完全赞成安老师为人处世的理念;本来嘛,犯了错就要付出相应代价,任何人都不能幸免,确实谁都一样;对你对我、都适用。】附和一阵过后,桓先生又开始催促安辰接着往下讲解桌面上剩下的牌卡。

安辰做了个手势让他别急,转而开始从从两个角度分析起左边的四张,和右边的五张牌卡,缓缓说道【先看左边的牌面,第一种可能性,你的计划能成功。那得多亏了你本人行动力强且计划周密,虽然桓先生你嘴上一直强调心里没什么底、也没什么想法,但牌面却告诉我并不是这样;这张“星币八”说明在执行层面上熟能生巧,你的计划已然经过非常周密的打磨,甚至在脑海中和实际中都排练过不止一次了;相对应的在心理层面上,“圣杯七”和“宝剑八”两张牌同时出现逆位,表明你早已打破了对某些人的最后一丝幻想,并冲破了最后一层思想和道德的桎梏,决心要触犯法律底线了,对吧?虽然在这里说“天道酬勤”并不合适,不过目前为止你所做的一切前期准备,都有助于、并最大程度保证你能取得最终的胜利。】不过在桓先生露出第二个得意的微笑之前,安辰语气一转,就把他的全部注意力带到了右边的牌卡上,说道【我们再来看剩下这五张牌,第二种可能性自然就是你的计划最后不能达成了,但失败的主要原因并不在于你的计划方针有误、或执行过程有大的疏漏,而是命中注定。这张“圣杯九”说明阻碍是你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目中无人、盲目的自满和自大,在你得意洋洋之时必定对某些人事物放松了警惕而留下破绽;而在“圣杯九”之上的“命运之轮”逆位则表明人在顺境时做事自然万事都顺风顺水,而往往只要一点点的bad luck,就能摧毁之前所有的积累和努力,这种外界力量是无形且完全不可控的,所以桓先生最大的阻力不是人,而纯粹只是“运气”,老话说,人要是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指的就是你这种情况。再说,你要做的事本就是飘忽不定的无根之业,无论“权杖五”和“宝剑七”所暗示的不利或有利因素在精神和□□上如何作用于你的行为,你的阶段性胜利都是侥幸偷来的,也就是说,你的复仇成果守是守不住、必定要加倍还回去的。而你的结局都会像这张“节制”逆位所预示的那样,因为你的计划一旦开始就会不可逆转地进行下去,随着计划看似顺利地推进,你会不可控制地沾沾自喜起来,而你周边的能量场平衡被打破后,终会有反作用力要把混沌的能量熵值重新拉回到平衡点,就是我们所说的业力反噬和因果报应。】

这一番毫不留情的话说得安辰口干舌燥,语毕,他立即咕嘟咕嘟地饮尽杯中已经微凉的茶水,而后看向桓先生,用眼神试探对方接下来的反应;那位桓先生现下的脸色并不好看,他似乎胸中有什么话语要立即喷薄而出,来重重地反驳一下安辰对他的评价,不过那样可能就显得自己底气不足而让安辰得逞了;桓先生的脸部肌肉狠狠地抖动了几下,嘴巴欲张又合,朝安辰射来锋利阴狠的眼神,最后还是理智占了上风,他忍住了,勉强挤出几声生硬且尴尬的笑,言不由衷地说道【哈哈哈,安老师,你讲得实在是太严肃了、也太高深了,可能是我没开个好头,让安老师误会大了,刚才你所说那些我真的一点都没想过;不过、话说回来,安老师竟然能根据一些假设的玩笑话,说得这么头头是道,啧啧,厉害、真是厉害,果真不是浪得虚名。】最后桓先生深吸一口气,同样饮尽面前的茶水,长吁一声,笑不达眼底、皮笑肉不笑地,幽幽地说道【如果、我真的付诸行动了,不论结果如何,都一定会回来详细地告诉安老师的;现在嘛,就先保密吧。。。】

Erik坐在茶几的另一端看着面前二人你来我往,对于假象的“违法乱纪”之事讨论得很上头,虽然说法律论迹不论心,但他心里还是不禁微微捏了一把汗,也不知自己面上应该作何反应;好在安辰随后拦住了起身要付款离去的桓先生,他收起桌面上的牌卡,飞快地重新洗牌抽牌,在茶几上像金字塔那样又摆出了六张牌卡,三层分别为一、二、三张牌:10 of Pentacles Reversed(星币十逆位);King of Cups(圣杯国王),和 Hanged Man(倒吊人);6 of Swords(宝剑六),Death(死神),和 Ace of Cups(圣杯一)。安辰把牌卡往桓先生的方向推了推,化去刚才身上所带的攻击性,平静地说道【桓先生今天会出现在这里,从某种角度来说也是你我之间的某种缘分,冥冥之中你似乎希望我能来阻止你的堕落;这些就算是节日优惠吧,我再免费送你几张建议牌,至于听与不听、信还是不信,都在于你自己内心的那杆秤要怎么摆。】

说罢安辰的手指点过一张张牌面,接着道【显然桓先生你必会贯彻自己的计划,不过我从职业道德角度出发,也从你的安全角度考虑,还是强烈建议你不要这么做;从刚才的牌面来看,最好情况是你能全身而退,但可能这辈子都会惶惶不安,不过说实话,那种概率微乎其微。看这张星币十逆位,只要其中有一点偏差,你都将失去现有的一切,你的事业、爱情、家庭、最终甚至可能会危及生命。即使你心中有再多的不甘,希望你还是尽量控制冲动、做一个情绪稳定的理智成年人,虽然适应苦楚和调节心态的过程会很漫长,但其中的诀窍就包括一个字“忍”,像这张圣杯国王那样稳重自持才是。即使再不愿意,你最好还是老老实实地做一个“倒吊人”,接受已经发生的既定事实,放弃动用私刑报复他人的想法,还是多琢磨琢磨如何用法律的武器保护你在意的人。而最后这张“死神”牌,加上两边的“宝剑六”和“圣杯一”,再用另一个字总结起来,就是“熬”;希望你能找其他事情来转移注意力、专注于生活里更值得你牵挂的人和事,不要继续钻牛角尖了;学会与过去和解、换一种生活态度和方式,甚至换一个全新的生活环境,也是每个人必须经历的课题。】安辰的循循善诱似乎完全不但能打动眼前人那双眼睛中所透出的决心;那便是了,这世上本就不存在什么“感同身受”,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轻飘飘的几句话,怎能轻易抹平淡化自己亲友无辜受害的伤痛?又怎能随便撼动为仇人精心准备的完美落幕计划呢?

那位“桓先生”之后也没什么多余的表示,阴恻恻地对着安辰和Erik露出狡黠一笑,扔下一些现金就匆匆离开了;他出门时速度过快,还差点撞翻了迎面提着两大袋外卖回来的Amy。安辰和Erik自然都觉得那人不怎么对劲、说不好是个祸端,但怀疑归怀疑,在事情没发生之前,他们却什么也做不了;虽然没有对Amy重复个中细节如何如何,安辰只是让Amy提高警惕,下次再见着这位桓先生上门,就说安辰不在让他离开,或是直接通知大楼安保部来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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