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的石屋,一张硬邦邦地石床,没有窗户,整个屋顶圆弧的形状像极了坟冢。
黎清雨拿出一颗夜明石嵌在墙角,屋里这才亮起昏黄的光。
“这里灵力有古怪,夹杂的一种阴寒,附骨之疽,无法剔除干净,好似在啃食脉络。”
狐狸瞥见她发白的嘴唇,又看了眼自己身下的狐裘,翻了翻身,将狐裘踢了过去。
“送别人的时候你倒是大方,怎么千算万算算不到多带一些衣物?”
自己这只小狐狸当真是抠门的很,只是送了些无用的杂物给丰泽都的小孩,这一路见缝插针地不知说了多少回。
“哪有修士会怕冷,是这里古怪一些。”
黎清雨将狐裘披在身上,仔仔细细检查了一圈体内灵力的变化,目光沉了沉。
吸纳的灵气里带着丝灰色的杂质,攀附在经脉里一寸寸蔓延,随着灵力周转筑起夯实的薄层,竟是一时间很难冲破。
这层灰色的杂质好似并不影响灵力运作,只是冷,阴寒盘绕在体内挥之不去,一点点侵蚀着身体。
随着呼吸吐纳,吸进来的气都带着冰凉的寒意,就连喉咙都扯着沙哑了些。
这一次不能耗着了,拖得久了,那灵力夹杂的古怪冰寒迟迟早早将自己道基彻底冰冻封死。
她伸手将狐狸抱紧怀里,扯着狐裘将她裹住。
“阿狸可好?冷不冷?”
“我没有吸纳灵气,自是没什么影响,只觉得四周阴寒一些。”
狐狸确实没什么事,她如今受伤未愈,全靠着法则晶石养伤,不吸纳灵力,自然不会寒气入体,再加上本就是淬炼的仙人之体,这点腌臜之气,完全影响不了她。
可空有一副好身体又如何,能打的怕是要出问题了。
覆在皮毛上的手冰凉,本就白皙的少女,脸色更加惨白了些,狐狸皱着眉爪子按在她额头。
“怎么灵力入体的这么快?你不要再用灵力了!”
黎清雨摇了摇头,指着房顶,唇边的血色消失的一干二净。
“先前就觉着这屋子上刻着的图案眼熟,现在想起了,那是聚灵阵,将外边磅礴的灵力吸纳进来,强行灌入体内。”
话音未落,门口响起一阵嘈杂的打斗声,黎清雨迅速将狐狸挡在身后,伸手摸向腰间的剑。
那打斗声并未持续很久,又或者说轰的一声后戛然而止,黎清雨将门拉开,刚要踏出,一张诡异的脸从房顶落了下来。
王氏她整个人倒着,似是蹲坐在屋檐上,头朝下探了出来,皮囊里的蛆虫滚动,从眼睑爬出,啪嗒掉在地上。
“黎氏,我说过得,这里不太平,不要胡乱走动。”
黎清雨握着剑的手一紧,目光看向不远处一群黑衣抬着的尸体,他们似是被抽干血液,干瘪的只剩皮囊包裹着骨架。
那尸身腰间悬着的玉佩随着黑衣抬动一晃一晃,黎清雨呼出口气,目光看向王氏半响,砰的将门关上。
“出什么事了?”
“无事,死人了,麒麟阁的猎手被瞬杀了。”
黎清雨伸手指了指屋顶,沉默着支起个火盆,抱着狐狸往过凑了凑,挑挑拣拣地拿出酒葫芦,连灌了好几口。
辛辣的酒气顺着小腹蔓延,升起片刻的暖意。
狐狸没好气的瞥了她一眼,声音里带着恼怒。
“我说过了,不要再运转灵力了,这般下去不等发现线索,你就出问题了。”
“不能不用灵力,若是将修为封禁确实能解决眼下的麻烦,可这里危机四伏,稍有不慎,就会丢了性命,有修为尚且如此,若是彻底停了灵力运转,便是与凡人无异,失去了最大的依仗。”
“阿狸别担心,九死一生的局面多的是,现在算不得多难,那个王氏还未走远,我能听得到又有修士进来的动静,再等等,等外面彻底消停了,我出去探探路。”
黎清雨声音沙沙的,有些抖,她斜倚着靠在石床一侧,一双眼眸澄澈如鹿,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狐狸动了动,将爪子覆在她掌心,带来一小块柔软又温暖的触感,黎清雨屈起手指将她爪子握住,似是想到了什么,低头看向小狐狸。
“那王氏想要杀我对吗?阿狸又救了我两次。”
黎清雨习惯了干脆利落的出手,但在法则结界里,这般行事注定是要吃亏的,尤其是这一次的结界,她能明显感知那种时刻悬在自己身上的可怖杀意。
她是思考的慢了一些,但也看得出,那个王氏看向自己如同盯紧猎物的眼神,这种眼神,她再熟悉不过了。
“王氏实力在我之上,若是面对面动手,我定是打不过的,又为何被你几句话,就收回了打算?”
