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遇

神州大地,从来风雨如晦,各朝兴衰更迭,权谋诡谲如影随形。但见铁马冰河踏碎山河,多少英雄热血,在岁月长河中凝成永不褪色的传奇。

天地之间,人族为万灵之长,因信仰文化之别裂土封疆,衍生出九州列国。时光长河奔涌不息,多少史诗级战争如浪涛翻涌,每一道波痕里都沉睡着浴血的英魂,他们曾为信念执戈共舞,亦因立场拔剑相向,让文明的河床里,尽是铁与血的回响……

宣和七年,金军在攻灭辽国后旋即挥师南下,兵锋直指北宋。宋徽宗赵佶面对危局惊惶失措,仓促间将皇位禅让给太子赵桓,自封为太上皇,试图以此逃避社稷倾覆的责任。靖康元年,金军铁蹄踏破汴梁城防,这座繁华盖世的都城陷入血海之中,史称“靖康之变”拉开惨烈序幕。

靖康二年,徽、钦二宗及皇室宗亲、后宫妃嫔、朝臣工匠等数千人被金兵俘虏,押送北上,北宋王朝至此宣告覆灭。国破之际,幸有宋徽宗第九子赵构侥幸脱难,作为当时唯一幸存的皇室直系血脉,他于同年在应天府登基即位,改元“建炎”,是为宋高宗。这一举措勉强维系了赵宋王朝的法统,却也揭开了南宋偏安一隅、与金国对峙百余年的历史篇章……

狂风裹挟着砂砾呼啸而过,天地间一片昏黄。飞沙走石如利刃般刮过脸颊,肆虐的沙尘暴仿佛要将一切吞噬。凹凸不平的沙坑星罗棋布,无声诉说着这片大漠的亘古荒凉,这里没有潺潺流水,不见半点食物踪迹,连最顽强的骆驼刺都难以存活,唯余一片浩瀚无垠、死寂沉沉的沙海。

两名身影在沙暴中艰难奔行。前方的女子身着一袭大红毛皮长裙,华贵的白色绒帽上,玛瑙、玉石等饰品在昏暗中若隐若现,白绒镶边的大红披风随风猎猎作响。即便在这生死时速的狂奔中,她举手投足间依然透着与生俱来的优雅,每一个步伐都似精心丈量,尽显名门风范。紧跟其后的少女则身着简洁实用的皮衣,腰间短弯刀寒光闪烁,两条粗粝的大辫子随着急促的脚步有力摆动,透着一股不输男子的英气与利落。

不知跌跌撞撞奔逃了多久,华贵女子突然扶住膝盖剧烈喘息,大红披风滑落肩头,露出内里被冷汗浸透的绸缎中衣。她的白玉护甲早已崩裂,指节死死抵住起伏的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像是要扯破喉咙里的血痂。

“公主!”挂刀少女踉跄着刹住脚步,短刀几乎脱手坠地。这个向来矫健如雪中快刀的少女,此刻发丝凌乱地黏在汗湿的脸上,腰间水囊早被流沙磨穿,粗重的喘息声混着风沙在戈壁回响,“两匹追风驹都累死在盐沼,追兵的马蹄声该被百里黄沙吞了!”

华贵女子缓缓直起腰,绒帽上的玛瑙流苏摇摇欲坠。她望着挂刀少女因急奔而绷得笔直的脖颈,还有对方皮衣下摆翻卷的毛边,忽然轻声开口:“阿依曼,我真的是连累你了,这事本不该牵连于你,你却为了保护我逃出大金……”她的声音沙哑得不像金殿上婉转的莺啼,指尖颤抖着抚过少女腰间晃动的短刀鞘,“你本是白山黑水间自在的鹰,却陪我在这沙海间亡命……”

阿依曼闻言连连摇头,沙粒从她发间簌簌掉落,却掩不住眼角眉梢的笑意。她伸手扯正完颜梦歪斜的绒帽,指尖不经意间拂过对方染尘的鬓角:“自打记事起,我就服侍公主,完颜梦公主是我发誓要保护的人。虽对外以主仆相称,但我知道,公主待我情比姐妹,早已不分彼此。”

