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里供奉的神像徒留着残破的身躯,乌鸦在房梁上盘旋了几圈落在了案台之上。
大门年久失修被外力轻轻一推,砰的倒了下来,荡起满屋子的灰尘。
过了好一会烟雾散去,才见一女子缓缓走了进来,蓬头垢面的看不清长相,唯有一双眼睛格外清亮。
她站在神像面前,静静打量了片刻,摸索着从储物玉佩里拿出几支檀香点燃。
“算您运气好,我这儿还剩些老山檀,如今也算稀罕玩意。”
寥寥几道青烟升起,女子笑了起来,牙齿在月色的掩映中格外洁白。
她倚在案台一侧坐下,抬头看着屋顶破着的洞喃喃自语。
“这三支香都够我吃一顿饱饭了,都说神明死光了,你若有灵,可得护我心想事成。”
话音还未落,轰的一声雷响落下,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里落下。
本就破败的庙宇在这场暴雨里更是摇摇欲坠,屋内的女子倒是显的从容。
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将背后的长剑取下,别看人脏兮兮的,她的剑倒是干净的很。
莹白的剑身又薄又亮,闪电亮起一瞬的光照上去,折射出骇人的锋利。
屋外马匹踩踏的泥泞声传来,而后又是搬动什么重物的声音。
“这荒郊野岭的,本以为碰不到活人了。”
先进来的大汉抖了抖一身的雨,憨笑着看向女子,目光又落在她擦剑的手上,带着几分善意抱了抱拳。
“王莽,麒麟阁猎奇手。”
“黎清雨。”
王莽停了几秒,见女子没有了下文,嘿嘿笑了笑。
“这世道能走到这儿的,姑娘身手很不一般。”
黎清雨摇了摇头,也不去看王莽,只是兀自摸出来一张白饼,含含糊糊得开口。
“我不算厉害,倒是听说过麒麟阁猎奇手,这一路走来遇到不少。”
王莽憨厚的笑意里带着几分探究,只是此刻也不好再试探什么,还是先安顿下来为主。
“我说你小子怎么不出来帮忙,合着见了女人走不动道了!”
三个大汉抬着被黑布遮着的铁笼走了进来,那铁笼看起来不大,但三人显得极其吃力。
其中一人松手后喘着粗气,将上衣脱下拧了拧水,骂骂咧咧地开口。
“真倒霉,这阴雨带着法则之力,一会儿结界开了,不知道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这话像是说给自己,又像是有意无意说给黎清雨听得。
铁笼里锁链哗啦啦响了两声,黎清雨眼神扫了一眼后,继续安安静静坐在原地擦拭着那柄剑。
该怎么说生不逢时呢,被暴雨困住的几人心里都很清楚。
仙法没落,妖魔当道,法则崩盘下,如今的世道如同飘在湖泊上的浮萍,随着法则之力摇摇晃晃。
那些崩坏的法则秩序散落得没有任何规则可言,除了不多的安全区域外,外面已然是没有净土。
轰——这雷声大的好像要把天都震开,一声巨响之后,屋外却是诡异得安静了下来。
破庙本就四处漏风,黎清雨抬眼就可以看到外面溅起的雨滴,如飞瀑般落下,可这些声音却是半点传不进耳朵里。
倒是那四名大汉已经动了起来,黑色的铁笼被他们挡在身后,王莽握着一柄开山斧站在最前方,笑吟吟地看着黎清雨。
“真是抱歉这雨来的不是时候,如今结界开了,看样子范围就是这小破庙,但幸运地,这里只有我们五人。”
王莽身后的男子耸了耸肩,掌心摊开,浮起五枚短小的匕首。
“莽子,你这话可说错了。”
“哪有五人,这不是只有她和我们?与其等着最后争那法则晶石,不如现在先解决干净。”
黎清雨脸上黑一块灰一块,笑起来牙齿洁白。
“废话真多。”
人影冲过去的一瞬间,王莽还笑着嚣张,麒麟阁猎奇手长年在外专收法则晶石与稀罕玩意。
尽管明白这女子估摸着也有几分手段,但遇上他们这种刀尖上讨生活的也算倒霉。
谁都清楚,结界里要想活下去,最便捷的方式就是杀个片甲不留。
斧头举起的那一瞬间,刚刚还在前面的女子却是诡异的消失在原地。
眼前白光闪过,王莽只觉得一片温热洒在脸上,再抬眼间,那柄滴着血的长剑已经悬在眉间。
黎清雨伸手抹了把脸,血迹冲开了脸上的泥泞,露出白皙的皮肤。
她笑着亲切又自在,声音也带着几分轻飘飘的惬意。
“别这样看我,搞得人怪不好意思的。”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少女勾了勾唇,眼神落在王莽得脖颈处又移开,带着几分咄咄逼人得凌厉开了口。
“我问你答,少受些罪。”
倒下的三人早就没了生息,血迹顺着尸体晕开,又汇聚成一条血流经过脚底。
王莽经历过无数次命悬一线的较量,唯有这次却是一点生的希望得看不到了。
耳边的声音清脆又平静,宛如恶魔得低语,幽幽开口。
“沈枝意你知道吧?”
