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跟我打招呼就算了，连孩子都瞒着？”

漠北的黄昏，程凌霜骑着马，轻松地追上了偷偷离去的秦素衣。

“素裳还小，不懂什么叫离别。她都不知道我跟过来了，还是让她一直蒙在鼓里吧。”

程凌霜玩味地打量着秦素衣，

“那你就舍得了？”

“她有凌霜姐罩着，我没什么好担心的。”

“答非所问。”

程凌霜不接着这个话题说下去了，她取下背后的那个细长的匣子，扔给秦素衣。秦素衣抬手在空中一拍，把匣子拍了回去。

程凌霜接回匣子，把它打开，取出里面的剑，在手中挽了个剑花。

“我告诉过素裳，无论如何，不能把轩辕给你。”

“所以这是我夺来的。”

“它还是『染香』的样子，看来你无心将它据为己有。”

“因为我不需要了。我要将它据为己有的话，就不会带过来了。”

秦素衣看着剑，程凌霜看着她。

“幺儿，你当真要把它交给一个七岁的小孩子？”

“素裳不是一般的孩子，她有胆量有锐气，把轩辕留给她，总比在我手中蒙尘要好。”

秦素衣贪恋地看了轩辕最后一眼，

“总有一天，染香不再是染香，它会以一种新的名字在那孩子手上大放异彩。”

说罢，她回过头，背对夕阳。

“天色不早，你也趁早回去吧，素裳年纪毕竟还小。”

“放心，只要她今晚不出漠北，就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秦素衣点点头。

“我还要赶路，告辞。”

在马蹄踏黄沙的声音中，秦素衣听到程凌霜的吆喝远远传来，但极为清晰。

“秦幺儿──秦素衣──慢走不送，一路保重！”

……

等到秦素衣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夕阳余晖中，程凌霜才收回视线。

她细细摩挲了一下手中的轩辕，自言自语道，

“幺儿，你，还有其他五个家伙，你们都没看透师父传给我们的太虚剑法和轩辕剑是个什么东西。”

……

程凌霜回到她的木屋，在漠北这么多年，她也雇人简单修缮过这屋子，反正居住没什么问题，就是不知道能否入得了那位李氏千金的法眼。

程凌霜推门，发现小女孩盘腿坐在屋子中间的地板上，一进门就死盯着她。

赌气呢。

“不睡觉，想干什么？”

“剑。”

程凌霜皱起眉头，小丫头的文化水平应该说不出双关语吧。

“想要，凭本事拿啊。”

程凌霜又扬起挑逗的笑。

李素裳没动，还是一个劲死盯。

程凌霜把装回盒子里的轩辕又取出来，故意拿着在李素裳眼前晃一晃。

李素裳还是一动不动，光眼珠子随着剑转。

“嚯，知道抢不过我，还挺有自知之明。”

李素裳不满地“哼”了一声。

“你娘把你送过来是让你拜我为师的，不是让你瞪着我的。”

“我娘还说了，无论如何……”

“无论如何，不能把剑给我，对吗？”

“哼。”

看到小丫头一脸不快，程凌霜笑着说，

“我这是替你保管，你还小，用不了这剑。”

她走到桌边，拉开抽屉，取出几颗旧钉子，一个一个地捏在指尖弹出，钉在墙上，形成一个简单的武器架。

程凌霜把剑放上去，

“你看，剑就放在这里，我自己不用，等你到剑心境了，再经过我的考核，剑就还你。”

李素裳的表情终于有所缓和，但是依旧满脸的不信任。

“我刚刚说，你娘送你是来干什么来着？”

“……拜师。”

“拜谁为师？”

“你。”

“诶，对喽。”

程凌霜笑眯眯地蹲下，压低身子，把脸凑近李素裳。

“知道我是谁吗？”

她指着自己的脸说。

“我娘说，你是她的师姐，叫程……程……”

“程凌霜。”

“哦，程凌霜。”

程凌霜略有无语，她收起笑，站起来，居高临下地面对李素裳，

“你知道这天下，我的实力排第几吗？”

“第……第二。”

“谁跟你说我第二？”