完颜梦心中满是感激,脚步虚浮地挪到阿依曼身边,伸手牵住她的手,哑声道:“谢谢你,阿依曼。这一路去大宋,不知有多少险滩难关,你可真下定了决心?若你想寻条生路……我绝不怪你。”说着,她解下腰间的钱袋,想要将所有盘缠都塞给阿依曼。

阿依曼急忙摇头,两条粗辫随动作甩动:“公主哪里的话!”她反手握住完颜梦的手腕,指尖触到对方腕间的凉玉,“自打小时候起,我就认定要跟着您。主仆是外人说的,您待我比亲姐妹还亲。”

完颜梦看着她眼底的坚定,喉间一哽。钱袋在掌心沉甸甸的,却比不过少女掌心的温度。她知道,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人,早已将命与她系在一起,就像屋檐下双生的燕,断不能拆了对儿飞。

她轻轻收回钱袋,反手将阿依曼的手握紧,风沙掠过耳畔,却吹不散指尖的温热。“好,那就一起走。”她望着远处的沙丘,声音轻却笃定,“像从前偷跑出府那样,咱们谁也不丢下谁。”

黄沙依旧席卷着大漠,完颜梦与阿依曼全身上下每一处缝隙都积满沙粒,风沙侵袭着她们清秀的面庞,每走一步,都要将混着沙砾的空气吸入喉间。她们原本可以在大金的皇宫中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但因某个必须的理由,不得不穿越这片沙漠,赶往应天府,阻止一场阴谋……

沙漠中的黄沙纵是无情,哪怕以雷霆之势疯狂席卷,却独独在一座被世人遗忘的古遗迹前敛了锋芒。

遗迹四周,四座擎天大柱巍然矗立,柱身之上,龙图腾雕刻得栩栩如生,鳞爪张扬间似有风云暗藏。四根巨柱以锁链交错相连,锁链交织处,一座巨大的石器台柱拔地而起,台柱顶端,竟坐落着一座气势恢宏的宫殿。

这处所在鲜少有人知晓,行色匆匆的赶路人哪怕途经此处,也不愿多做停留。世人皆不知,为何漫漫黄沙唯独绕过这处遗迹?许是它太过古老,古老到人们误以为它早与沙漠融为一体,成为沙海之下永恒的沉眠者。

完颜梦与阿依曼瞧着暮色四合,自逃出金国至今,已整整一天一夜未曾合眼。主仆二人对视一眼,便抬脚迈入遗迹,此刻于她们而言,纵是这遗迹里藏着妖魔鬼怪,也比身后穷追不舍的金兵来得安全。

踏入遗迹的刹那,完颜梦便察觉此处竟无半粒风沙侵扰。她解下绣着海东青的白绒红披风轻轻抖落,鎏金穗子间滑落的沙粒,在脚边堆成小小沙丘。

阿依曼手按刀柄四下巡视,除却四座盘龙巨柱,最惹眼的便是柱心那座凌空而立的台柱宫殿。少女望着那悬于半空的殿宇,眉头微蹙。台柱光滑如镜,竟无半道阶梯可寻,殿身以锁链与四柱相连,檐角铜铃在无风处轻轻晃动,发出细碎声响。如此诡谲形制,分明是建殿之人在刻意隔绝尘世,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又在防备何人窥探?

便在她思索这遗迹谜团之际,远方暮色中骤然腾起几点火影。阿依曼瞳孔骤缩,手按短刀踉跄着冲到完颜梦身侧,额间汗珠砸在沙地上,声音里混着沙砾般的颤抖:“公主!是金兵的火把,铁浮屠的马蹄声……怕是今夜逃不掉了!”