狐狸兀自弯了弯嘴角,伸手拿出颗晶石塞进她嘴里,示意她吸收,等到她脸色稍好一些,才慢条斯理地开了口。
“传闻里的侍人宗是侍奉仙人的福泽之地,最靠近九玄天的地方,这里带着空间的力量,不在三族之中,亦是被隔离在九玄天之外,这就问题所在。
即是侍奉仙人,又怎么会被九玄天丢在虚无里,而且处处有仙家落下的规则之力。”
“规则?”
黎清雨有一种听懂了又没有听懂的感觉,追问着。
“你是说王氏想杀我,也需要规则的认可?”
“不然呢,她那副模样你又不是感知不到,却没有第一时间动手,反倒是处处逼问着你,言语间试图让你踏入陷阱。
侍人宗即是受到法则影响落在这里,那就证明破开结界的出路就在这里。”
“你也一样,若是不分青红皂白就出手,势必也会受到制约,而落下制约的却不是法则,而是侍人宗的规则。”
“从进宗到刚才进门,王氏两次步步紧逼的追问,我猜测出手的条件便是答案。”
“要选中侍人宗想听的答案而不是她想听的答案,比如选择进宗,比如如实承认看到的东西,她在每一步都引诱你做出错误的选择。”
一颗晶石带来的回温,稍稍让黎清雨缓和了不少,她思索了半响顺着狐狸的意思理出来头绪。
“阿狸的意思是,这侍人宗并不是什么福泽仙地,而是仙家的责罚弃地。”
狐狸有些意外的看了眼黎清雨,满意地笑了起来,将功劳揽在自己身上。
“嗯,也不算愚笨,孺子可教。
那个王氏修为远远越过了准仙,本该在九玄天上,却是不知被什么束缚,成了如今这个鬼样子。
跨不出宗门半步,甚至姓名都不配拥有,我推断是天地剥夺了她落名,不被这片天地接纳,故而只余留姓氏。
而这里的灵气虽说磅礴,却是夹杂着瘴气的阴寒,一边催促你修行一边又在摧毁你经脉。
生不得,死不得,困在深谷日日被寒气折磨,这就是仙家的手段。
暂且推论下来,如那王氏一般的,可能皆是被仙家丢在这里日复一日受着酷刑的罪人。”
黎清雨倒吸一口气,猛地灌了自己一大口酒,晶石带来的回温确实起了作用,但是聚灵阵下汹涌钻入的灵力却是一刻不停。
眼下的情况容不得耽搁,不能按照以往的行事风格等着晶石消耗。
黎清雨清楚,即便晶石耗尽了法则,结界破开,她们依旧是困被这里的囚徒,那时便是毫无生机可言。
“这里若是牢笼,那又该如何出去?晶石又在哪里?”
狐狸沉默了下去,一路进来所得到的信息有限,再加上黎清雨现在的情况并不好。
即便有了初步的推测,当下她也不打算告诉黎清雨,毕竟这个一根筋的小刺客,一旦知道些什么,此刻定是坐不住了。
“这才是进来的第一日,再等次出门的机会,或许就清楚了。”
“是啊,仅仅第一日,阿狸就推断出这么多,已经很厉害了。”
黎清雨压下翻涌的酒气,担心自己的寒气沾染到狐狸,伸手将她抱起放在火盆旁,轻轻点了点她眉间。
“你们妖族都这般聪明吗?”
“不,聪明的只有我。”
黎清雨抿唇笑了起来,伸手揉了揉狐狸脑袋,盯着火盆有些出神。
屋子里就这般沉默了下去,或许是寒气入体的干扰,一项沉着冷静的黎清雨,此时有种说不出的孱弱。
她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一双湿漉漉的眼眸带着些许委屈,屈膝抱着自己,将鼻尖埋在狐裘那一圈毛绒绒的绒毛里。
狐狸看着她良久,轻轻开口。
“在想什么?”