程凌霜弯腰，两指捏住李素裳的耳尖，拽着她耳朵说话。

李素裳双手害怕地在空中胡乱挥动，

“我娘，我娘说的。我娘说你虽然号称‘天下一绝’，但是实力还是不如赤鸢仙人的。”

小家伙一紧张，话都不卡壳了。

程凌霜松开指头，双手抱胸。

“那你娘没跟你说赤鸢仙人已经死了？”

“我娘说，说……仙人不死不灭。”

程凌霜一时失语。

犹豫了一会儿，她开口道，

“罢了罢了，你只要知道我很强就行。”

她突然对着李素裳感慨起来，

“当年你娘结婚的时候，我没兴趣参加，也没有拿得出手的随礼，于是拜托我师弟，也就是你娘师兄，带了句话。我让他跟你娘说，如果她有了小孩，想让她学剑，我可以收她当徒弟。哎呀，说到你娘结婚，那可不太顺啊，听说你爹当年也是个人物，就是因为保护你娘，武功全废……”

李素裳似乎有了兴趣，在地上坐直了听。

然而程凌霜不讲了。

“没了？”

“没了，想听故事，怎么早不问问你娘？”

李素裳嘟起了嘴。

“喂，我再问你一次，你娘送你来是干嘛的？”

“拜你为师。”

“多少人想拜我为师还没条件呢，你得懂得珍惜机会。现在，给我磕一个，叫一声‘师父’，就算拜入我门下了。”

李素裳不太乐意的样子，

“你要是不想拜师，明天我就送你回去。”

程凌霜说着指了指墙上的剑，

“这剑就不还了。”

“哼。”

李素裳耍了个脸色，然后不算恭敬地磕了个头，喊了声“师父”。

“嗯。”

程凌霜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了，天色已晚，你可以去睡了。”

说罢，程凌霜伸了个懒腰，自己也准备睡觉。

“可是，师父……”

“何事啊？”

“我饿，我们今晚没有吃饭。”

……

“这鬼地方未免也太荒凉了。”

李素裳在漠北某个镇子的集市上抱怨，没有控制好音量，引来路边的人们纷纷侧目。

她的师父程凌霜狠狠在她的脑门上捶了一下。

“哎呦！”

听到自命不凡的小女孩发出惨叫后，人们满意地回过头，该干什么干什么，仿佛无事发生。

“胜在清净。”

结果师父的嘴里蹦出这么一句，看样子是没打算不让别人听到。

闹市的以她们两个人为中心的区域变得安静，所有人都看着程凌霜。

程凌霜在他们的注视下走到了一个卖活鸡的老妇人面前。

“两只鸡。”

她自顾自地说着，熟练地掏出一串钱递过去。

老妇人没有接，她咬着牙说 ，

“给少了，。鸡涨你了。”

“什么时候涨的价？”

“刚才。”

这老妇也丝毫不隐瞒自己的不爽。只是程凌霜总有她想不到的法儿。

程凌霜把钱往老妇身上一扔，伸手从她的筐子里逮出两只鸡来、空着的那只手一挥，鸡的鸡毛齐唰唰地掉下来，比刀刮得还干净，鸡却还活着，想必是觉得鸡头掉了不好拿着吧。

那两只鸡发出惨叫，叫完后，街上还是安静的。

“鸡毛我不要了。”

程凌霜轻松地说，反正钱扔过去了，她拿了鸡就走

老妇憋了一肚子气，全写在了脸上。

“怎么这么安静啊？”

李素裳给程凌霜说悄悄话，可惜周围太安静了。人们一动不动，李素裳的话全被人们听见了。

程凌霜转转脑袋，看了看各个人，然后大声说，

“是啊，怎么都不说话了啊，该干啥干啥呀。”