暮色如墨浸透大漠,远处的沙脊线突然裂开数道猩红口子,金兵的火把正顺着沙丘浪涌般逼近,铁蹄碾碎沙砾的声响混着夜风,像极了饿狼磨齿的动静。四根盘龙柱上的铜铃忽然集体震颤,檐角阴影里窜出几缕灰雾般的沙气,在台柱宫殿下方聚成诡谲的漩涡。

完颜梦深吸一口气,缓缓抬头望向那片越来越近的火光,眼底尽是痛楚与决绝:“若如此,岳将军怕是难逃此劫。若岳飞真因奸计被害,宋金两国必再燃战火。战乱之下,定是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未能阻止父皇的阴谋,我就算死,也愧对天下苍生!”

“公主,您快逃吧!”阿依曼神色坚毅,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然,“这里由我来拖延。您心中所念的使命,必须走到最后。我虽想与您共赴前路,但如今别无他法,请公主以大局为重,莫再顾念私情!”她的目光如利刃般刺破暮色,周身散发着不输须眉的刚毅之气。

完颜梦双目含泪,却深知阿依曼心意已决,她重重点头,转身欲行。恰在此时,一道黑影如夜枭般自暗空中俯冲而下,指尖带起的劲风卷着沙砾呼啸而至。未及二人反应,那黑影已如毒蛇吐信般探出利爪,掌心黑气翻涌间轰然击出,完颜梦只觉胸口撞上千斤巨石,喉间腥甜未及咳出,便已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阿依曼被气浪掀飞数丈,后背撞在盘龙柱上的瞬间听见骨骼碎裂声。她挣扎着抬头,口中鲜血混着沙砾涌出,惊恐地望向那道袭击她们的黑影。

来人身姿如苍松般笔挺,紧身黑衣上暗绣的兽纹在光影中若隐若现,身披的黑色九黎图腾披风随风轻扬。一袭黑巾遮面,唯余一双星眸寒芒凛冽如霜,黑巾边缘洇着若有似无的血腥气,肃杀之意扑面而来。他手中漆黑长枪斜抵沙地,铁枪未动,缠绕枪杆的玄铁锁链已随呼吸轻颤,勾勒出手臂上紧实暴起的青筋与肌肉线条。

他立于二人面前,周身似凝着无形的死寂,连夜风都在此刻凝固。黑色披风翻动时发出细碎声响,恍若恶魔振翅。尽管黑巾遮面,阿依曼仍能感受到那道目光如利刃般钉在自己身上,她清楚,此刻若稍有反抗,便会立刻命丧枪下。

“你究竟是谁?为何要下此毒手?”阿依曼强压心底翻涌的惧意,攥着弯刀的手青筋暴起,向黑衣人厉声质问。

黑衣人如石雕般伫立不动,唯有玄铁锁链随着呼吸微微震颤。远处金兵的马蹄声裹挟着沙砾逼近,阿依曼后退半步,将昏迷的完颜梦护在身后,刀刃映出对方寒星般的双眼,那目光像淬了毒的箭,直勾勾钉在她咽喉。

死寂中,黑衣人喉间滚出沙哑低语,声线如同砂纸磨过铁锈:“挣扎无用。”话音未落,漆黑长枪已如毒蛇吐信般抵住她颈侧,三棱枪尖划破皮肤渗出细小血珠。与此同时,金国骑兵的呼喝声炸响在遗迹入口,火把将盘龙柱照得通红,铁甲寒光瞬间将主仆二人重重围困。

阿依曼强忍剧痛,拖着受伤的身躯缓缓挪动,将昏迷的完颜梦紧紧护在怀中。她怒睁着明亮的双眼,毫不畏惧地直视着黑衣人,即便深知双方实力天差地别,骨子里的倔强也绝不允许她后退半步。

黑衣人沉默着收起长枪,缓缓转过身去,将背影留给她们。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台柱上方的宫殿,久久未发一言。一时间,整个遗迹陷入死寂,在场众人都屏息等待,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紧张。诡异的是,这群金兵竟无人多看完颜梦与阿依曼一眼,仿佛她们并非此次行动的目标。