她声音柔软又婉转,如同丝滑的绸缎轻扫着细沙,带着酥酥麻麻的和煦。
黎清雨一怔,无奈的笑了起来。
“你这个声音真是一点不像小狐狸。”
狐狸眼眸闪动看着少女带着侵略的光,懒洋洋丢出一句。
“哦?那依你说,这声音像谁?”
黎清雨想起了什么,眸光微暗,拉了衣领,将脸埋进去。
“等去了妖族,化形丹便好找了,我多给你带一些,你恢复本体化形也好,或者想成为什么模样也好,皆随你心意。
只是不要再做画像上那沈枝意了,这样不好。”
狐狸轻哼了一声,眼底闪过丝狡黠。
“有什么不好?沈枝意可是世上最好看的女子。”
黎清雨沉寂的黑眸里很慢很慢地染上些水样的光亮,睫羽眨动,再抬眸又满是斗志。
“是啊,那般好看的女子还没有见到,未尽之事还没有收尾,还不能休息,该抓紧杀出去才对。”
她声音弱了些,带着凌厉说出又在嘴边打了转,像是赌气的撒娇。
狐狸叹了口气,凑前伸出爪子捧起黎清雨脸颊,这才看清她眼底朦胧的醉意。
“今日不出去了,侍人宗是如何,我心底有数,你将灵力封禁,喝完这壶酒,好生睡一觉。”
黎清雨摇了摇头,冷白的脸上逼出淡淡胭色,轻轻往前凑了凑,鼻尖碰了碰狐狸的鼻尖,弯唇笑了起来。
“不可,这里不太平,我休息了,你怎么办?”
“我们还没有找到沈枝意呢。”
一点点粉红从狐狸耳尖贯穿到了整个毛发,她眼神盯着她沾染酒水的唇半响,收回了目光。
爪子轻轻拍了拍黎清雨额头,淡淡得光芒闪过,一股柔和地灵力渡了进来,却是蛮横地压下自己灵力周转。
少女挣扎了一下,很快眼神朦胧起来,支撑的眼皮好一会,终究抵不过汹涌的睡意,晕了过去。
“睡吧,沈枝意啊,你不是见到了吗。”
黎清雨是第一次这般大口饮酒,尽管竭力控制着自己清醒些,但她心底清楚,该是醉了。
不然怎么会见到沈枝意,又怎么会连拔剑的力气都消失的一干二净。
明明该是兵戎相见的厮杀,可那张倾城的脸上满是柔和,带着令人贪恋的温度,将自己拥入怀中。
这不是沈枝意,这是自己的阿狸。
即便是自己醉了,她也清晰的知道,这世间能在自己身侧的,也只有那只顽劣的小狐狸了。
都说了沈枝意是仇人,偏生这小狐狸最后的化形丹化成了这副模样。
也不能怪她,沈枝意在妖族心中的地位无可厚非,再加上自己画像的怂恿,给了她错误的认知。
到底是自己乖巧贴心的小棉袄,虽说有一大堆数不清的怪脾气,但真出了事,待自己还是很好的。
所以,现在这样,抱一下应当没关系吧.....
那股寒意反反复复驱散,又一次次缠上,一次比一次来势汹汹。
身旁的温度此时好似唯一的稻草,黎清雨醉意朦胧间,下意识伸手揽了过去。
冰凉的气息被温暖的体温覆盖,少女抱得紧了些,将她完全桎梏在怀中,仍是觉得冷。
指间勾勾缠缠盘上了腰间的玉带,随即不满足地拉扯着,试图将阻挡温度的衣物除去。
只是身子软的好似没有力气,几分拉扯下,衣物凌乱,就连温度都愈发攀升起来,怀中的人呼吸就在颈间,一次次扑洒过来,将那一圈都惊起热意。
“黎清雨!”
“再不老实,别怪我吃了你!”
模模糊糊听到的几个字恶狠狠的叫嚣着,倒是唤起些神智,少女总算停了下来,眨巴着眼睛盯着沈枝意半响,笑了。
“阿狸。”
她唇瓣动了动,声音缱绻带着不清醒的呢喃。
“有你真好。”
屋子里没有窗户分不清白昼,唯一的那颗夜明珠光泽昏暗。
雪白的狐裘盖在相拥的两人身上,只看得沈枝意耳廓的红意一点点蔓延开来。
“再哼哼唧唧,下次非吃了你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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