“沈......”
被黑布遮着得铁笼发出一声锁链的轻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动了起来。
话刚起了头,被这动静打断,似是想起什么,王莽眼神浮起一丝困惑。
仅是回头的瞬间,脖间一凉,王莽发出嗬嗬得两声后,咚得倒了下去。
“啧,你这人,怎么自己往上撞呢!”
清润的声线,带着几分惋惜,撇了眼那尊神像,浮起难得的慈悲,挥剑干脆利落得插进他胸膛。
直到脚边的人没了动静,黎清雨有些发愁得看着庙宇外密集的雨滴。
人是都死光了,结界还在,这巴掌大的庙宇里安静地只剩自己的呼吸。
也不知这次的法则之力多久能散。
黎清雨叹了口气,盘腿坐了下来,手掌在衣服上擦了擦,又掏出那张白饼干巴巴得嚼着。
打打杀杀这些事没什么难度,就看谁强谁弱了,但动脑子这种事总归是差点意思。
法则之力落下会形成一定的规则和古怪的结界,落下之时被困在这里的人就要想办法活下去。
嗯,原先是拼命的要活下去,后来就不一样了。
留到最后的人破开了结界,得到了法则之力的晶石。
晶石带着法则的力量,这种力量光是想想就能让人趋之若鹜。
人们从一开始的惶恐到了后来争夺,衍生出各种门派和组织开始收集这份力量。
这让本就是混乱的世道,火上浇油,更是乱得不可开交。
哪怕她压根没有去争的心思,这一路走来,也免不了参与其中。
活是活下来了,可每次活下来之后也是烦躁的很。
黎清雨没脑子,这件事她自己也认。
这便导致在一个个仅剩她的结界里,要与法则之力展开异常巨大的拉扯战。
熬,无休无止的熬。
熬到法则之力耗尽维持不住结界之时,一剑劈过去,这才能脱困。
至于剩下得那颗黯淡无光的晶石,全当熬了这么久一点安慰奖吧。
黎清雨撇撇嘴,翻出一张画像。
画上的女子,站在桃树下轻抚耳后的碎发,丹青水墨流转间好似活过来一般。
眸含春水清波流转,笑靥艳比花娇,光是在画上就有种勾人心魄的妖艳。
黎清雨看了好一会才回过神,将画小心翼翼地卷起,塞进储物空间。
行程一定是耽搁了,也不是头一次。
只是每次只剩自己时,竟是连个念想都没有。
记得从营地里出来的时候还是十年前吧.....
尘满面,鬓如霜,一入无生,孤坟寒,无生营出来的刺客,目标不解决是不会回去得。
当时接手的任务是刺杀妖族魔头沈枝意,那会儿法则之力才刚刚冒出崩坏的苗头。
如今一晃十年都过去了....妖族没去成,沈枝意也没见到,光是在这路上就耗尽了心神。
黎清雨慢吞吞地吃完手里的白饼,嗅了嗅自己身上的衣服。
怎么说也是花季少女,脏成这样,多少有点不修边幅了.....
上一次法则落在墓地,着实是辛苦了些,墓里爬出来得死尸一个接一个,整整杀了十多天。
刚跑出来没两日,想说找个破庙休息一番,这不又赶上了。
好在这次法则结界没那么古怪,危险更大的向来是结界里的得同类。
不过总不至于什么都不发生,就是把人困着吧。
黎清雨围着结界转了一圈,觉得也想不出什么,索性又回了案台一侧,从储物玉佩里掏出一张软榻。
眼神落在破破烂烂得被褥上面,落下一声叹息。
“没事,白老头可是说过的,杀了沈枝意,我就是营主,福报都在后面呢。”
黎清雨自顾自得笑了起来,突然听到叮当一声轻响,在这安静的环境里格外清晰。
这才想起,庙宇里还有个东西——那个被黑布遮住的铁笼。
黎清雨没去过安全区,她这人死脑筋,路线也是直线,就是奔着妖族地界走的。
也只是听说麒麟阁好似是如今最大的交易中心,死去得四人又是专门收集法则之力与稀罕物件的。
想必那铁笼里定不是寻常之物。
总之闲着也是闲着,黎清雨一个翻身坐起来,先将四人身上得储物玉佩揪下来收好。
这才一把将笼子上遮掩的黑布拉下。
好家伙,真是鸿运当头!