突然,黑衣人周身爆发出骇人的力量,狂风呼啸而起,金兵的战马瞬间躁动不安,仰头嘶吼不止。阿依曼紧紧抱着完颜梦,拼尽全力用自己的身躯为其抵挡这突如其来的狂暴气流。

就在转瞬之间,黑衣人猛地一跃而起,朝着台柱顶端的宫殿极速冲去。这一跃竟有数十米之高,阿依曼瞪大双眼,满脸震惊,这般功力,绝非凡人能够拥有。金兵们同样目瞪口呆,从他们脸上的惊愕神情不难看出,他们对黑衣人真正的功力一无所知。

黑衣人纵身掠向宫殿的刹那,殿内骤然射出数道寒芒,支支箭矢破空而来,直指他咽喉、心口等要害。他凌空一个旋身,玄铁锁链如灵蛇般卷住柱间锁链,借力侧身避开锋芒。未等落地,殿门内又连珠般射出箭矢,破空声锐如鹰啼。

金兵的战马突遭惊乱,前蹄扬起间将骑士掀翻在地。阿依曼转头惊见,十余名金兵咽喉已贯穿利箭,血珠顺着箭杆在沙地上洇开暗红小花,那些箭矢竟比黑衣人更快,在众人尚未反应时便取了性命。

黑衣人重重坠回地面,身躯剧烈震颤间忽发癫狂大笑,声浪如利刃般划破夜幕。阿依曼拼尽全力将完颜梦护在怀中,却被那笑声震得气血翻涌,整个人再次被掀飞数米。她只觉天旋地转,朦胧中看见宫殿外骤现一道身影,那人手持长弓,背后竟舒展着雪白羽翼,在夜色中恍若天神临世。尚未看清来人面目,她便眼前一黑,彻底陷入昏迷……

“想不到误打误撞找到了轩辕台,竟在此处还见到羽族余脉。”黑衣人攥紧乌金长枪,枪杆在掌心碾出青白指痕,目光死死锁住那名羽人,对方背后雪白羽翼轻颤,每根翎羽末端都泛着月光般的冷冽光泽。他足尖微沉扎进沙地,玄铁锁链哗啦作响,如蓄势待发的毒蛇般绷紧全身肌肉,随时防备着对方骤起的攻势。

羽人目光深邃而凝滞,神情冷肃如霜。一头雪白长发直披宽厚肩头,额间银质额带刻着羽族秘纹,浓眉下一双眼眸似浸着万古冰川,忧郁中透着摄人心魄的幽远。他身着白色无袖劲装,健硕身躯上绘着古老图腾,下身宽松白裤扎进棕色长靴,每一道线条都流淌着野性与威严。

只见他缓缓举起长弓,指尖抚过弓弦的纹路,动作近乎虔诚。当箭矢锁定黑衣人胸口时,羽翼轻轻颤动,翎羽间溢出细碎荧光。他的声音像山涧融雪般清冽,却裹挟着不容置疑的杀意:“离开轩辕台,或是死!”

黑衣人将长枪直指羽人,冷笑道:“哼!胜负未定,我既到此地,便不会轻易退去。黄帝早已消逝于神州,你又何必死守这封印我族圣尊之首的破殿?”

羽人指尖轻拨弓弦,箭矢破空之声未落,身影已化作白影掠过黑衣人,他出手之快竟让肉眼难辨轨迹,双掌如疾风卷叶般抄起完颜梦与阿依曼,雪白羽翼振翅带起飓风,刹那间已托着二人跃上台柱顶端的宫殿。

黑衣人紧追而至,羽人将完颜梦与阿依曼轻轻置于宫殿门前,雪白羽翼旋即展开如屏。他转身张弓,弦线绷成满月,三箭连珠而出,破空声如裂帛。黑衣人左闪右避间,前两箭擦着耳畔与肩边飞过,第三箭却直奔眉心而来,他怒喝一声,震得沙砾飞溅,箭矢竟在距眉骨三寸处寸寸崩裂,碎木片如蝶翼纷扬落地。