人们似乎把气咽了下去，继续原本的动作。

程凌霜领着李素裳，跟没事人一样继续赶集。

距离李素裳拜师已有一年。

这对师徒已经成了漠北有名的令人不爽的存在。

两个和普通居民过得没两样的一大小两个人，却穿着王公贵族都羡慕的衣服。

那小女孩李素裳可是巴蜀李家的千金，那李家可是皇亲国戚啊，生长在天府之国的她，眼中的漠北集镇那也只是“荒凉”。

据说李素裳她娘就是她师父的师妹，仙人子弟，太虚剑徒，染香剑秦善衣。

程凌霜这个当师父的，她的名字那是全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号称“天下一绝”。

太虚第五剑徒，飞华剑程凌霜。

据说程凌霜是唯一一个获得赤鸢仙人真传，领悟剑神的剑徒，传闻全天下练武的加起来都打不过她一个。

那传闻是真是假，漠北的人们不清楚。他们清楚的是程凌霜刚到漠北不久，便被在漠北横行的匪帮找上了门,被劫的程凌霜轻描淡写地拿手从下到下比划了一个挥剑的动作，匪帮的家伙就全都死得不见踪影。

人们不敢惹程凌霜。，最主要的是因为打不过她。

还有一部分是因为她虽然为人不讨喜，但也不干不仗义的事，她的生活与旁人没有多么的不一样。

漠北的安保工作也不自觉地落到了她的头上。自她来后，整个天山以北的盗贼消踪匿迹，那些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怪物也全部交给她处理了。

人们没把她待为座上宾，倒让她觉得自在。

李素裳过来后。她活得更滋润了，李素裳的爹每个月遣人从蜀中往漠北送东西，李素裳不知道这事，因为那些东西全让程凌霜一个人收了。

学剑的要清修。这是师父说的，程凌霜用这种想法缓解自己的负罪感。素裳年纪方小，得学会吃苦，而她是练成了的，物欲干扰不了她。

程凌霜自打进入漠北后，马非马一般一年来拜访两次，一次因为受到追杀来找她帮忙解决。另一次则是来找她喝酒。

……

如此十年。直到李素裳十七岁外出试剑回来。恰逢马非马那年突兀的第三次到访，他捎来了苏湄给程凌霜的口信。

那天，李素裳在屋外静静等着师父和师叔讲完话，那些话应师叔要求，她不许听。

他们说完后李素裳被允许进屋，师叔看她的表情很怪异，但师叔本身就是个怪人，所以她没当回事。

师父很平静。

试剑归来，素裳把师父暂时允许她使用的轩辕还了回去。

“师父，我已经是剑心境了，轩辕剑，我可以使用了吧。”

“原本是可以的，不过我有个对你更好的主意。”

素裳无奈。试剑归来，她无比疲惫，还带回来个病号（罗刹人）。

素裳问师父她爹娘有没有来信，师父说没有。

“搞什么啊。”

她嘟囔着说，按理来说每年这时候她爹娘会寄给她一封家书。

“师父，我想我爹娘了。”

素裳十五岁及笄前，每逢年岁师父会带她回蜀中与家人团聚，及笄后，师父说她该独立了，于是她在出师前没有机会与爹娘见面了。

程凌霜听罢，愣了一会儿，然后没有回应她，反而说，

“素裳，从明天开始，我要你闭关。”

……

自此。程凌霜把李素裳关起来苦练了三个月，三个月后，李素裳出关，被师父夺了的轩。辕物归原主。师父还剑时，平静到几近于冷漠地说，

“三个月前，你娘死了。”

番外：

仙人仙逝以后，江湖将近二十年的平静被打破了。

说书的讲完最后一折子的赤鸾仙人传后，一定会跟上几句当年仙人名下的七位剑徒的去向。

林朝雨广开山门，太虚山如今已是江湖第一宗门。

苏湄另立山头，建立『无双门』，它同样也是遍及朝廷和江湖各处的情报组织

江婉兮、江婉如在秦素衣的婚礼上漏过一次面，之后下落不明。

程凌霜隐居漠北。

马非马成了娶了自己大师姐后又到处惹是生非的混世魔王。

秦素衣抱着剑离开太虚山，远嫁蜀地。

不过，再往后的说书先生们，还得多费上一番口舌，在讲完仙人后，再讲一讲剑徒了。

（有关李素裳试剑的部分，可以看崩坏3视觉小说《神州折剑录》原作 ，原作主体就是写素裳试剑，缺乏对其他剑徒的描画，这也是我写本文的主要原因。另外本文对原文情节设定有所改动，如素衣之死，马非马的年龄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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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漠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