你瞧瞧烧香拜佛还是管用的,神明就算死了也还带着余温呢。
正是发愁如何去妖族地界的黎清雨,看着面前这只漂亮得九尾狐,眼神一点点亮了起来。
九尾白狐的小幼崽,毛发柔顺又光亮,窝在笼子里看着就乖巧,棕色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惊恐,反而上下打量着她。
干净得眸子似是琥珀,清澈而单纯又偏生带着狐狸特有的妩媚。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这狐狸隐隐藏着几分说不清的威压。
不过也正常,放在妖族里,九尾白狐也算是少有,这品种带着傲气也是难免得。
黎清雨将铁笼破开,伸手揉了揉她脑袋,指间穿过她头顶得毛发,软得像是绸缎,又像是羽毛,不轻不重得划过掌间。
只是这动作倒是惹恼了狐狸,爪子一勾,就将她手背抓出三道血痕。
黎清雨也不气,揪着狐狸后脖颈将她举起凑在脸前。
一人一狐互相打量着,少女先笑了起来。
“你脾气倒是不小,都这情况了还敢伤人,会说话不?”
瘦瘦小小得狐狸眼神里透出几分恼怒,爪子动了动,牵扯得锁链叮当响。
扑腾了两下就不动了,哼哧哼哧喘着气。
“伤得不轻啊。”
黎清雨将小幼崽翻来覆去查看了一番,蹙着眉思索了半响。
难得遇到妖族,要找那魔头沈枝意,这线索还真不能让她死了。
即是如此,这小狐狸高低得养着,还得养好,最好是能一劳永逸,帮自己杀到那沈枝意老巢去。
手掌之下毛发温热而柔顺,牵扯心底生出几分柔软。
似乎养只妖宠也不是什么坏事.....
黎清雨打定了心思,一剑劈开了爪子上得锁链,而后指腹顺着剑身狠狠一划。
不等小狐狸反应冒着血珠得手指就塞进了她嘴里。
这小狐狸也不客气,舌尖抵在伤口处拼命得吮吸,几颗尖牙不轻不重得摩挲着手指,将血珠挤压出来。
疼的还是疼得,不过真心换真心嘛——趁着孩子小,要把感情基础先打好。
就是放点血和平时受伤也没什么区别,算不得大事。
仅是半个时辰不到,黎清雨抿了抿唇,觉得自己可能最近没吃饱,这身体到底是虚了。
算不得什么大事.....谁还没有点献血经历啊!
一个时辰后,黎清雨强行收回了手,脸白没白看不出来,嘴唇倒是没有半点血色了。
颤抖得手哆哆嗦嗦又摸出一张白饼,咬了上了去。
不装了,摊牌了,扛不住了。
本是明日的伙食,现在不吃也不行了。
这哪是狐狸,这是饕鬄吧?!
怀里的小狐狸眯着眼用额头蹭着黎清雨,有些不满得哼哼唧唧。
“不准哼唧,你还撒上娇了,再吃下去,我人都要没了。”
那狐狸像是听懂了黎清雨得话,睁开眼定定得看着少女,而后像是冷哼一声,又窝了回去。
气急败坏黎清雨忍住了要将她丢出去的冲动,咽下最后一口白饼,也不顾结界不结界了,颤颤巍巍得躺回了软榻之上,一闷头睡了过去。
像是被吸干血肉的干尸,黎清雨愈发觉得自己就剩一口气了。
迷迷糊糊间觉得自己伤口又被什么湿润得舌尖缠上,却是动弹不得。
身子冷的可怕,像是置身于冰川的水面被人拖着往下拉,就连呼吸都被锁着越来越紧。
连挣扎都不曾有,意识浑浑噩噩地就放弃了抵抗。
往日里走马观花得一幕幕浮起,好似也没什么遗憾,除了.....
“沈枝意。”
少女濒死得最后一刻,喊出的竟是拼尽全力也未曾谋面的宿敌。
是执念,又好似救命得浮木。
脱口而出得瞬间将人一把捞起。
丢失得空气扑面灌了进来,冰冷的温度撤去后变得暖和了起来。
疲倦得大脑也分不清刚才那究竟是梦还是现实,只是无比疲累,耗尽心神与气血后,眼皮都没有半点力气,在昏昏沉沉间睡了过去。
也不知什么时辰了,外面的雨势不见小,庙宇里仅剩丁点月色,算不得亮,但勉强能视物。
九尾白狐安静地坐在少女身侧,看了半响,有些贪恋得将嘴边得血迹舔舐干净。
像是有了些精神,四处打量了庙宇,目光落在了那尊破败得神像之上。
好久不见,新的故事,希望你们喜欢[猫爪][猫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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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初遇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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