“九黎血脉?”羽人指尖摩挲着弓弦,目光凝在黑衣人披风上的图腾纹路,雪白羽翼微微收拢。他忽然意识到,这场争斗早已超越了寻常厮杀,远古部族的恩怨,正顺着眼前这人的血脉,在千年后掀起惊涛。

黑衣人背对月光而立,露出的眼尾爬着青黑咒印,目光如淬毒的刀刃般灼烧着宫殿石门,连声音都淬了冰碴:“你只需知道,轩辕台的封印该破了。千年来我在轮回中碎骨成灰,只为寻回圣尊头颅。”他抬手抚过石门上的云雷纹,锁链在掌心缠出血痕,“这两个丫头倒算福星,若非追她们进沙漠,又怎会寻到轩辕台呢?”

“所以说,你们最初的目标是我,到了这里才改了主意?”完颜梦不知何时已在宫殿门口醒来,背靠石门勉强支起上身,苍白脸颊沾着沙砾,却仍强撑着王族威仪开口质问。

黑衣人忽发长笑,声浪震得门楣云雷纹簌簌落尘:“正是!若非你这趟‘迷途’,我岂会找到轩辕台?不过公主放心,我定会‘护送’你回你的父皇完颜亶身边,只是在此之前……”他缓缓转过长枪,枪尖在月光下划出冷冽弧光,“得先料理了这只碍眼的小鸟。”

羽人垂眸看向完颜梦,后者却忽然低敛眉眼,指尖攥紧石门缝隙里的沙砾:“我不知你所求为何,可宋金两国已被你搅得烽烟四起,父皇被你蒙骗至此,而我……”她抬眼盯着黑衣人的面具,喉间动了动,声音忽然碎成沙砾,“竟在浑然不觉中助你寻到此处。虽非我有意为知,却连半分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他望着她发顶旋出的墨色弧光,见她单薄肩膀剧烈颤抖,乌发如瀑垂落,掩住那张沾着泪痕的脸,本该盛着金尊玉贵的眼尾,此刻却凝着困兽般的惶然。她忽然蜷起身子,哭声混着沙粒碎在风里,像被雨打湿的蝶,终于挣不开翅上积年的霜雪。

羽人沉默片刻,羽翼轻轻覆住她颤抖的肩。他指尖拂过石门上的云雷纹,忽而开口,声线像浸透月光的冰棱:“千年间困在沙海的,不止是封印。”他望着远处黑衣人摩挲长枪的剪影,羽翼下的温度却渐渐沉下来,转向完颜梦时,眸中冷光碎成星屑:“但你不是棋子。”

完颜梦蜷缩在石门旁,指尖死死抠进掌心,她望着漫天黄沙,只觉天地间再无一丝生机。可就在泪痕即将坠入尘埃时,一片雪白翎羽轻轻拂过她的脸颊,羽茎上的绒毛扫去泪珠,带着沙漠里罕见的柔软。她抬眼望去,正撞见羽人垂落的眼睫在月光下投下阴影,而那双始终凝着霜雪的眼眸,此刻正一瞬不瞬盯着黑衣人的动向。

黑衣人拖着长枪逼近,靴底碾碎沙砾的声响像死神的叩门声。他每走一步,锁链便跟着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你们谁都不用安慰谁,马上你们就能去黄泉路上做个伴了。”

“休得猖狂!”

清越喝声如银瓶乍破,一名黄衣少女携着滚滚烟尘掠至轩辕台边。她乌发用金丝束成高马尾,余下发丝编成缀着白色绒毛的麻花辫,明黄长裙在风中扬起涟漪,腰间玉带将身形衬得亭亭如修竹。大袖上金线绣着缠枝纹,随着动作拂出细碎金光,紫檀木琵琶斜背身后,弦线在月光下泛着冷玉般的光泽。

少女抬手示意身后人马将轩辕台合围,动作间腕间银铃轻响。她望向黑衣人的目光清亮如溪,虽未着华服,却自有一股让人不敢轻视的贵气,不同于完颜梦的雍容,她的气度里浸着山野清风的爽利,娇而不矜,艳而不妖,倒像是从金銮殿旁的桃林里走出来的仙子,偏生带着镇得住千军万马的威仪。

黑衣人额角青筋暴起,长枪狠狠砸向地面:“轩辕门!”

黄衣少女足尖轻点,身形如鸿鹄掠过长空,明黄裙摆翻卷间已跃至数十米高的宫殿飞檐之上。她垂眸俯瞰黑衣人扭曲的面孔,指尖抚过琵琶弦线,金丝马尾在夜风中扬起利落的弧度:“九黎余孽,困在轮回里千年,竟连‘螳臂当车’四个字都忘了怎么写?”

黑衣人长枪骤转,枪杆带起的飓风卷着沙砾砸向飞檐。少女旋身空翻,麻花辫扫过琉璃瓦时惊起一串清越的响铃,她在坠落途中拧腰变向,裙摆上的金线缠枝纹如活物般游弋,竟在半空画出一道金色咒印。落下时足尖稳稳点在枪尖前端,借力荡开的刹那间挥出琵琶边缘,紫檀木琴身擦着黑衣人手腕掠过,琴背上的缠枝纹泛起微光。

“谢谢!”完颜梦望向羽人,声线微颤,“谢谢你救了我和阿依曼……我不知该如何答谢。”

羽人充耳不闻,指尖已扣上箭矢。弓弦拉成满月时,他忽然发出一声低沉的啸声,声线如淬了冰的磁石,尾音里带着金属特有的冷冽震颤。箭矢嗡鸣着划破月光,擦着黑衣人的耳际钉入石门,箭尾白羽簌簌颤动,竟在石面上震出蛛网般的裂纹。

黑衣人被黄衣少女的琵琶弦逼得节节后退,又听得身后羽人弓弦嗡鸣,眼角余光瞥见箭矢再次破空而来。他牙冠紧咬,忽的将长枪一横,枪杆上咒印骤亮,竟在周身震出黑色气浪。趁少女撤步卸力的刹那,他双掌攥紧枪尾,拼尽全身气力将长枪掷向那抹明黄身影。

乌金长枪骤然腾起黑雾,化作张牙舞爪的黑龙直扑黄衣少女。四周空气仿佛被巨兽鲸吞,轩辕台陷入浓稠的黑暗,唯有黑龙双目泛着幽绿凶光。完颜梦下意识攥紧阿依曼的手,指尖因恐惧沁出冷汗,可当她抬眸撞上羽人投来的目光时,整颗心突然安定下来,月光为他的白发镀上银边,那双冷冽的眸子竟弯起温柔弧度,嘴角若有似无的笑意如春日暖阳,驱散了她心头的阴霾。她望着羽人搭箭拉弦的从容姿态,忽然轻轻呼出一口气,掌心的颤抖渐渐平息,唇角也不由自主勾起一抹安心的笑。

黄衣少女腾身而起,与黑龙错身的刹那旋出半片明黄残影。她将紫檀木琵琶横抱胸前,指尖如穿花蝴蝶掠过弦线,一声清越龙吟骤然炸响,金色咒印顺着琴弦蔓延至半空,化作八道琉璃光轮锁住黑龙七寸。琴弦震颤间,少女素手轻扬,琵琶音浪如惊涛拍岸,黑龙发出不甘的嘶吼,鳞片寸寸崩解,连带着黑衣人踉跄的身影一并化为黑色烟雾,消散在轩辕台的晨风中。待沙尘散尽,轩辕台空留几缕未散的黑雾,混着琵琶弦上未消的金光,在晨风中渐渐淡去……

黄衣少女抱着琵琶旋身落地,琴弦上的金光尚未褪尽。她警惕地巡视四周,确认再无异动后,才将紫檀木琵琶背回身后,迈着轻快的步子蹦到羽人身边。指尖戳了戳对方白色的羽翼,她仰起脸跺脚娇嗔:“阿羽!那家伙居然逃了!”

阿羽敛回身后的羽翼,银眸凝着黑衣人消散的方向,转而望向黄衣少女,唇角扬起清浅笑意:“你来得倒挺及时。轩辕台已暴露,那黑衣人衣饰纹样属九黎一脉,招式狠戾、言语间透着苏醒后的张狂,显然已彻底挣脱了沉眠。”

黄衣少女眉尖微蹙,望着轩辕台下攒动的人影,嗓音染了几分苦涩:“九黎既已苏醒,这场劫数怕是难逃了。轩辕门自当倾尽全力助你护台。”她话音微顿,目光落向完颜梦与其怀中昏迷的少女身上,“这两位是……?”

完颜梦抬眼看向羽人,见他轻轻颔首示意,才转而对黄衣少女开口:“我是金国公主完颜梦。方才那黑衣人以邪术蛊惑父皇,致使宋金战事不休。我与侍女阿依曼本欲穿越沙漠,前往应天府面见大宋皇帝禀明一桩机密要事,却误打误撞闯入此地,还引来了黑衣人……我万分抱歉。”

黄衣少女目光狐疑地打量着完颜梦:“你无需自责,九黎若真觉醒,迟早会寻到轩辕台。只是我好奇……”她指尖轻叩琵琶边缘,眼尾微挑,“你初见羽族这般生着羽翼的异族,竟不担心被掳走果腹?”

完颜梦抬眼凝视着羽人,今日种种诡谲之事早已冲破她认知的边界。她望着对方小臂上随动作起伏的古老图腾,想起方才他挡在自己身前的身影,指尖不自觉攥紧了裙角:“初见时自然是怕的。”少女喉间逸出一声轻叹,目光却渐渐柔和,“可当他舍命救下我和阿依曼时……”她望向羽人羽翼边缘微颤的白羽,声音轻却笃定,“便知他与那些邪祟不同。或许你们的世界与我们相异,但……”她望向轩辕台外翻涌的沙浪,“但我可以感受到,我们的信念都是一样的。”

黄衣少女目光在羽人与完颜梦之间流转,双手背在身后踱了几步,忽然歪头一笑,梨涡浅现:“果然是个实心眼的小公主。我叫黄雅儿,轩辕门大弟子。咱们门派向来不掺合江湖恩怨,只守着轩辕台这块地界儿。”她忽然收了笑意,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琵琶弦,“今日发生的事,我希望你暂且不要过多询问,对你不会有好处的。”

话音未落,她侧眸瞥向阿羽,眼尾微挑,似有千言万语要落。却终究只是抬手拨了个泛音,叮咚声里转身挥袖:“我这便带师弟师妹回山禀明师父,你们多加小心,后会有期。”话音未落,她已旋身欲走,却在转身刹那顿住脚步,余光悄然扫过阿羽肩侧微颤的白羽。唇瓣轻启又迅速抿紧,指尖无意识地攥紧琵琶流苏,最终只化作一声极轻的叹息,隐没在风沙翻卷的衣袂声里。

神州大地在铁蹄与烽火中战栗,却不知更汹涌的暗潮正自九州龙脉深处翻涌,被上古大神封禁于五岳四海的太古诸族,因人间战乱蒸腾的血气冲霄,从万年沉眠中慢慢苏醒。

而人族内部亦纷争不断:朝堂之上,主战派与主和派之争撕裂君臣;江湖之中,正邪两道刀兵相向,血染河山。山河破碎如风中飘絮,身世浮沉似雨打浮萍,中原大地在战火与妖潮的夹击中风雨飘摇。

岁月的车轮碾过斑驳时光,绍兴八年,残冬的寒意尚未褪尽,应天府的宫墙在暮色中更显萧索。宋高宗的车驾缓缓驶出城门,扬起阵阵尘土,蜿蜒如长龙般向着临安进发。当临安城的飞檐翘角逐渐清晰,钱塘江的潮声隐隐传来,一场关乎朝堂风云、江湖隐秘的新故事,正如同宣纸上晕染开的墨痕,就此徐徐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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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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